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徐陵北上
此時的長江上,灰暗的烏云漂浮于上空,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怒號的陰風,天空上陰郁的墨色幾乎要連成一片。
這天氣也造成了整個江面上只有一艘孤零零的樓船在漂著,而在這個時候,風裹挾著棉絮一般的白雪從北邊吹來。
紛紛揚揚的灑落到樓船的船頂上,伴隨著的還有不少被刮進小木窗里,這些被刮進來的雪片落在硯臺中,和墨色融為一團。
案幾上,放置的書頁被風吹得于空中亂舞,燭火也幾乎吹滅。這時從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想要進來幫此間的主人整理一番。
門剛被從外推開,此間主人便出聲了:“下去休息吧,這陣風還不礙事,老夫自己收拾即可?!?p> 說完,這聲音的主人又擺了擺手,讓原本想要做些什么的仆人關門出去了。然后,便見到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緩緩從座榻上起身,走到不遠的窗戶旁,伸手關上了木窗,并仔細檢查一番,確保窗戶關嚴實了。
老者等做完了這一切,這才又緩緩走到了案幾旁坐了回去。接著,他用自己那滿是褶皺的手攤開了自己所撰寫的一些東西,這可是他的心血,將來還要交給自己的主上。
不過,他總覺得自己寫的這些東西中,似乎還有一些不盡人意的地方,只是他暫時不知道該如何修改。
這個老人名叫徐陵,他原本是山東人,老家在現(xiàn)在北齊境內的東海郡,可他卻是在南陳入仕。
徐陵家門顯赫,早年間便是以詩文出名。傳說他八歲便能撰文,十二歲則通老莊,年輕時可謂是文采風流,博涉古今。他現(xiàn)在正在南陳擔任左光祿大夫,受封建昌縣侯。此次要橫渡長江,正是要出訪北周。
今歲北周要于長安城召開大型詩會,邀請了不少文采斐然的老前輩,徐陵也是被邀請的其中之一。他同時也想見一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而他的老朋友,正是被北周皇帝贏邕封為東宮中庶子的庚信。庚信本就是文學大家,只不過是從南梁侯景之亂后投奔了北周。在二人年輕之時,那可是至交好友,亦被世人并稱為“南地二杰”。
當然,此番徐陵的目的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所謂的大型詩會才來北周的,他同時也帶著南陳皇帝所交代的使命......
徐陵見久久想不出該修改的內容,便也不再想了,反而是打開了房門,邁步朝外走去。
剛走了不遠,徐陵便見到一面銅鏡懸掛在船艙壁上,他放眼看去,只見銅鏡中映出了他那滿頭的蒼蒼白發(fā)。
歲月不饒人啊,徐陵心中感嘆道,臉上也只能是掛上了無奈的輕笑。遙想當年,他被大儒稱贊為“天上石麒麟”,可謂是風頭還要蓋過自己的老友庚信。
可如今,那個天才少年徐陵卻已然是垂垂老矣。
如今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無非是琴棋書畫,當然,還有身上的重擔。
徐陵回想著自己這一生,他見證了太多的離亂與戰(zhàn)火,遙想當年北方大亂,他原本以為梁朝可以振作北伐,可是梁朝的皇帝和重臣卻沒有那個意識,他人言輕微,只能是孑然長嘆。
等到北朝爾朱榮擅權,一代梟雄高歡以無敵之勢橫掃亂軍,他以為亂世很快就要被高歡終結了,可是結果卻沒有,高歡自己并不爭氣。
之后,他等啊等,終于讓他等到了陳霸先崛起于長江以南。那個時候,他可是對陳霸先非??春茫欢燃挠韬裢?。他認為,在這一代雄主的帶領下,希望能夠完成當年劉裕用盡一生都未競的事業(yè)吧。
可是,最終的結果依舊是讓徐陵非常失望。陳霸先沒有完成他的畢生所愿,僅僅即位三年,便因為身體不爭氣而倒下了。
就這樣,紛紛擾擾這么多年,天下似乎變得更亂了。整個山河現(xiàn)在是四分五裂,分為了北周、北齊、南陳,還有蜷縮在一隅之地茍延殘喘的西梁。
這天下該何時安定,他有些看不太懂了。
一次次的滿懷希望,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這時,徐陵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研究了一輩子的文學,看了一輩子的史書,竟然只陶冶了自己的情操,卻難以預測這天下風云。
如此看來,還是吟詩作賦更加地適合自己,老死花酒間,這該是多好的一個選擇??!
可是,徐陵不服氣,他認為自己不能這么做。在他的心中,一直便自信一件事情,那就是讀書人存于這亂世之中,就是為了匡扶天下。
而現(xiàn)如今,這亂世還遠遠沒有到要結束的時候,至于說什么時候能夠結束?徐陵預測不到,而且他也隱隱有過猜測,或許等到他至死的那一日,這個亂世可能都沒有結束吧?!
以徐陵這一路上的見聞以及心中所想,再結合這天下大勢,他算是看出來一些門道。
如今的北周算是出了個好皇帝,在贏邕的大力整治下,那個原本并不占優(yōu)勢的北周竟然日益崛起,軍力、國力眼看著一天比一天在增長,似乎頗有打破此時三足鼎立的這個架勢。
原本徐陵并不想來北周,他更傾向于去北齊??墒翘觳浑S人愿,據(jù)可靠消息,北齊正在醞釀明年開春的雙線作戰(zhàn),它所針對的,不僅有北周,同時還有南陳。
這一下就導致了南陳的皇帝陳頊憂心忡忡,這才決定借著北周舉辦的大型詩會派徐陵去參加。
明面上是讓徐陵參加這個詩會,俗稱捧場,暗地里則是想要同北周結盟。所以說,徐陵這次北上要完成的使命,就是為了代表南陳皇帝與北周簽訂盟約的。
聯(lián)弱以攻強,本就是合縱連橫的精髓所在。同時,這也是相對較弱的國家賴以自保的生存之道。
北齊軍隊的數(shù)量還有他們戰(zhàn)斗力都不是南陳可比擬的,而唯一可以遏制住北齊攻打南陳勢頭的,或者說幫助南陳轉移注意力的,那也就只有此時的北周了。
如果說,北周能夠牽制住北齊,那么南陳既可以有一番喘息之機,又可以坐山觀虎斗,等待掃平北方的時機。
更重要的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如果北齊與北周能夠兩敗俱傷的話,那么南陳就可以不懼北周,就能放心騰出手來來消滅礙眼又擋道的西梁。
雖說西梁是北周扶持的,作為盟友,南陳這個想法不應該有才對。可是,在這個亂世,只要是有點實力,誰都想要一統(tǒng)天下,也只有按自己預測的計劃行事,南陳才有統(tǒng)一天下的希望...
“來船停下!”
正當徐陵心中默默想著東西的時候,外面?zhèn)鱽黻囮嚭艉嚷暎殡S著的,還有樓船“砰”的一聲靠了岸。
徐陵意識到到岸了,他轉身回屋穿好朝服,手持使節(jié)所用的手杖走出了船艙。
剛到甲板上,徐陵便覺滿耳都是寒風穿過還有波濤蕩漾的聲音,他仔細整理了一番儀容,這才向著岸邊看去。
只見此時的岸上有不少北周守兵到來,正在警惕的望著這艘船。
“老夫乃是陳朝徐陵,特受邀參加北周元辰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