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夜話
淮安候道:“到庫房挑最好的補品衣料給郡主送去,讓她好好養(yǎng)胎,世子若是欺負她,盡管告訴本候,本候替她做主!”
他一幅合不攏嘴的樣子。
裴寶珠休息的臥房在謝長恭的院子,二人婚后沒住在淮安候府,但侯府也準備了新房,淮安候待謝長恭一向上心,屋內裝飾精美,擺件看似尋常,隨便挑出件卻能令尋常人家揮霍吃喝一生。
淮安候府出了兩代寵妃,倒是叫人忘了人家最初靠錢發(fā)家的。
前朝末帝昏庸無度,喜好淫樂萬事不顧,國庫入不敷出,奸佞當?shù)赖満Π傩?,天下風云變幻,群起攻之,最終太祖站穩(wěn)腳跟稱帝。
初代淮安候雖無軍功,但架不住人家有經(jīng)商頭腦,愣是憑一己之力養(yǎng)活了太祖的軍隊,得以封爵。
初代淮安候是個聰明人,太祖駕崩后,謝家退出朝堂,轉身經(jīng)營商道,在皇室爭斗中置身事外。
正是因此,淮安候府無大權勢,可比起攪進奪嫡之中下場慘烈的開國元勛后代們,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淮安候府數(shù)代積累,財富不可估量,說句夸張的,永熙帝庫房都不一定豐盈過他們。
裴寶珠感慨:“與我住侯府浪費了這些個寶貝?!?p> “全搬去郡主府?!敝x長恭不以為然。
“切,本郡主缺寶貝?”她搬空謝長恭的院子,傳出去讓人家怎么議論,??悼ぶ餮燮ぷ訙\,吃相難看!?
“是是是,小九不缺寶貝?!?p> 他從柜子里隨手摸出串鑰匙,塞到裴寶珠手中,“小爺全部的身家,以后勞郡主殿下養(yǎng)我了?!?p> 裴寶珠哼了一聲:“我是沾了孩子的光啊?!睆那霸醪灰娝退綆扈€匙。
懷孕的女人格外嬌氣,本是無心說了句,卻越想越覺得委屈,問出了死亡話題:“我與孩子誰更重要?”
“自然小九重要?!睕]出生的小崽子哪里比得上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兒,就算出生小九也是最重要的。
裴寶珠瞪他,語氣不可置信:“你竟不喜歡我們的孩子!”
謝長恭:“……”合著怎么答都不對。
他心里輕輕嘆息,默默道:不能和懷孕的女人講道理,大夫說了女子孕期心思敏感,要哄著順著。
謝長恭好不容意哄好胡攪蠻纏的郡主大人,淮安候遣人送的補品和衣料到了,小廝當著謝長恭的面說出淮安候的話。
“哎,孩子還未出世,本世子便靠邊站了,哀哉哀哉!”
他的模樣逗笑裴寶珠,顧忌淮安候的人在場,她的嘴角憋不住上揚。
“行了,你先退下,告訴父親,我與郡主等下回郡主府。”
小廝悄悄掃了裴寶珠一眼,看她歪在謝長恭沒有反對,告退回書房復命。
“…”
淮安候派人送禮打了試探的意思,裴寶珠懷孕,他希望她能在侯府安胎,沒想到裴寶珠還未說話,謝長恭直接拍板。
“這個不肖子!誠心與本候作對!”淮安候胡子炸起,顯然氣的不輕。
??悼ぶ鲬训氖撬挠H孫子,他還會害了他們不成???
防賊似的防他做什么!
小廝低頭笑,候爺罵的兇,卻不會違背世子的意愿,此時只安靜的聽著不插嘴就好。
果然,淮安候抒發(fā)完心中的不滿,安排道:“郡主有孕馬虎不得,告訴世子謹慎些?!?p> 作為公爹,兒媳的事他不好出手,唯指望兒子靠譜點。
“是?!?p> 淮安候擰著眉頭,總覺得忘記了什么。
半個時辰后。
“候爺,世子帶著小公子和郡主殿下離府了?!?p> 淮安候:“!”
“那個臭小子!”
才讓他仔細照顧???,轉頭他就把庶子帶到郡主跟前,生怕郡主忘了先前他們?yōu)楹畏樀膯幔?p> 淮安候在書房走了兩圈,“你即刻接小公子回府?!?p> 小廝為難:“候爺,世子吩咐過不許去郡主府?!?p> 淮安候頭疼:“算了,安排人守在郡主府外,若鬧起來立即接小公子回來,別氣壞了郡主?!?p> ——
謝長恭親自扶著裴寶珠回房,換衣拆首飾卸妝全盤接手,不假于他人。
裴寶珠心安理得地由他伺候著,不趁著現(xiàn)在使喚,之后人忙起來她抓不到影子。
謝長恭道:“我進宮一趟?!?p> “明日不成嗎?”她不求他日日陪伴,起碼今日該陪在她身邊吧…
裴寶珠鼻子發(fā)酸。
謝長恭眼見她眼圈放紅,忙解釋道:“我跟表哥請段時日假,陪你養(yǎng)胎?!?p> 裴寶珠愣了下,心里劃過暖流,她感動他的誠心。
可隨即她猶豫了:“算了,那邊走不開,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的?!?p> 推翻世家是要事,這種緊要的關頭阿恭撒手不管,會出大亂子,她自認不是那般任性的人。
謝長恭輕輕捏了下她的手,道:“聽我的?!?p> 小九懷孕,世家馬上坐不住了。
她待孩子過于看重,所以對衛(wèi)家不離不棄,扶持衛(wèi)家度過最艱難的時期,不僅是他,衛(wèi)家同樣看在眼里。
不管自己和小九關系多差,他們都會下意識覺得她看在孩子的份上,會消除隔閡,親近淮安候府。
宮中阿姐獨寵,五皇子得表哥偏愛已經(jīng)在他們心中扎了根刺,再得到小九的支持,五皇子勢不可擋。
所以,他們一定會阻止孩子降生。
“…”
李家。
李太夫人召了李陵安密談。
“陵安,福康郡主有喜,你知道該怎么做?!?p> 李陵安沉默。
李太夫人擰眉:“莫非你對她動心了?”
“可笑,早知如此,當初你為何不拼一把娶了她進門?!?p> 陵安和??凳潜硇置茫檎x深厚,衛(wèi)五哪里能與他比?
他早找福康挑明心意,如今他們不會面對這樣的處境,宮里的娘娘和三皇子不得皇帝寵愛,李家亦不得省心。
雖有南疆的兵權在手,卻遠水解不了近渴,更何況還有南辰虎視眈眈,他們就算打算放手一搏,攜兵權逼迫皇帝傳位三皇子,南辰若趁虛而入,無異于內憂外亂。
她想要個屬于李家的皇帝,不代表她想要一個爛攤子。
“祖母,恕陵安做不到?!崩盍臧裁佳劾涞?。
他永遠不會對小九下手。
李太夫人渾濁的眸子劃過一抹銳利,哼,果然流著狐媚血脈,輕松令男人升起憐愛,全然忘記家族利益。
她面上不動聲色,她了解孫子的脾性,不能硬來。
“哎,你不愿祖母不逼你,祖母也不想傷害郡主,她終究是我李家的血親,只是她和謝長恭的孩子留不得?!?p> 李太夫人單手撐住額頭:“祖母自己想辦法,你先下去吧?!?p> 李陵安沉著臉返回院子。
祖母說的是,小九的孩子不能留。
旁人下手沒有輕重,說不得傷了她的身子,若他親自來…
不行!
李陵安甩開那個念頭,他不會傷害小九的,不會……
李太夫人不指望著李陵安動手,想了想:“叫幼彤來一趟?!?p> 盧家。
盧桀聽到下人匯報,手中的水杯瞬間碎裂。
“大人!”下人驚呼,震驚地望著他流血的手掌。
盧桀目光陰晴不定,“謝長恭搬回郡主府了。”肯定的語氣。
“是啊?!毕氯瞬幻魉?。
門外響起敲門聲:“大人,老太爺找您?!?p> “嗯?!?p> 他起身,不緊不慢地包扎好傷口。
這個時候找他,無非討論??瞪潞⒆訉謩莸母淖?。
呵呵,他不關心。
盧家和其他幾家沒什么兩樣,終究要走向滅亡。
鄭家與崔家同樣不平靜,聚在一起探討。
謝長恭此時已經(jīng)進宮。
永熙帝對著紅光滿面的某人,不免牙疼。
“表哥,你還不肯說嗎,小九懷孕經(jīng)不起煩心事?!?p> 永熙帝笑意收斂,“朕的賞賜明日送到郡主府,天色不早了?!毖韵轮猓s緊滾蛋。
謝長恭撇嘴:“表哥不缺人手,我陪小九在家養(yǎng)胎?!?p> 永熙帝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怒喝道:“謝長恭,你可將朕放在眼里?!?p> “微臣在?!彼掌鸬鮾豪僧?shù)膽B(tài)度,恭敬抱拳。
“你…”他這幅姿態(tài),永熙帝反而不好說什么。
他待同時是表弟和妻弟的謝長恭狠不下心教訓,他知曉不會有比謝長恭更值得他信任的人。
可姑母離世的事,實在不好透露。
他吸了口氣,無奈道:“你為何會有那種懷疑,姑母的棺槨是你親自接送的。”
昭淑大長公主在停靈皇宮,接受宗室臣婦祭拜,隨后由御林軍送往皇陵入葬。
謝長恭請命隨行。
當然,除了永熙帝無人知曉。
謝長恭勾唇:“無論是我,還是宗室親眷,都不曾見過岳母的尸身。”
“好了,休要再說不著邊際的話,你陪小九養(yǎng)胎朕允了?!?p> “表哥不知道嗎,每當你心虛的時候,總會格外好說話。”
永熙帝:“……”
親近的人就這點不好,過于了解對方。
“恭迎娘娘?!?p> “娘娘,世子爺在里頭與陛下議事?!边_恩說道。
謝長歡“嗯”了一聲,直接進殿。
陛下和弟弟說話不避諱她,就算有她不能聽的,她和達恩聲音這么大,他們也清楚她來了。
她一進去,兩人相對不語似乎在對峙。
謝長歡挑眉:“我來的不是時候?”
“歡兒來了,快過來坐!”永熙帝沖她招手。
來的太是時候了!恭兒不好糊弄,歡兒不來打斷,再過一會他就撐不住了。
謝長歡沒說話,看向弟弟:“裴寶珠懷孕了,讓她安分點,傷了我寶貝侄子饒不了她?!?p> “說不得是女兒呢?!敝x長恭小聲嘀咕。
他更喜歡香軟可人的小女兒,長得像小九一些他必把她捧在手心里。
如果是兒子的話…還是丟到侯府里頭吧。
謝長歡白眼:“得,我瞎操心,你們的孩子不管男女都是寶貝。”
弟弟跟重男輕女的父親不一樣,別說生個女兒,就是一個都不生,依舊會把裴寶珠當眼珠子。
嘖,冷情的人居然養(yǎng)出個情種兒子,真是稀奇。
永熙帝拍了拍她的手,安撫,扭頭瞪了謝長恭一眼。
歡兒幼年失母,舅舅重男輕女,吃用上不曾虧待歡兒,卻遠比不上對恭兒上心,心里頭一直扎著刺。
謝長恭腦門抽了下,他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愛胡思亂想,天地良心,他只是真心喜歡女兒。
居然引得阿姐傷心事。
謝長歡撇嘴:“我沒那么小心眼?!?p> “禮物你直接帶回去,明路上的就省了?!鳖D了下,她哼唧補充道:“叫她莫多想,我誠心誠意恭賀她有喜?!?p> 謝長歡和裴寶珠斗嘴是常態(tài),“誠心誠意”從她嘴里說出來別扭極了。
謝長恭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很快帶著禮物出宮。
“陛下,你與恭兒…”
謝長歡眉心微蹙,面露擔憂。
她是永熙帝的枕邊人,永熙帝的動向她再清楚不過,他和弟弟幾次見面透著異常,她怕弟弟觸怒他。
畢竟,帝王的心并非一成不變。
永熙帝牽著她的手,“小事罷了,不值一提?!?p> 謝長歡點點頭,越發(fā)擔憂。
她回頭得勸勸弟弟,行事收斂些,陛下不僅是他們的表哥,更是君主,主掌所有人命運的君主。
永熙帝眸色變深,握著她的力度加大。
“嘶”謝長歡回神,嬌滴滴道:“陛下,你捏疼我了。”
永熙帝不語。
謝長歡疑惑不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氣,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
裴寶珠睡的迷迷糊糊,耳邊響起細微的窸窣聲,她喚了句:“阿恭?”帶著朦朧的鼻音。
“嗯,是我?!敝x長恭躺到她身側,幫她蓋被子:“吵到你了?!?p> 裴寶珠搖搖頭,張手抱住他。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清醒,睜開眼睛:“你什么時候回來的?!?p> 謝長恭失笑,她睡著不記事的毛病還在。
“剛回來?!?p> 裴寶珠掀開被子,謝長恭扶她起身,貼心的將抱枕放到她身后,裴寶珠靠在床頭,他也靠了過去,長臂自然搭在床上,看上去像是她靠著他胳膊。
裴寶珠不清楚他的小動作,目光灼灼盯著她。
謝長恭攤手,她嘴角下勾,露出失望的弧度。
“今晚見到阿姐了,她給你準備了賀禮,不走明路?!?p> “算她有點良心?!?p> “不如跟阿姐和解?你們那點子小仇不至于記這么些年…”
“什么叫小仇!”裴寶珠反駁:“她是第一個敢打我的人!”
謝長恭雖然把她踹進水池,但他不知曉她的身份,謝長歡可是明知故犯不將她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