過了幾天,張懷在所里正常辦公,從章家離開之后,也一直沒有接到倪鋒對于天賜身世問題的更多說法。張懷剛剛把馬科出差之前交代的材料放到他桌上,放在自己桌上的手機鈴聲響了,拿起手機一看,是鐘健的電話。
“喂,健哥?!睆垜呀悠痣娫捳f道。
“喂,啊懷。工作順利嗎?”鐘健說道。
張懷笑道:“健哥,你還問候開場,啥事吧?”
鐘健淺笑一聲,嘆了口氣道:“今晚你加班嗎?不加班的話出來找個小酒館喝點?”
張懷聽到鐘健這聲嘆氣,皺了皺眉,說道:“那就今晚七點,還是舊老酒館怎么樣?”
鐘健回道:“行,那我準時等你來?!?p> 沉默了一會兒,張懷忍不住問道:“什么事情啊?”
鐘健說道:“上次跟你說過的,老俞家的事情。出來說說吧,喝點。”
張懷捏了捏太陽穴,回道:“好?!苯又终f道:“健哥家里房間還有的咯,讓我過一晚唄,我也不回縣里了?!?p> 鐘健回道:“有的有的,那先辦公了,晚上見。”
張懷應(yīng)了聲,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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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張懷跟張姐打了聲招呼,把第二天的工作材料準備好就出了單位,驅(qū)車向湖口鎮(zhèn)駛?cè)ァ?p> 到了酒館,張懷進店徑直走向鐘健訂的包廂,進去發(fā)現(xiàn)放在桌上的酒已經(jīng)開了。鐘健看到張懷來了,說道:“來了啊,我也剛到,點了一些菜,你也再點一些?!?p> 張懷拿出手機一邊掃碼一邊說道:“健哥最近有點消沉啊,我都沒到就喝過兩杯了?”
鐘健拿起酒瓶給張懷倒酒,說道:“上次你來,我跟你說老俞的敗家兒子欠了很多錢。徐隊后來私底下找到我,跟我交代說,如果老俞找我借錢什么的,千萬別借?!?p> 鐘健看著張懷有些驚訝,繼續(xù)說道:“我當時也很驚訝徐隊會私底下說這個事情,我就問徐隊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然后徐隊跟我說,老俞其實老早就幫他兒子還過賭博欠的錢了,三四次了,每一兩年就十幾萬的還,老俞兩口子這些年的積蓄早被掏空了。老俞家那個敗家兒子已經(jīng)救不了了?!?p> 張懷端起酒杯悶了一口,鐘健端起酒杯又放下,接著說道:“徐隊還說,老俞已經(jīng)找他借過些錢了,這次的數(shù)額大得根本兜不住,而且那個大聰明竟然把為了小孩子讀書買的房子給抵押出去了。老俞又上門來找他,徐隊就看著老俞就說了一句,心狠一點才是真的幫你兒子??衫嫌峋褪锹牪贿M去,罵組織賭博的,罵放貸的,罵上門要債的,就是一句不罵他的寶貝兒子?!?p> 張懷皺著眉頭問道:“房子都被抵押出去了?”
鐘健咬了咬牙,說道:“徐隊說,上次找到宅基地的那幫混混,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唬老俞兩口子簽同意書。還好當時買房子的時候留的是兩口子的名字,這可能是唯一的好消息了?!?p> 張懷舉起杯子,跟鐘健碰了碰,悶進口中,說道:“這么多年的反賭博的工作,村干部都入戶做宣傳了,老俞還是當不知道。怎么就拉不住呢?”
鐘健嘆了口氣,跟張懷說道:“徐隊工作做在前面,后來老俞還真到我家來找我了。”
張懷看著鐘健,問道:“借錢?”
鐘健苦笑說道:“借錢,呵,確實是借錢?!?p> 張懷看鐘健的樣子,說道:“老俞也知道你房子上半年才裝修完,現(xiàn)在勉強住進去,他這個口能開的?”
鐘健干了杯子里的酒,搖搖頭說:“他開的口可過分多了。他說他實在沒辦法,能不能借他錢度過這陣。我跟他說,我確實沒什么錢,然后跟他說爛泥扶不起來就別強撐,老兩口日子還是要過的。結(jié)果老俞他沉默一段時間來了一句,老了,日子不過就不過了。”
張懷聽了,罵了幾句,問道:“你總歸還是沒借吧?”
鐘健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借。老俞也沒完呢,我實在沒法子就對他說,你也知道我的情況,我確實沒錢,我之前裝修的錢還沒還完呢。結(jié)果你猜老俞說什么,我當時就人傻了?!?p> 張懷悶了口酒,看著鐘健沒有說話,等著鐘健往下說。
“他讓我去向你或者師傅借,借過來再借給他。呵?!辩娊⊥蝗恍α?,說道。
張懷喝了口酒,揉了揉自己眉心,哼了一聲,說道:“這口老俞也能開得出來的?”
鐘健點了點頭,又干了一杯,罵了幾句娘,接著又說道:“我當時愣神沒反應(yīng),老俞反而突然急了,說什么錢他真的會還的,他的房子可以賣,等手續(xù)再走走就可以了。說完這個,還來了句,還有章叔明章三爺,他閨女不是他閨女,天賜這孩子是有問題的,當年我也在事故現(xiàn)場,他一定會拿錢幫我的,不然就舉報他。然后我就大喊了一聲老俞,把他送走了?!?p> 張懷反而平靜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酒,說道:“老俞還真打算不要房子了啊,孫子上學(xué)也不管了,看來也不打算去接孫子回來了。當著一位人民警察的面,說這種話,真是神志不清!”看鐘健沒有接話的意思,張懷接著說道:“天賜的身世春叔跟我說起過,領(lǐng)養(yǎng)沒有走手續(xù)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情。老俞竟然想拿這事情去讓章叔明給兜底,不知道說什么好,真是魔怔了。”
鐘健嘆了口氣說道:“前幾天,到老俞家宅基地鬧的那些二流子交代之后,那房子抵押的事情所里就也在跟進處理。聽說徐隊還打招呼讓工作人員處理得慢一些,指望老俞后面能讓腦子冷靜下來?!?p> 張懷也嘆口氣,說道:“徐隊也真是仁至義盡了。”
鐘健喝口酒,說:“是啊,徐隊真是明白人,處理得滴水不漏。知道老俞會找到我這個愣頭青,提前跟我打了招呼。房子的抵押沒了,但是這錢還是得還,最后這房子還是得出去。唉……這泥潭,老俞是不打算出來了。”
張懷看鐘健這個樣子,安慰道:“老俞這個事情確實是……要不是你說的,我都不相信一直給鎮(zhèn)上建筑工人賒賬的老俞能向你開這種口。”
鐘健沉默一會兒,喝了口酒說道:“我剛來湖口鎮(zhèn)那會兒,老俞幫過我不少,帶我見徐隊,辦案子來這里吃飯的時候跟我說哪些人比較釘子,讓我注意,甚至還想給我張羅相親對象。”
張懷一陣沉默,給鐘健和自己滿上,說道:“我還在上中學(xué)的時候,班級里就有小伙伴因為爸爸賭錢跑路,輟學(xué)謀生的,再加上前些年我剛進所里工作的時候,聽你和春叔說起過好幾次鎮(zhèn)里邊因為賭債鬧得妻離子散的案件。所以對于賭,我的神經(jīng)一直繃得很緊,很敏感。對于賭博的人,不論被賭債逼成怎么樣我都覺得該。但是像老俞這種為了兒子,變得像個上癮的賭徒,還是讓我心里悶得慌?!?p> 鐘健沒有接話,只是望著窗外,看著酒館外面人來人往,說:“喝酒的人還是多啊。”
張懷附和道:“是啊。莫貪杯,莫貪杯,可真上了酒桌就兩說了啊。”
鐘健突然想起什么,說道:“哦~我知道老俞為什么要把章家三爺給扯進來了,在榮蘇村搬遷之前,章家的宅基地和老俞家是隔壁,只是現(xiàn)在不是了,兩家離得有點距離了?!?p> 張懷點了點頭,說道:“難怪老俞會惦記章叔明的錢?!?p> 兩人在酒館喝了不少,張懷看鐘健悶頭喝得有喝多的跡象。在他醉掉之前,張懷跟鐘健打了聲招呼,晃晃悠悠到樓下結(jié)了賬,在酒館門口張望了一下,找了個代駕。張懷帶著代駕上樓招呼鐘健帶好東西,代駕扶著鐘健勉勉強強下樓,找到鐘健的車,回了鐘健的住處。
回到家的鐘健,到客廳抱住垃圾桶就開始嘔吐。張懷一看,進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把毛巾潤濕拿給鐘健,說道:“給,我去燒點熱水,泡點茶醒醒酒。今晚你也喝得太多了。還好明天周末,我們倆都沒值班和執(zhí)勤的任務(wù),不然徐隊就要找你麻煩了。”
鐘健抬起頭想說什么,可吐意上涌,還是抱著垃圾桶吐去了。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