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茶室內(nèi)，裘慕遠正與薛掌柜薛久娘商量原材料之事。

　　最近各處災荒，北旱南洪，雖然還沒有切身影響到京都的民生，但今年的紅藍花等原料產(chǎn)量已經(jīng)在急劇下降。

　　眼見明年庫存不足，這兩日又傳來消息，宮里即將選秀，要采買大批上等極品脂粉。

　　因此裘慕遠親自過來找薛掌柜求策。

　　薛久娘雖是女子，卻做脂粉生意二十多年，見得多了，總能想到解決辦法。

　　韶華樓是裘慕遠夫人薛芙的嫁妝，而薛家是繼馮家之后的皇商新秀，有姻親裘太后撐腰，這生意做得是順風順水。

　　原本這事也不該裘慕遠出面，只是薛芙臨盆在即，裘慕遠又是個會疼人的，這才全權攬下來。

　　“作坊那邊已經(jīng)停工了，剩下的原材料得勻到明年，優(yōu)先進獻給宮里，韶華樓的庫存還能支撐多久？”

　　“庫存方面，今年制出的新品倒是有不少，各家夫人常用的卻僅夠再售賣半月的。

　　“也怪我，出貨不力……”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新的原材料供應地，也不知明年光景如何，萬一老天爺不作美……”

　　正當倆人談話陷入低迷的時候，凌姬敲響房門，不待人請，自顧自推門而入。

　　薛久娘眉頭一皺，正要呵斥。

　　“方才屬下想到了一個可以快速推出新品辦法！”凌姬立即脆聲道。

　　“哦？”倆人對望了一眼，薛掌柜把到嘴邊的訓斥暫且收回。

　　凌姬就把方才在二樓的事簡短說了，她并沒有漏掉有關孫家姐妹的細節(jié)。

　　“不錯，”薛久娘點點頭，“雖然不完全是你的想法，但是只有你上心了，該賞！”

　　“凌姬謝謝東家，謝謝薛掌柜！”她難掩喜色。

　　“贈予孫家小娘子的妝品從公中走吧！小樣的事就交由你負責，”薛久娘又道，“不過，方才你舉止魯莽，罰你半月例銀，至于獎賞，且看結果如何。”

　　凌姬對于例銀被罰一事毫不在意，只要在東家面前得了表現(xiàn)和嘉許，罰她半年也無妨。

　　“凌姬這個主意倒不錯，可以一試！”方才一言未發(fā)的裘慕遠面露贊許，“薛掌柜賞罰有度，將手下人調(diào)教得很好！”

　　“東家折煞久娘了，這些丫頭都跳脫得很，機敏有余，沉穩(wěn)不足。如此也就罷了，就是這野心勃勃是柄雙刃劍，容易傷人傷己啊！”

　　“野心嗎？”裘慕遠失笑，“總比那些心不在焉的強！薛掌柜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偷著樂去罷！”

　　顯然凌姬貿(mào)入，誤打誤撞幫著解決了眼下一個難題，使二人都很開懷。

　　“也不知那孫家小娘子，怎么就想到小樣這種東西，名兒取得也貼切，看來是個妙人兒！”

　　“咳咳，東家！在老奴面前稱贊別家女子，是否有些不合適啊！”怎么說她薛久娘也是薛夫人的娘家人，從小看著薛芙長大的。

　　“薛掌柜誤會了！這孫家，也是我裘家的姻親，而今日來此的二位孫小娘子中，有一位正是修寧的未過門的妻子，故而才有此一言。”

　　薛久娘來了點興趣，大概也是不好意思剛剛誤會了東家，于是索性站起來出了房間，緩步來到樓梯口。

　　從這里，正好看到凌姬送兩位妙齡女子從雅間出來，并將禮盒交給一旁的丫鬟。

　　“二公子的未婚妻……應是庶出的那位吧？據(jù)說是個有才有貌的，今日一見，傳言果然不虛??！看來修寧公子有福了！”

　　裘慕遠聞言，搖頭失笑，也不答話。

　　“冬青他們已經(jīng)在緊鑼密鼓尋找新的原料產(chǎn)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吉人自有天相，總有未受災的地區(qū)的！”

　　“必須要更快一些才行，天下的脂粉鋪子，可不止薛家一家?。　?p>　　此言一出，二人又陷入沉默。

　　仍舊莫名其妙的孫家姊妹，已經(jīng)下到韶華樓一樓。

　　“二妹是否還要再看看？”即將走出大門，孫芷君忽然問道。

　　“我不看了……大姐呢？”

　　“差點忘了正事兒，徐太傅家的三小娘子下月及笄，我想選幾件作為回禮，你若不想看了，可在馬車等我?！?p>　　孫盼盼自是滿口答應，她正愁找不到獨處的借口呢！

　　“馬車應該停在后門處。”

　　孫盼盼攜桃兒走到轉彎處，自是沒有去后院方向，而是等孫芷君再進去，倆人便各自覆了紗巾，循著街道找糧鋪去了。

　　爭分奪秒轉了幾間鋪子，大致打探了一些市場行情，倆人便折返。

　　快到韶華樓時，發(fā)現(xiàn)樓前聚了一群人。

　　“糟了，該不會是大姐出來得早，尋不見我們，鬧了什么亂子吧？”

　　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不是，并沒有看到孫芷君的身影。

　　人群當中卻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在撒潑罵街。

　　“你們賣與我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我也是按照你們教的方法使用的，結果又搞砸了我的相親，現(xiàn)在還翻臉不認帳了？”

　　看她一臉夸張的妝容，色彩搭配的不倫不類，但凡是個正常人看見，只怕都慘不忍睹。

　　“你來說，我這些粉黛可是從你們這買的？”

　　被她點名的，是一名韶華樓的侍女，妝容淡雅中透著明艷，雖氣得發(fā)抖，仍好言辯解：“是。小娘子先莫氣，這妝品不是用得越多越好……”

　　孫盼盼嘴角一抽，這簡直是古代版的買家秀與賣家秀。

　　“呸！就是你們的妝品不行，別人家一盒口脂才二十幾文，你卻給我說什么貴了才好，我看就是為了騙錢！”

　　“如此，小娘子你意欲如何？”另一名侍女款款從韶華樓內(nèi)走出，板著臉。

　　“當然是要賠償我的損失了！”濃妝女子一聽問自己想怎么樣，忙張口就來。

　　“怎么個賠法？”

　　“第一退錢，第二給我找個夫婿！”

　　此言一出，周圍人群中爆發(fā)一陣哄笑，這是想嫁人想瘋了吧？

　　濃妝女子卻沒有一絲不自在，她抱肩冷笑：“這第三嘛，你們韶華樓當眾承認以次充好，從此退出京都！”

　　這下，連圍觀群眾都笑不出來了，這女子怕不是有什么大??？

　　“如果我們不呢？”冷臉侍女氣極反笑。

　　“那我們就去見官！”

　　“見官？”侍女目瞪口呆，終于明白這次真遇到個傻子了，京都竟還有人不知韶華樓的后臺的裘太后？

　　“哼哼！怕了吧？”濃妝女子竟以為自己拿捏住了對方，得意洋洋起來。

　　“既然小娘子要報官便快些去吧，我們自當奉陪！”跟傻子真沒什么可說的，侍女也不想再耽擱生意，當下出言打發(fā)她。

　　“奉陪就好，叫你們東家出來吧！”

　　“小娘子，你自去便可，我們東家沒空！”

　　“你們東家不和我一起去，到時候說我欺負你們怎么辦？還是說，你們東家要趁我去報官的時候跑路？”

　　“你！”侍女實在忍不住了，“來人，把這鬧事的小娘子扭去官府！”

　　顧及對方是個小娘子，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也不能太失禮，因此只出來兩三個粗壯的婆子。

　　人群此時也自動讓開一個缺口，就等著她們拿住了人好去官府。

　　“你們真是找死！”濃妝女子見狀面色一冷，不退反進，竟迎著那幾個婆子就是幾腳。

　　看她明明動作不快，偏偏旁人竟然躲也不躲，像是自己送上前去一般，頃刻間紛紛捂臉的捂臉，扶腰的扶腰，哎喲哎喲叫喚起來。

　　女子還不停歇，越過幾人繼續(xù)向前，這下侍女們也不敢阻攔，畢竟她們可沒這些婆子們力氣大。

　　孫盼盼皺皺眉，孫芷君此刻若是還沒有出來，萬一被誤傷了該怎么辦？

　　“桃兒，你去后門看看大姐入畫她們出來沒有。”

　　“小姐你就在這，可別進去！”桃兒囑咐了一句，得到肯定才急急向馬車停放處跑去，到轉彎處還不放心，又回頭看了一眼。

　　孫盼盼揮揮手，示意她快去，她才如兔子般飛快消失。

　　這邊，那女子應該已經(jīng)鬧了起來，瓷器滾落碎裂的聲音不絕于耳。不用看，想必她把氣都撒在了無辜的妝品身上。

　　“住手！”

　　亂哄哄間，一個溫柔中透著威嚴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