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生小的時候家里極其貧寒，上面有兩個哥哥，打過戰(zhàn)的父親將一身的傷病帶回了老家。順生出生的那年，母親又不幸患上了肺病。

　　一家人靠著父親在鄉(xiāng)里林場工作的收入來維持生計，日子過得緊吧卻也溫馨。

　　順生自幼聰慧，八歲的時候在村里上小學，老師是上海來的下放知青。班主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學生，大家都叫她顧老師，她的真名叫顧惠琴。

　　順生坐在第二排，和本隊趙小翠同桌，小翠的爸爸在鄉(xiāng)里供銷社當主任，母親是村里赤腳醫(yī)生，家里條件很優(yōu)越。

　　小翠經(jīng)常穿著一件紅色的燈芯絨上衣，扎著兩只羊角小辮，俊美的臉頰上撲閃著一雙烏黑發(fā)亮的大眼睛。順生在學校里總是沉默無言，幾次考試，他的語文和數(shù)學成績都考到了班里的第一名，老師便安排他在班里當學習委員。

　　那時候農(nóng)村生活清苦，物資貧瘠，小翠神通廣大，每次都能纏著父親幫助老師們購買一些緊缺商品。

　　小學生活平淡無奇，順生和小翠也都順利的升學到鄉(xiāng)里中學讀初中。那時候顧惠琴老師也因教學成績突出，早在一年前就調(diào)動到鄉(xiāng)里寨里中學教語文。順生和小翠還是分在一個班里，順生小學畢業(yè)考試考了鄉(xiāng)里的第二名，在班里仍舊做學習委員，顧惠琴老師繼續(xù)擔任班主任。

　　學校離家不遠，三華里路程，順生每天都和媽媽一起起床，牽著自家的牛兒去后山吃草，等母親燒好了早飯再來換他。順生便匆忙回家喝上一碗地瓜稀飯，就急匆匆的趕到學校去早讀。在鄉(xiāng)村中學里，遲到的學生要罰站，還要加倍的做作業(yè)抄課文。

　　最近幾次順生老是遲到，被罰站在教室的走廊里，在教室朗朗的讀書聲里，只有小翠心不在焉，她從母親那里知道順生媽媽生病了，她知道順生這幾天早上放?；丶疫€要幫助媽媽做家務(wù)，所以遲到了，也許順生現(xiàn)在還是空著肚子呢？一份憐憫之情在少女心中油然而生，她想把這一切告訴老師，這個時候，她看到了顧老師正在走廊里和順生說著什么，手里還拿著一只饅頭遞給他，小翠心里熱乎乎的，一股暖流無端地從懵懂的少女心田流過。

　　初二那年第二學期，班里發(fā)展新團員，順生和小翠都名列其中，十四歲的小翠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一雙大眼睛更加清澈動人。她的學習成績也愈發(fā)突出，總是和順生交替著占據(jù)班級的第一名。每逢星期天，她還時常去順生家里幫助順生媽媽做家務(wù)。顧惠琴老師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來到這個山溝溝里插隊七年了，自己也熟悉了這里的環(huán)境，愛上了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還有這些淳樸可愛的學生們！七年里顧惠琴也由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成長為一名優(yōu)秀的班主任老師，一名合格的共產(chǎn)黨員。同時她也收獲了愛情，她已經(jīng)深深的愛上了這片土地，婉拒了大上海親屬們?yōu)樗仓玫膬?yōu)越工作，和在鄉(xiāng)政府工作的楊兵成了戀人。

　　顧老師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做學生的家訪工作，熟悉每一位同學的具體情況及家庭環(huán)境，幫助困難的同學解決一些實際問題。趙小翠同學的父親趙志華是一名干部，家庭環(huán)境優(yōu)越，小翠聰明美麗，活潑開朗，又樂于助人，處處洋溢著青春氣息。沈光明同學從小就沒有父親，顧老師長期的資助他。孩子們都快要畢業(yè)了，望著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多么希望他們都有一個美好的前程??！

　　最近的一次摸底考試，順生的成績下降了，滑到了第四名。這對顧惠琴來說，簡直有些不可思議，顧惠琴充滿了焦慮和不安，是順生媽媽犯病了，還是有些別的原因，順生可是她最喜歡的學生??！顧惠琴想著想著，覺得就要去做一次家訪，了解具體情況，眼前不知不覺又浮現(xiàn)出順生單薄的身影。

　　那是上一個學期，順生拖欠學雜費，他媽媽又犯病了，是小翠告訴她的，顧惠琴就用自己微薄的工資替他交了學雜費。記得一個周日的午后，天空下著密密麻麻的大雨，自己正在宿舍里看書，忽然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嚰贝俚那瞄T聲，打開門一看，順生站在雨里，一身泥水，手里拎著一個袋子?！袄蠋熌贼~，我自己抓的”，順生說著，把袋子放在地上。顧惠琴趕緊招呼順生坐下，這時順生轉(zhuǎn)身就跑開了，清瘦的身影瞬間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雨霧之中。顧惠琴打開袋子，十幾只魚在里面活蹦亂跳，眼睛剎時便濕潤了，一股熱淚在臉頰上暢流。

　　這些山里孩子天性純良，勤勞樸實，顧惠琴不能忘懷。久了，一個愿望在心中升起，一定要讓這些孩子們努力學好文化，將來走出大山，像雄鷹一樣在天空中展翅翱翔。

　　劉順生同學天資聰穎，善良上進，一定要讓他迎難而上，困難總是暫時的。周日的上午顧惠琴和數(shù)學老師葉小梅結(jié)伴而行，在高嶺村的南山腳下，在一處綠樹掩映的農(nóng)舍前，順生家到了。

　　順生媽媽高高的個子，面容蒼白，又像是病了。顧惠琴從插隊落戶開始就一直和順生家有往來，也經(jīng)常來這里，她和順生家人都很熟悉。順生媽媽見到老師來了，趕緊招呼她們坐下來。順生到后山砍柴去了，他媽媽對葉小梅說著，大孩子根生在XJ當兵幾年了，二娃春生在林場做活。前幾天自己病了，在小翠媽媽白醫(yī)生那里掛鹽水，許多雜活都落在順生身上，苦了這孩子呀！順生媽說著說著眼里含滿了淚水，顧惠琴急忙站起身來，安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順生他是一個懂事的孩子?。?p>　　離開順生家快十點了，顧惠琴看了看手表，和葉小梅向村東邊沈光明家走去。三月春光明媚，清風拂面，到處都是鮮花盛開。曠野里，馬路邊，綠意盎然，姹紫嫣紅，野花多得數(shù)不清。桃花，杏花，月季花爭奇斗艷，競相開放，展示著豐盈的生命力。春天是希望的季節(jié)，散發(fā)著醉人的花香。

　　時間的腳步聲叩響了青春的門楣，這批鄉(xiāng)村少年即將迎來畢業(yè)考試，迎接人生征途中新的起點。五月份學校要組織

　　初三畢業(yè)班的學生們，去參加一場愛國主義教育實踐活動，也算是學生們在學校里最后一次的集體活動吧！

　　五月的第一天勞動節(jié)，天氣格外晴好，師生們集結(jié)在一起，去天屏山山頂瞻仰革命烈士紀念碑。校長馬作為和顧惠琴，葉小梅等六七名老師帶著兩個班一百多學生向山上走去，扛著紅旗走在最前面的是沈光明，他是班長。小翠今天穿著一雙嶄新的白色運動鞋，步履輕盈，像一只彩色的蝴蝶在隊伍里飛來飛去，順生跟顧老師走在隊伍后面。

　　山路彎彎，崎嶇不平。天屏山是附近的一座大山，方圓幾十公里連綿起伏，峰巒疊翠，頂峰一頂尖海拔六百多米高，巍峨挺拔。當年日本人侵略大通時，在天屏山山頂上修建了一座堅固的碉堡。如今硝煙早已散盡，但遺跡猶存，解放后，政府在碉堡的上方修建了一座革命烈士紀念碑，紀念當年為炸碉堡而英勇犧牲的革命烈士。紀念碑高高的矗立在那里，向前來瞻仰參觀的人們無言地訴說著當年革命先烈沖鋒陷陣，奮勇殺敵的壯烈場景。如今時代變遷，斗轉(zhuǎn)星移?，F(xiàn)在這里也成為了當?shù)氐囊惶幹膼蹏髁x教育實踐活動基地。

　　一路上大家穿過茂密的叢林，淌過清澈的溪流，爬上陡峭的山坡。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師生們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工作人員邀請了當年參加過戰(zhàn)斗的老戰(zhàn)士向大家講述了當時革命先輩浴血奮戰(zhàn)的悲壯情景和不怕流血犧牲的革命精神。大家都在聚精會神的聆聽著，接受著愛國主義教育的精神洗禮，思想和靈魂都得到了升華。這時陣陣山風吹過，愜意又舒暢，師生們都陷入了思索和憧憬中。

　　講解結(jié)束后，大家自由活動一會兒，都在山頂上看著風景。小翠拉著顧老師走到山頂最南端的一處懸崖邊，眼前長江就在腳下，像一條白色的玉帶從上游逶迤而下，兩岸群山對立，山河輝映，風光旖旎。這時順生也走了過來，陡峭的巖石上開滿了映山紅花，鮮紅奪目，像一族族火焰在燃燒。顧惠琴深情地凝望著眼前的這一切，不知不覺的吟唱起一首熟悉的歌謠，“嶺上開遍喲，映山紅”。歌聲優(yōu)美動聽，隨風飛揚，好像連空氣都被感染了，這時，小翠忽然說道，“老師，你看那株映山紅花有多么紅，多么美，我們把它采折下來，放在紀念碑前，獻給革命先烈們”。顧惠琴順著小翠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前方不遠處的山崖上，有一叢特別鮮紅的映山紅花，像是被烈士的鮮血浸染過，鮮艷奪目，別樣嫣紅。顧惠琴微笑著頷首，小翠便向懸崖上爬去，這時，順生大聲說著“小翠，我來”，順生便急忙地向懸崖上沖了上去。在女孩子面前，在危險面前，男人總是要沖在最前面的，順生想起了爸爸曾經(jīng)說過的話，覺得小翠就是一只燕子，而自己是一只雄鷹，鷹在燕的面前，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這時，順生正站在峭壁上奮力的折斷那株花枝，也許是用力過猛，腳下的小石塊突然松動了，順生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不由己一腳踏空向懸崖下面滾落了下去。小翠一聲尖叫，這時顧惠琴也發(fā)現(xiàn)了險情，然而一切都晚了，好在順生在滾落的過程中，被峭壁巖石中間的一顆小樹擋住，小翠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大哭起來，顧惠琴也在拼命的呼喊著，聽到呼救聲的老師和同學趕了過來，在懸崖間將順生拉了上來，背起他急忙向山下奔去。

　　在醫(yī)院里順生很頑強，經(jīng)過醫(yī)生詳細的檢查，順生的左小腿骨折了，需要在醫(yī)院里住院休養(yǎng)一段時間。生活就是這樣，天有不測風云。一切來的都很突然，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悄悄的發(fā)生些什么，又悄悄的改變了什么。顧惠琴在醫(yī)院里，不斷地向順生父親劉耀文表達歉意，這位老軍人卻說，孩子小，骨骼還在發(fā)育中，休養(yǎng)一陣子就好了，你們也不用自責。顧惠琴還是覺得很內(nèi)疚，作為班主任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是負有責任的。

　　小翠每天早晨上學都從家里帶來早餐給順生吃，她知道媽媽也很喜歡他。顧惠琴幾乎每天都來醫(yī)院看他，給他講解每天上課的課程，小翠也時常過來輔導順生作業(yè)。兩顆少年的心，從青梅竹馬到患難與共，不知不覺在心底里滋生愛意。

　　顧惠琴也能看出來小翠對順生有著別樣心思，覺得他們在今后的生活中，也是天生一對，只是要中考了，少年心思當拿云。顧惠琴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那些朦朧的感情最容易在這個年齡段發(fā)生。也許是男各有志，女各有心吧。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順生的腿也愈全了，小翠歡呼雀躍，經(jīng)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和陪伴，兩顆年輕的心似乎更加靠近，他們無話不談，談學習，談理想，談人生，談今后的各種打算。小翠說自己想考地區(qū)衛(wèi)生學校，畢業(yè)后能像媽媽一樣做一名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順生思索良久，如果能繼續(xù)求學，自己就報考師范學校，將來做一名教師，像顧惠琴老師一樣，扎根深山，默默奮獻。

　　八十年代中期，在農(nóng)村中學里，孩子讀書能夠考取中專，那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比起現(xiàn)在的985大學，更加令人羨慕。這就意味著從此魚躍龍門，脫胎換骨。從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轉(zhuǎn)變成端著鐵飯碗，坐在辦公室，月月拿工資的公家人。

　　小翠的哥哥趙小明早在兩年前就被趙主任托人找關(guān)系，送到地區(qū)農(nóng)業(yè)學校讀中專。順生是幸運的，沈光明也是幸運的，他們沒有因貧寒失學，他們都有一個好老師顧惠琴。

　　半個月后，全地區(qū)將統(tǒng)一舉行中考。時間快于閃電，最近顧惠琴老師更加的忙碌了，秀美的臉龐上難以掩飾疲憊的侵襲，甚至還有些焦慮。明天初三兩個班級參加學校畢業(yè)會考和中專預(yù)考，只有成績合格的人，才有資格去縣城參加中專招生考試。

　　顧惠琴在心中默默的估算著，預(yù)測著能夠通過這次預(yù)考的學生名單:沈光明，趙小翠，馬一凱，劉順生…

　　按照往年慣例，兩個班116人，預(yù)考通過率應(yīng)該在百分之二十左右。下午學校放學后，學校食堂吃飯時間還早，顧惠琴覺得有些壓抑，便走出校門，沿著學校東邊的青銅河岸向街道走去，鄉(xiāng)政府駐地在街道的中間。農(nóng)村集鎮(zhèn)一條簡易的鋪滿石子的公路，橫穿集市中央，街道長約三四百米，兩邊林立著一些商戶和政府機構(gòu)，譬如:供銷社，郵電局，派出所等。顧惠琴是郵電局里的?？停?jīng)常來這里聯(lián)系著千里之外的故鄉(xiāng)。她的父母也經(jīng)常來信來電聯(lián)系她，給她郵寄一些書籍和食物，覺得她在落后的鄉(xiāng)下受苦，千方百計的讓她返回上海?？墒穷櫥萸偈冀K無動于衷，總是說著鄉(xiāng)下好，農(nóng)村空氣清新，環(huán)境優(yōu)美，還適合磨礪人的品質(zhì)和意志。自己又是共產(chǎn)黨員，更應(yīng)該留下來為建設(shè)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而努力奉獻！

　　老兩口都是知識分子，被女兒常說的那句，農(nóng)村廣闊天地干革命的口號所引導，對女兒的堅持也不在干涉。顧惠琴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想起今年暑假期間準備帶著楊兵去見父母的計劃，心頭一熱，便快步向鄉(xiāng)政府走去。

　　男友楊兵在鄉(xiāng)政府擔任宣傳委員，地區(qū)師范學校畢業(yè)，今年二十六歲。顧惠琴對楊兵還是很滿意的，小伙子身高一米八五，英俊帥氣，文筆好，曾在地區(qū)報和省里的報紙上發(fā)表過詩歌，散文，通訊報道等。楊兵的父親是一名轉(zhuǎn)業(yè)軍人，是鄉(xiāng)政府的武裝部長，母親在政府食堂做飯，還有一個妹妹去年在城里讀高中。

　　想起和楊兵剛剛認識的時候，顧惠琴至今還心存感激，記憶猶新。記得自己剛剛調(diào)動到鄉(xiāng)寨里中學工作不久，地區(qū)教育局要來學校檢查，顧惠琴知道自己所在的中學，雖然地處窮鄉(xiāng)僻壤，但歷史悠久，人文薈萃，聞名鄉(xiāng)里。

　　為了迎接這次上級檢查，鄉(xiāng)里和學校都很重視。學校的宣傳欄和標語都要重新編輯書寫，顧惠琴是上海大都市畢業(yè)的高中生，教學成績突出，又是語文老師，可能是因為這些因素，這項重任就落實到她的身上。

　　顧惠琴自己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壓力徒增。在無所適從之時，楊兵來到了學校，來看看學校的準備情況。顧惠琴將寫好的宣傳欄材料怯怯地遞給楊兵，并說材料寫的不好，請領(lǐng)導給予指導修改，還有校墻上的排筆標語不會寫，自己沒有用排筆書寫過的經(jīng)歷，想請領(lǐng)導幫忙，看著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領(lǐng)導，顧惠琴含羞的低著頭。楊兵微笑說道“顧老師你不要叫我領(lǐng)導，就叫我小楊就行，或者叫我楊大哥，還有校墻上的排筆標語你不用當心，我來幫你寫”，說完他面露微笑，親切而謙虛。顧惠琴莞爾一笑，說了一聲謝謝！

　　兩個年輕人就這樣在工作中相識，產(chǎn)生了交集，雙方都給彼此留下了難忘的印象。早在幾年前，顧惠琴剛剛來到鄉(xiāng)里中學工作的時候，就聽別人說過楊兵，說鄉(xiāng)政府里有一個叫楊兵的年輕干部，才華橫溢，年紀輕輕卻在琴棋書畫方面無所不通。又在地區(qū)報和省報上發(fā)表了一定數(shù)量的詩歌和散文等作品，顧惠琴默默稱奇，心想，“深山出俊鳥，飛澗有沉魚”。她自己自幼也熱愛文學，書法和音樂，說不定有一天能夠交集，還能拜師學藝呢？

　　楊兵在回去的路上也在想著顧惠琴，她修頎的身姿，甜美略含羞澀的笑容總是在腦海里浮現(xiàn)。他以前也聽人說過，一個美麗的上海女青年，學雷鋒標兵，放棄家鄉(xiāng)的優(yōu)越的生活環(huán)境，自愿投身到鄉(xiāng)村教育事業(yè)，這又是一種何等的情懷呢！沒想到自己今天和她相逢，競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又有一見傾心的喜悅。

　　楊兵坐在辦公室里認真的看著顧惠琴的手稿，也不由得由衷地贊嘆，一行行娟秀清麗的字跡，內(nèi)容周密慎思，行云流水，有畫龍點睛之功力，果然出手不凡，這一切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兩顆年輕的心就這樣相互欣賞著，吸引著，惺惺相惜又若即若離。顧惠琴想起楊兵說過的話，就叫我楊大哥吧！這是多么的親切與信任啊!如果現(xiàn)實生活中有這么一個哥哥就好了。自己遠離故土與親人，花自飄零水自流。天涯孤旅，他鄉(xiāng)寂寞，心中有時難免涌起思鄉(xiāng)之情。每當心中憂傷落寞的時候，就想想小翠，順生還有楊兵，一切憂愁和煩惱又都煙消霧散。

　　顧惠琴在二樓的辦公室里看到了楊兵，他正在伏案疾書。她正思考著要不要打擾他，這時傳達室周師傅正走了上來，他遠遠的看見了顧惠琴，就笑著說道:“顧老師，楊委員今晚要加班，我來通知他去食堂吃飯呢”！說話聲驚動了室內(nèi)的楊兵，他連忙起身招呼著顧惠琴，兩人單位雖然相隔不遠，但是也不常見面。那時候鄉(xiāng)下的愛情還是有些羞澀和朦朧的，不像城里人那樣熱烈纏綿，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楊兵看著顧惠琴親切的說著，走，帶你去食堂吃飯，今晚有筍干炒肉片，你最愛吃的，媽媽就在下面等著我們，看到你來了，她是更加的高興??！顧惠琴心情頓時愉悅起來，咯咯的笑著和楊兵一起走下樓去。

　　楊兵媽媽五十歲左右，中等身材，齊耳的短發(fā)，英姿颯爽，顯得干練。楊媽媽早年跟隨丈夫隨軍，去過大城市，是見過世面的，見到準兒媳不禁喜笑顏開，急忙走了過來，拉著顧惠琴的手，滿臉笑意。再看看身邊的兒子，一股幸福的暖流溢滿心間。

　　吃過晚飯，楊兵媽媽要帶顧惠琴回家，讓武裝部長看看漂亮的兒媳婦。顧惠琴趕忙說道，明天學校要考試，有許多任務(wù)要完成，要回去早點休息。就站起身來告辭，那就請楊大哥將小妹妹安全送回學校去，楊媽媽調(diào)侃說著，引來身邊的一陣陣笑聲。食堂里的幾位工作的阿姨和大爺無不稱贊顧惠琴漂亮美麗，優(yōu)雅得體。說他們天造地設(shè)，郎才女貌。

　　顧惠琴和楊兵走在回去的路上，天還未黑，落日余暉將西天的晚霞染得彤紅，青銅河的水波光粼粼，映照著夏日湛藍的天空，岸邊楊柳依依，微風吹過來，令人心曠神怡。路上不時有過往的鄉(xiāng)親投來羨慕的眼神，和他們彼此打著招呼。顧惠琴有些沉醉，沉浸在幸福快樂的時光里。

　　晚上躺在床上，顧惠琴輾轉(zhuǎn)反側(cè)，想起順生上次摔傷的事情，至今在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仍舊感到愧疚。在醫(yī)院里住了一個月，可能影響了順生的學習，時間倉促，現(xiàn)在也是于事無補。

　　第二天清晨，顧惠琴早早的起床，學校是鄉(xiāng)里的唯一指定考點，全鄉(xiāng)的初級中學畢業(yè)考試都集中在這里，共有師生四百人，學校老師交叉監(jiān)考，顧惠琴被分配監(jiān)考大青山中學學生。

　　上午八點正式考試，學生持準考證進入指定教室，七點鐘左右，就陸續(xù)有師生進入學校了，顧惠琴和一幫老師在學校門口引導接待。

　　沈光明，趙小翠，張春花先后來到考場，只是不見順生，顧惠琴有些焦急，在正式開始考試十分鐘前，順生氣喘吁吁的趕到教室門口。這時，在走廊里四處張望的顧惠琴急忙走到順生跟前，用手撫摸著順生的滾燙的臉頰，輕聲說道“加油”。像一個姐姐對弟弟的鼓勵，又像是一位母親對孩子的囑托與期望。

　　劉順生神情有些恍惚，匆忙走進了教室，顧惠琴看在眼里，內(nèi)心有些茫然。

　　鈴聲響起，全場肅靜。窗外陽光燦爛，青銅河依舊水光瀲滟，奔騰不息地流向遠方。

　　緊張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一個星期后學校開始公布考試成績:寨里中學兩個畢業(yè)班共有二十三人通過了中專招生預(yù)考考試成績。顧惠琴所帶的三o一班有十四人成績通過，沈光明位列全鄉(xiāng)第一名，趙小翠考了全鄉(xiāng)第四名，劉順生成績有些出人意料，名列全鄉(xiāng)第十二名。

　　按照規(guī)定，預(yù)考成績通過的考生在學校繼續(xù)學習十天左右，再去縣城考場參加全省中等專業(yè)技術(shù)學校招生考試。其余學生畢業(yè)考試成績合格者，頒發(fā)初中畢業(yè)證書，正式告別校園，踏入社會。

　　在繼續(xù)復習的十天時間里，顧惠琴每天都在重點指導著順生，順生英語成績不好，她就懇求教英語的湯老師多給點時間和耐心輔導順生。這是對順生摔傷后的最大彌補，也是對這個自己極為欣賞的學生一種恩賜。

　　“欲高門第須為善，欲好子孫必讀書”。這次考試是農(nóng)家子弟劉順生，沈光明他們改變命運走出大山的重要途徑，顧惠琴清楚，劉順生，沈光明也清楚。窮人孩子早當家，這幾天他們幾乎都是廢寢忘食，夜以繼日的學習。顧惠琴不愧是最優(yōu)秀的班主任老師，一直陪伴著學生，幾乎和學生們形影不離，楊兵還不時來到學校里給同學們送些小點心，時刻鼓勵著同學們在人生的道路上奮勇向前，努力拼搏！

　　考試的前一天，同學們準備好行李和考試用具于當日下午一點半在學校集中。老校長和顧惠琴及另一個班級的班主任葉小梅一起陪同學生們?nèi)タh城中學考場。順生家所在的寨里鄉(xiāng)地處偏僻，與鄰縣交界，距離縣城有六十公里。中巴車在鄉(xiāng)道上行駛著，一路顛簸。窗外，田野，村莊，大青山向后退去，只有青銅河清澈的的水波一直向前流去。

　　同學們都很興奮，大多數(shù)同學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劉順生也一樣，沒有去過縣城?？h城依山而建，長江從山腳下繞城而過。小城風景如畫，歷史悠久，鐘靈毓秀，人杰地靈。據(jù)史料記載，大詩人李白數(shù)次游歷于此，留下了許多千古傳頌的詩篇。其中就有《銅官山醉后絕句》

　　我愛銅官樂，千年未擬還。

　　要須回舞袖，拂盡五松山。

　　這首詩順生早已熟記于心，聽爸爸說過，縣城是百萬雄師過大江解放的江南第一個縣城，爸爸當年也參加過這次戰(zhàn)斗。

　　中巴車行駛了三個多小時，終于到達了縣城。按照計劃他們在預(yù)定的旅館安頓下來，旅館離學?？紙霾贿h，幾分鐘路程，寨里鄉(xiāng)今年共有四十名同學來參加明天的考試。

　　進入八十年代初期后，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皖南山區(qū)的一些小縣城也百廢待興，加快了開放的腳步。市容建設(shè)也初具規(guī)模，晚上華燈初上，濱江大道一派繁華，顧惠琴無心賞景，在旅館里吩咐同學們早早休息，養(yǎng)足精神再努力！

　　兩天緊張的考試結(jié)束，偏遠山區(qū)的師生們只能等明天上午坐車回家。晚上吃好晚飯，老師開始領(lǐng)著學生們在周邊散步。顧惠琴領(lǐng)著順生和小翠，還有沈光明等同學去長江邊漫步，縣城不大，一個小時就走到了盡頭。顧惠琴有一個心愿，就是希望和幾個孩子們在一起照一張像，做個留念。特別是順生，自己剛來高嶺村插隊的時候，得到鄉(xiāng)親們的許多幫助，特別是順生爸爸，曾經(jīng)冒著生命危險將自己在寒冷的冰窟里救了起來，又推薦自己到村里小學教書，自己也是看著順生一天天長大，長到了個頭都超過自己了，他勤奮踏實，忠誠善良，繼承了父母的優(yōu)秀品質(zhì)。

　　漸漸的她愛上了這片土地，渴望有一個像劉順生一樣的弟弟，了解順生家的困難后，她就決定留在這里，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他們，用知識武裝他們，讓孩子們張開理想的翅膀，去迎接飛翔。

　　第二天上午，顧惠琴抽空帶著順生和小翠在附近的照相館照了一張三人的合影照片。并給他倆和沈光明每人贈送一本精美的日記本，還有鋼筆一支。顧惠琴在日記本扉頁上寫著雷鋒的名言:青春啊，永遠是美好的，可真正的青春，只屬于這些永遠力爭上游的人，永遠忘我勞動的人，永遠謙虛的人！并簽名留念。

　　她知道，畢業(yè)了，就意味著分離。他們將站在嶄新的起點上，開啟人生新的征途！順生，小翠，沈光明，還有同學們，祝福你們，愿你們前程似錦，歸來仍是少年！

　　暑假到了，七月的陽光灼灼逼人，火熱的太陽灸烤著大地，田野里，山坡上，成熟的莊稼低下頭去，等待著鐮刀收割著豐收的喜悅。忽遠忽近的蟬鳴聲，為夏天演奏一曲冗長的音調(diào)。

　　在SH市靜安寺附近的一幢高樓里，顧惠琴回到了久別的家園。楊兵攜帶了一些茶葉，葛根粉，還有糖冰姜，這些都是皖南山區(qū)的特有的土特產(chǎn)。顧惠琴的父母非常熱情，見楊兵身姿挺拔，臉龐俊美，棱角分明，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透著智慧的光澤。不禁暗自佩服女兒的眼光，對這個準女婿感到非常滿意。顧惠琴還有一個妹妹叫顧惠敏，現(xiàn)在正在復旦大學讀書，她也非常贊許楊兵。晚席間，老丈人顧正康和楊兵相談甚歡，顧正康畢業(yè)于西京大學哲學系，對文學，歷史頗有研究，現(xiàn)在是一家大型企業(yè)的負責人。顧惠琴的母親將一些海鮮鮑魚夾在楊兵的碗里，說道“喜歡上海嗎?喜歡上海的味道嗎”？楊兵趕緊說著“喜歡，喜歡，上海是一座歷史悠久，文明發(fā)達的城市”。顧正康接著說道：以后把你們兩個人都調(diào)回上海來工作，這樣我們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就更加的幸福美滿了。

　　夜晚楊兵和顧惠琴站在這幢二十多層高的樓層房間里，打開窗簾向外望去，窗外高樓鱗次櫛比，萬家燈火，街上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大都市的夜晚火樹銀花，處處彌漫著一派盛世繁華的熱鬧景象。

　　第二天，他們?nèi)ヴ斞腹珗@，去城隍廟，去外灘領(lǐng)略這座城市的文化底蘊和歷史風貌。顧惠琴微微一笑，對楊兵說道“我這是領(lǐng)著劉姥姥進入大觀園”，楊兵也打趣笑道“這是東方的巴黎，璀璨的明珠，我愛人的家鄉(xiāng)”。

　　在HK區(qū)魯迅公園，他們先后參觀了魯迅故居和陳列室，對這位革命斗士敬佩不已，偉大領(lǐng)袖***曾經(jīng)說過“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魯迅先生嫉惡如仇，以筆代戈，戰(zhàn)斗一生。寫下了“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警世名言。至今仍舊激勵著我們！

　　來到外灘廣場，廣場上人流如織。黃浦江畔，江水滔滔，千帆競發(fā)，不盡長江滾滾來。兩岸高樓林立，氣勢磅礴，一塊塊巨型廣告牌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醒目。簡直就是一副壯美的畫卷，在他們眼前鋪展開來。楊兵有些如夢如幻，顧惠琴笑著說道，“你這個鄉(xiāng)巴佬”，楊兵哈哈大笑，說著“那你還是鄉(xiāng)巴佬的老婆呢”，他們說著笑著，相互依偎著走在廣場上，留下了自己難忘的足跡。

　　假期很快就過去了，楊兵要回去工作，顧惠琴也始終惦記著學生們的考試結(jié)果，謝絕了爸媽的盛情挽留，執(zhí)意跟著楊兵回到寨里鄉(xiāng)。

　　八月天氣仍舊炎熱，鄉(xiāng)下到處都是柳蔭匝地，青菏滿池，綠意嫣然。顧惠琴每天都在學校里，街道上，村莊里做些公益活動。等待著學生們的考試成績。

　　在一個悶熱的午后，鄉(xiāng)教委的杜主任來到了學校，然后校長召集老師召開會議，顧惠琴早就等在那里靜候佳音。杜主任先介紹了寨里鄉(xiāng)這次中考情況，然后公布這次考試錄取名單：在這次省專業(yè)技術(shù)學校招生考試中，我鄉(xiāng)各中學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有五名同學分別被不同的專業(yè)學校錄取，在此我表示祝賀！杜主任興高采烈地說著，寨里中學有三位同學成績合格，顧惠琴任班主任的三0一班有兩位同學被錄取，他們是考入地區(qū)衛(wèi)生學校的趙小翠同學，考入省物資管理學校的沈光明同學，葉小梅任班主任的三0二班丁志高同學考入省人民警察學校。向被錄取的各位同學表示熱烈祝賀，向任課的各位老師表示衷心的感謝!

　　會場氣氛熱烈，大家爭先恐后紛紛發(fā)言，只有顧惠琴一頭霧水，神情恍惚。這時校長走到顧惠琴面前問她怎么了，顧惠琴說道，名單確認了嗎，是沈光明和趙小翠二位嗎？還有劉順生呢？坐在旁邊的葉小梅早就明白了顧惠琴的心思。

　　顧惠琴還在回想著剛剛會議上公布的錄取名單，劉順生的名字呢？，小梅你聽到順生的名字嗎？葉小梅也說道，怎么沒有劉順生呢？她們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會議最后，教委杜主任繼續(xù)說著：這次考試除去被錄取的五名同學以外，成績在前十名的同學可以去省示范高中，即縣一中高中部就讀，你們學校有四名學生可以報讀縣第一中學高中部，劉順生同學以一分之差落榜中專學校招生。他的成績名列全鄉(xiāng)第六，學校老師一定要通知其家長和學生本人，及全鄉(xiāng)有資格報讀高中的學生，讓他們繼續(xù)努力學習，奮勇向前，早日考取高等院校，為祖國的建設(shè)而努力奮斗！

　　教委杜主任走后，學校繼續(xù)開會研究布置暑假學生安全問題教育，并做了安排。會議還研究決定，明天由校長帶隊中考兩個畢業(yè)班的班主任，主要任課教師一起前往被中專學校錄取的學生家中，向他們送去通知和祝賀！并一同前往中考成績符合就讀縣第一中學的學生家中，向他們講解就讀程序和有關(guān)事宜。做好家長和學生思想工作，讓同學們繼續(xù)學習，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散會后，顧惠琴有些悵然若失，心頭五味雜陳。便獨自來到青銅河邊，看著河水從從山腳下緩緩流淌，像一條玉帶在眼前飄過，河面上飄浮著淡淡的暮色，就像自己此時淡淡的憂傷，這時西天的一抹夕陽盡情的涂抹著水面，青銅河就像一位剛出浴的少女，風情萬種又婀娜多姿，披著一條彩色的紗巾，在黃昏的微風里涌動著斑斕的波濤。

　　想到明天去高嶺村，去小翠和沈光明家祝賀他們，這是何等激動人心的時刻。青澀少年，高高中榜。光宗耀祖，錦繡前程。再去劉順生家，是祝賀還是安慰？總是覺得無顏面對，自己情以何堪??！一切都是順生采折映山紅花被摔傷住院，耽誤了學習惹的禍，顧惠琴想著想著，心煩意亂，想起李煜的《虞美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第二天上午，大家準備妥當，在校長馬作為的帶領(lǐng)下前往高嶺村，學校離高嶺村不遠，昨晚在鄉(xiāng)供銷社當主任的趙志華早就得到了女兒中榜的消息，他興奮不已，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住在村東頭的沈光明的媽媽。消息迅速傳了開來，全村人都在議論紛紛，大家都很高興，村莊里出了才子才女，證明這里是塊風水寶地?。?p>　　后來大家覺得不對頭，怎么劉耀文家的順生呢？他可一直都是學校里的拔尖生??！可能是上次在天屏山頂摔傷了，耽誤了學習沒考??？這孩子可惜了，有人暗自猜測，還有人想去順生家問個究竟。

　　八月的鄉(xiāng)村是火熱的，大家剛剛忙完雙搶，田野里是一片片綠油油的秧苗。辛勤的農(nóng)人在這片土地上耕耘著，一份希望，一分收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村里讀過書的一些年輕人，已經(jīng)不在像村子里的老一輩人那樣安于現(xiàn)狀，種田種地過一生。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學個手藝，或外出去南方打工。八十年代中期，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神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高嶺村也不例外，這個四面環(huán)山，交通信息閉塞的窮鄉(xiāng)僻壤也煥發(fā)出生機。人們開始利用山上的木材，毛竹等資源深加工，大家合資辦一些竹片廠，木地板廠等規(guī)模較小的，類似家庭小作坊的小型工廠搞活經(jīng)濟，只是山路彎彎，崎嶇不平運輸難。

　　在村口，高嶺村的黨支部書記鐘廣勝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這時供銷社趙志華主任走了過來，大聲說道“老鐘等會去家里坐坐，我家小翠考取了地區(qū)衛(wèi)生學校，學校領(lǐng)導馬上就要過來了”。趙志華和鐘廣勝是老同學關(guān)系，兩家私交甚好。

　　這時候，在村東邊的馬路上，人聲沸騰，有一大群人走了過來，“可能是學校里來人了”，趙志華說著，只見一群人向沈光明家里走去，鐘廣勝對趙志華說道：“孤兒寡母熬出頭了，孩子有志氣”，老趙我們?nèi)タ纯础?p>　　沈光明家里三間平房，家里極其簡陋，還有一個妹妹在村里讀小學。父親在他九歲那年，在山上伐樹不幸摔死了。母親鐘滿枝一人苦撐起一個家庭確實不容易。每逢農(nóng)忙時節(jié)，左鄰右舍都過來幫助她家，顧惠琴老師也一直資助著沈光明讀書費用，從不間斷。

　　校長馬作為和老師們來到家里，鐘滿枝激動的一時語塞，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顧惠琴趕忙握住鐘滿枝那布滿老繭的雙手安慰道，“滿枝姐，這是天大的喜事啊!恭喜恭喜啊”！沈光明站在那里恭敬的聽老師們說著一些勉勵的話。這時候顧惠琴走了過來，對他說道“光明你有什么困難就直接告訴我，不要藏在心里，知道么”？沈光明感激的點著頭。

　　來到趙小翠同學家里，她的父親趙志華和母親白菊花早就等在那里，村支書鐘廣勝也在場應(yīng)酬著，小翠今天穿著一襲白色連衣裙依偎在媽媽身邊，就像一位小仙女。校長馬作為代表學校向趙小翠同學表示熱烈的祝賀，向趙志華，白菊花夫婦教子有方感到由衷的贊許。顧惠琴老師講述了趙小翠同學在學校勤奮學習，樂于助人的優(yōu)良品質(zhì)，鼓勵她在今后的人生求學路上再接再厲，再創(chuàng)佳績！顧惠琴剛剛說完，這時小翠來到她的面前，“老師！順生呢，他怎么辦”？小翠問道。盡管顧惠琴對這件事情心里早有準備，但是聽小翠這么一說，眼神就立刻黯淡了下來，頓時感到悲傷來襲，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便一把拉著小翠走到一邊去。

　　趙志華遞煙倒茶招呼著老師們，自己和鐘廣勝談笑風生，一致要求大家在家里吃中飯，酒菜早已準備好了，等會在地區(qū)農(nóng)業(yè)局工作的兒子趙小明也要趕回來祝賀妹妹，趙志華一臉得意。校長馬作為也興高采烈，卻又連連擺手，說著謝了，謝了，自己工作還沒有完成，還要去獨山村民小組丁志高家呢！

　　吃過午飯，馬作為做了工作安排，下午本校還有四名可以報讀縣城第一中學的學生家庭，需要走訪通知，大家分為二組：校長和顧惠琴等三人去三0一班兩位同學家里，教導主任和三0二班班主任葉小梅等三位老師去他們班兩位同學家中。

　　下午二點鐘左右，烈日炎炎，悶熱的大地沒有一絲風兒，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吟唱著夏日的歌謠。校長馬作為和顧惠琴還有英語老師湯全民不顧高溫炎熱，又來到了高嶺村南山村民小組劉順生同學家。順生父母都在家里，父親劉耀文舊傷復發(fā)在家中修養(yǎng)。見到學校老師來了，連忙起身相迎，其實他們也早就得到了消息，村里傳的沸沸揚揚。

　　顧惠琴說順生人呢？順生媽媽應(yīng)聲答道，順生他去后山割牛草了，這娃沒考上，家里又有許多農(nóng)活要做，耽誤了。咱家又窮，他爸舊傷又復發(fā)了，好在順生也長大了，這些年也感謝學校老師們的關(guān)心。

　　這時候，劉耀文對顧惠琴說道：順生這孩子從小學到初中學習成績一直都是很優(yōu)秀的，你也很清楚，不知道這次考試怎么搞的，是發(fā)揮失常了吧。顧惠琴說道：順生一直很優(yōu)秀，這次考試與他上次摔傷有一定關(guān)系，學習脫節(jié)了一個多月，中專學校錄取分數(shù)線只差一分哎！我們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們，順生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學生，他的考試成績可以報讀縣第一中學，我們想讓他繼續(xù)去讀書。這時候馬作為也對順生爸爸說道，“順生確實是一名好學生，天賦異稟，這次考試可能有失誤，你們一定要讓孩子讀下去，機會難得啊”！劉耀文邊附和著邊說道：“我也贊成讓順生讀書，順生二哥下半年又要結(jié)婚了，你們看看我家這條件，縣城又離家里那么遠，我們供不起啊！等順生回家問問他，讓他自己做決定吧”！

　　夕陽西下，一輪紅日在西山的峰嵐上徘徊，黃昏的村莊溫馨而又忙碌起來，炊煙裊裊升起。顧惠琴無心賞景，一直在堅持著等待順生回來，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村口走來，是楊兵，顧惠琴興奮的叫著，怎么是你，楊兵聽到叫聲，快步走到顧惠琴面前微微一笑，說著：我在街上看到了馬校長，他說你在順生家里，我就過來陪你呀！天黑路遠，山上面有狼?。☆櫥萸俾犃T咯咯笑著說道“謝謝你，恐怕你也想做一只狼吧”。

　　兩個相愛的年輕人，就這樣說著笑著走著，來到村口的老樹下，這時，他們看見順生從遠處走來，肩上還扛著一捆柴火。原來順生是一邊放牛，一邊割草，還要砍柴回家燒飯，鄉(xiāng)下的農(nóng)家子弟小小年紀就要用瘦弱的肩膀，承擔起這么多的生活重負，這是顧惠琴無法想象的，也是和楊兵所不曾經(jīng)歷過的?？嚯y是人生的導師！她想起里了一句至理名言。

　　顧惠琴站在那里，心頭隱隱作痛，沒有流淚，只有流淚的感覺。

　　“順生”，顧惠琴輕聲呼喚著，順生這時候也發(fā)現(xiàn)了老師和楊兵，趕忙吃力的將肩上柴火放下，“顧老師我讓您失望了”，順生目光閃躲，低下頭去。

　　“順生，你不要這樣說，在老師和楊兵大哥的眼里你是最棒的，今天我和楊大哥來看你，也是向你表示祝賀的，我和馬校長都和你爸爸談過，你這么優(yōu)秀，新學期去縣第一中學報名，讀高中去，有什么困難我和楊大哥都會幫助你的，記住我說的話，回家跟爸媽說，一定要堅持去縣城讀高中”。顧惠琴語重心長的說著，順生在一邊呆若木雞。

　　“回去吧，順生，老師過幾天再來看你”。見天色漸晚，顧惠琴和楊兵告別了順生。在回去的路上，楊兵跟顧惠琴說道：順生父母身體都不好，家庭又困難，他們還會支持順生讀書么？而且去縣城讀書，離家太遠，學雜費，生活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顧惠琴沉默許久說道“楊兵：如果我資助順生讀書，你愿意嗎？我讓爸媽寄些錢過來”。

　　一路上他們彼此交換著意見，不知不覺寨里中學就在眼前了，楊兵拉著顧惠琴的手，溫柔的說道“去我家吃飯吧，妹妹楊芳也在家呢”！顧惠琴不再猶豫，只是緊緊握住楊兵的手。迎著一路晚風輕吹，落日的余暉將西天的片片云彩渲染涂抹，又見彩霞滿天。

　　楊兵的父親楊春山，七十年代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回到家鄉(xiāng)寨里鄉(xiāng)擔任鄉(xiāng)里武裝部長。他高高的個頭，身材魁梧，說話聲音洪亮，楊兵也有些貌似他。見到顧惠琴來了楊部長一臉笑容，非常高興。他很欣賞顧惠琴的品質(zhì)和學識，大都市里長大的姑娘沒有一點點矯情，憑這點就很難能可貴的。這時女兒楊芳走了出來，親呢的叫著姐姐。

　　楊芳今年十七歲，正在縣城第一中學讀高一。顧惠琴見到她便想起了順生，說道，“芳芳，你在一中讀書一年要花多少錢呢”？楊芳笑著說道“你問爸爸，他一貫來重男輕女，總是要求我勤儉節(jié)約少花錢，說攢錢給大哥娶大嫂呢”。說完對著爸爸做著鬼臉，楊部長聽她這么一說便哈哈大笑起來，對著正在忙著端菜的老婆大聲說著，“你看看你的寶貝女兒在向我抗議了”。大家都被逗樂了，空氣里彌漫著幸福與快樂的氛圍，顧惠琴感到有一點拘束，臉頰驀然地紅了起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新的學期即將到來，顧惠琴打算再去高嶺村看看同學們！特別是順生她一直放心不下，去縣城讀高中也還沒有做出最后的決定。

　　八月末的一天，顧惠琴吃過早飯，正準備去順生家看看。這時候?qū)W校傳達室的丁師傅走了過來，叫住顧惠琴，“顧老師，你有信”。說吧遞過來二封信來，顧惠琴一直都有信件，有同學的，有妹妹的。當她看到熟悉的字跡時，知道第一封信是妹妹顧惠敏寫的，第二封信信封上的字跡和郵寄地址有些陌生。她有些好奇，郵寄地址上寫著XJ自治區(qū)某某市某某部隊，顧惠琴打開信封，一頁信箋展示在眼前，信件內(nèi)容如下：

　　尊敬的顧惠琴老師您好！

　　見字如面。我是高嶺村南山村民小組劉順生同學的大哥，名叫劉根生，現(xiàn)在在南疆軍區(qū)某某部隊汽車運輸大隊服役。今天提筆給您寫信，內(nèi)心深處思緒如潮，百感交集。

　　我離開故鄉(xiāng)已有多年，由于部隊環(huán)境特殊，我很少回家，對家里關(guān)心照顧不夠，從父親和順生的來信中熟悉了你，他們多次在信中提到了你給他們的幫助及對順生的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資助。我在此深表感謝!

　　前幾天接到順生的來信，他在信中表達了想要繼續(xù)讀書的想法，及您對他的關(guān)心和支持，并多次上門做我父母的思想工作，使他們轉(zhuǎn)變觀念，同意順生讀書一事，做了很大的努力。我得之情況后，悲欣交集，對您一個生長在大都市里的女孩子，放棄在大城市里的優(yōu)越工作和生活環(huán)境，能夠長期扎根農(nóng)村，為山區(qū)教育事業(yè)默默奉獻的精神和品質(zhì)而感動，欽佩。順生讀書的費用您不用擔心，作為兄長我會全力以赴的。對您的關(guān)心，我只有感激，并再一次說一聲謝謝！

　　紙短情長，也非只言片語所訴，最后衷心的祝愿顧老師您工作愉快，學習進步！

　　此致

　　敬禮

　　劉根生

　　八月二十一日

　　讀罷劉根生的來信，顧惠琴感到無限欣慰，畢竟順生繼續(xù)讀書一事可以基本確定了。人啊！一生中幾個最重要的節(jié)點不能喪失。顧惠琴踏著輕快的腳步向外面走去。

　　藍藍的天空，潔白的云朵，燦爛的陽光，沐浴在初秋的風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顧惠琴心情舒暢，沿著青銅河畔向高嶺村走著，一路上微風撫柳，小舟穿行，碧波蕩漾。遠處，天屏山巍峨挺拔，滿目青翠。這真是祖國山河無限秀美，天屏山下人杰地靈啊！

　　顧惠琴剛到高嶺村，迎面遇見了高嶺村黨支部書記鐘廣勝，他正騎著自行車像是去鄉(xiāng)里面。鐘廣勝也看見了她，便大聲說著，“顧老師，我去鄉(xiāng)政府找楊兵委員，讓他想辦法給咱們村修路，聽說他擔任副書記啦”！顧惠琴笑著答道“我都不知道，鐘書記你咋就比我都清楚呢”！鐘廣勝說是聽縣里面人說的，他有戰(zhàn)友在縣政府辦公室工作。其實顧惠琴也早已得到消息，楊兵近日被任命為寨里鄉(xiāng)黨委副書記，等待在召開全鄉(xiāng)人民代表大會上宣布任命。

　　顧惠琴來到了順生家，見她媽媽正在門口谷場上翻曬黃豆，就直接過來幫忙。順生媽趕緊招呼著說道“顧老師你到屋里坐，順生他又去山上砍柴了”。接著又說大兒子根生來信說，要求順生去城里讀高中，他在部隊提干了，工資也提高了，說著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顧惠琴聽著順生媽媽說著話，覺得心情特別舒暢，就接著說道，家里有什么困難就跟我說，順生他還有我這個姐姐呢！阿姨您別見怪，我去村里小學教書還是順生爸爸推薦的，也是順生爸爸救了我呀，您就把我看著是順生的姐姐，您的女兒吧！顧惠琴說完，感到臉頰微微有些發(fā)熱，順生媽端來一碗涼茶，笑著說道“閨女快喝茶，我們是高攀了”。顧惠琴心頭一熱，自己久住他鄉(xiāng)，記得第一次來到這里就得到了劉耀文一家人的照顧。往事歷歷在目，令人難以忘懷。

　　順生的父親劉耀文是一名轉(zhuǎn)業(yè)軍人，為人正直善良，早年在高嶺村擔任黨支部書記多年。顧惠琴下鄉(xiāng)那年，劉耀文已調(diào)任寨里鄉(xiāng)林場擔任副廠長。那年的冬天特別冷，顧惠琴她們一幫女知青七人被安置在高嶺村南山村民小組蹲點，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活動。住宿安排在南山生產(chǎn)隊（村民小組）隊屋，離劉耀文家距離二百米左右，女知青們和村民們一樣白天在生產(chǎn)隊幫助村民干活，晚上回家做飯，洗衣，開會，學習等。每天早晨輪流挑水做飯，記得那年臘月的一個清晨，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剛剛停了下來，顧惠琴挑著水桶去南山大塘挑水，路上積雪深厚，結(jié)冰濕滑。顧惠琴站在大塘邊的石鋪上奮力打水，剛起身用力擔水時，腳底猛然一滑，顧惠琴一聲驚叫，跌入寒冷刺骨的大塘中，這時剛剛路過大塘去林場工作的劉耀文聽到驚呼聲，尋聲望去，只見村民們經(jīng)常挑水的石鋪邊有人在水中掙扎，劉耀文一個箭步趕了過來，來不及脫去衣服，鞋子，直接跳入水中將顧惠琴托出水面，抱起她向知青點快速奔去。

　　事后顧惠琴安然無恙，得之救命恩人是劉耀文時，她內(nèi)心深處充滿了感激。晚上在生產(chǎn)隊會議室開會學習時，經(jīng)常能聽到劉耀文說起在朝鮮戰(zhàn)場上和戰(zhàn)友們勇敢殺敵的故事。顧惠琴更加敬佩他，后來劉耀文也漸漸的發(fā)現(xiàn)了這個被自己救起來的上海小姑娘，是一個聰明好學，知識豐富，美麗善良的女知識青年。

　　一年后，在村里小學教書的李老師去了丈夫的部隊，成了隨軍家屬，學校老師空缺了一個名額。劉耀文和村里支書商量，就推薦了顧惠琴做了學校老師。顧惠琴很是感激，她白天在學校里上課，晚上在生產(chǎn)隊補習班里幫助村民識字掃盲，星期天又去村部參加文藝宣傳隊。閑暇之余就去順生家?guī)椭樕鷭寢屪鲆恍┡t，帶著劉順生到田野里拾麥穗，挖野菜。顧惠琴很適應(yīng)鄉(xiāng)下的生活環(huán)境，在高嶺村小學工作的幾年里，她跑遍了這里的山山水水，熱愛這里的一切。帶著小翠參加村文藝宣傳隊演出，給沈光明墊付學雜費，給他買來新衣裳。

　　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大部分知青開始通過各種渠道返城。有考大學的，應(yīng)征入伍的，有工廠招工的，顧惠琴的父母多次通過關(guān)系調(diào)動她返回上海工作，或者去高校深造?？墒撬齾s始終無動于衷，消息傳到了劉耀文那里，起初順生一家人都感到有點疑惑不解，一天劉耀文專門找到了顧惠琴，勸說她回到上海工作，回到父母身邊去。

　　顧惠琴笑著說道“在那里都一樣，光明磊落干革命”。

　　“這件事你要慎重考慮，事關(guān)你的前途問題，不能感情沖動啊”！劉耀文竭力的勸說著她。

　　“不是感情沖動，我是經(jīng)過反復的考慮的，我熱愛這里，學校也需要我，顧惠琴說著，嘴角上揚，兩眼閃閃發(fā)光”。

　　顧惠琴說的話，讓劉耀文多少有些驚訝。他打心里喜歡這個姑娘，也是為她著想，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看，這種自愿扎根農(nóng)村教育事業(yè)，無私奉獻的革命精神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里是值得稱贊和表彰的。

　　不久顧惠琴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調(diào)入寨里鄉(xiāng)里初級中學任教。在寨里鄉(xiāng)中學，她一直擔任著班主任，并執(zhí)教兩個畢業(yè)班的語文課目。在工作上任勞任怨，兢兢業(yè)業(yè)，受到了學校領(lǐng)導和同事的一致好評。在這里她結(jié)識了楊兵，收獲了愛情，工作熱情和人生態(tài)度更加積極向上。有順生，小翠，沈光明這樣的優(yōu)秀學生，她時刻感到有些沉醉。

　　離開了順生家，她獨自向沈光明家里走去，鐘滿枝家里確實困難，孤兒寡母生活不易。顧惠琴深深的理解貧困的悲哀。見到鐘滿枝正在谷場上翻曬著新收回來的稻谷，顧惠琴大聲叫著鐘阿姨，鐘滿枝見到是顧老師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兒，招呼著顧惠琴。“光明呢”？顧惠琴問道，“他和妹妹去后山地里鋤草了，我去叫他回來”。鐘滿枝說著，便要向后山方向跑去，顧惠琴急忙制止了她。鐘滿枝接著說道，家里前幾天把喂養(yǎng)的豬賣了，明天再去鄉(xiāng)里把稻谷賣了，給光明湊學費，這些年感謝顧老師的資助和培養(yǎng)，老師的大恩大德我們家是永世不忘??！說著眼圈就紅了。

　　顧惠琴趕緊拉著鐘滿枝的手說道“困難總是暫時的，我們都有辦法解決的，你就放心吧”！顧惠琴今天來找沈光明就是要告訴他，學費有困難我來想辦法解決，自己從上海帶來的一只行李箱送給光明，去省城讀書路途遙遠，裝些行李比較方便，還有楊兵大哥也給光明買了一雙運動鞋，讓光明有空的時候去我宿舍拿呢。

　　鐘滿枝用手默默的抹著眼角流下的淚水，語無倫次的說著一些感激的話語。顧惠琴聽著聽著，覺得自己澎拜的思潮被眼前的場景所淹沒，又仿佛覺得有一片潔白的羽毛在自己的心房上撩撥。想起自己少小離鄉(xiāng)，競于這片土地結(jié)下了如此不解之緣，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

　　顧惠琴走出村口，天屏山就屹立在眼前，一條白練奔騰不息繞山而行，她回頭望著身后的村莊，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布局，低矮老舊的房子，上面飄蕩著白色的裊裊炊煙，宛如一副秀美的江南水墨丹青在眼前漫溯開來。

　　這個時候她加快了腳步，沿著青銅河岸向前奔去。這條因當?shù)厥a(chǎn)銅礦而得名的河流浩浩蕩蕩的流入長江，奔向大海。顧惠琴自己從小就在黃浦江邊長大，是否水邊長大的孩子就意味著一生像流水一樣漂泊在遠方？

　　九月就這樣不期而至，大家都在赴奔著不同的人生站點，小翠，沈光明靠知識改變了命運，如愿的進入了自己心儀的學校。而劉順生則經(jīng)歷了一波三折，帶著親人們的期望和囑托，還有自己堅定的信念和遠大理想，來到縣城第一中學報名讀書。在父母和老師的勉勵和祝福聲里，這個淳樸的農(nóng)家少年變得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訥。

　　顧惠琴在順生臨行前告訴過他，有困難就去找自己的小姑子楊芳，她比順生高一年級，在同一個學校就讀。還特意吩咐過楊芳，在學校里多留意順生，盡可能的關(guān)心他。

　　轉(zhuǎn)眼之間，秋意漸濃。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也像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少女。顧惠琴在工作之余經(jīng)常和葉小梅到小河邊，田野里吹吹風，散散步，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清澈澄明的河流，不禁感嘆，秋天真的很美??！草叢里，秋蟲呢喃。天空中，大雁南飛。顧惠琴思念著遠方的親人。戀人楊兵擔任副書記后，身影比以前更加的忙碌。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她自己并不感到孤寂。

　　夜深了，透過窗前梧桐枝葉的縫隙，一縷縷月光灑了進來。顧惠琴睡不著，便擰開桌子上的小臺燈，拿起一張報紙來讀，這張地區(qū)文藝報上刊登了楊兵寫的一首小詩《秋》：

　　秋被點燃了

　　在故鄉(xiāng)高高的山崗上

　　那一簇簇火焰

　　心被點燃了

　　在皖南小小的山徑

　　那滿地的落紅

　　時間的深處

　　是游子的印痕

　　我的深處

　　只剩下一顆秋心

　　顧惠琴似懂非懂，有些捉摸不透，便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本藍色的日記本。這是楊兵送給她的，打開封面，里面的扉頁上寫著兩行遒勁有力的鋼筆字：

　　時刻準備著

　　把美麗的青春獻給祖國和人民。

　　她久久的注目著，仿佛看到了把如此圣潔，美好的情懷寫在扉頁上的那個青年。他英俊，帥氣，才華，勇敢。那深邃的眸光，在這沉靜的暗夜里把自己照亮。讓她徹夜熱血沸騰，她覺得他就像一部電影里的男主角，此時此刻正深情款款地向她走來，她知道想他了。

　　生活中往往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在悄悄地改變著我們。當顧惠琴正全身心的投入到新學期的教學之中，這時候，教委杜主任來到了學校。校長馬作為讓顧惠琴立刻去見他，在辦公室里，杜主任笑瞇瞇的告訴顧惠琴，根據(jù)縣教育局的通知和決定：寨里鄉(xiāng)中學顧惠琴老師接到通知書后，一個星期內(nèi)持通知書到省教育學院教師進修班學習，學制四年。顧惠琴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主任繼續(xù)說道“顧惠琴同志是一名優(yōu)秀的人民教師，優(yōu)秀的共產(chǎn)黨員，上山下鄉(xiāng)知識青年的優(yōu)秀代表。經(jīng)過縣鄉(xiāng)兩級政府部門的推薦和考察，決定讓她去高等院校繼續(xù)學習深造，等學成歸來，繼續(xù)為我縣的教育事業(yè)而努力奮斗”!

　　第二天是周末，清晨顧惠琴迫不及待的來到了楊兵家，楊春山和老婆張桂花都在家。見到顧惠琴的到來，老兩口喜出望外，說楊兵騎自行車去菜市場買菜去了，很快就會回來。楊春山接著說道“惠琴?。∽蛲砺牀畋f上面推薦你去省教育學院進修讀大學是真的嗎”？顧惠琴笑道“爸爸是真的，消息來得很突然，我一點也沒有思想準備，這不就是趕緊過來告訴你們??！我想等我入學穩(wěn)定了下來再打電話回上海跟爸媽說”。張桂花張羅著早餐，叫顧惠琴吃早飯。這時候門外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響起，知道楊兵回來了，顧惠琴迎了上去。楊兵手里拎著一些蔬菜，還有一條大魚，見到顧惠琴便笑語盈盈，“知道你要去大學學習了，今天特地買菜回來慶祝一下哦”！

　　顧惠琴這時也是喜笑顏開，接過楊兵手中的大魚。早飯間，楊兵媽媽說道“我看你們年齡都不小了，不如把婚結(jié)了再去學校讀書去”，說完看著兒子和顧惠琴。這時楊春山接著說道“愿你們愛情事業(yè)雙豐收。過幾年我就要退休了，回來專門帶孫子”。楊兵也在一邊咯咯的笑著。顧惠琴有些略顯羞澀，說道“你們都是昨晚就商量好的吧！怕我讀完大學遠走高飛了呢”？顧惠琴說完看著楊兵。又說道“這次是專業(yè)教育和學歷提升，回來好評定職稱，畢業(yè)了我還會回到寨里中學工作的。再說結(jié)婚還要跟我爸媽商量呀”。這時楊兵也對父母說著，“你們不要急嘛，我現(xiàn)在工作也很忙，過幾天也要去縣委黨校培訓呢！”說完和顧惠琴會心一笑。

　　省城坐落在江淮大地上，是一座新興的國家科研發(fā)達城市。楊兵送顧惠琴到教育學院報到之后，一切安排妥當，便和顧惠琴走出宿舍出來逛逛街。街面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兩邊商鋪，店面整齊的排列著，行人眾多，熱鬧非凡。他們沿著人聲嘈雜人行道向前走著，人行道上都站著一排排高大茂盛的梧桐樹，秋漸漸的深了，風中有些許微涼的寒意。偶爾有幾片黃葉飄落，被秋風卷起來，跳起生命中最后的舞蹈。

　　他們就這樣走著，沿著長長的街道，顧惠琴一襲黑裙，長發(fā)及肩，婀娜多姿，衣袂飄飄。

　　在轉(zhuǎn)角處，他們走進了一座公園里，迎面是一片茂密的樹林，穿過曲折幽靜的小路，前面是一片荷塘，在荷塘邊一座精致的涼亭里坐下來。他們緊緊的依偎在一起，顧惠琴今天特別興奮，渾身散發(fā)著青春的氣息和迷人的風采。自己今天又變成了學生，宛如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白馬王子就在身邊，顧惠琴不在矜持，情不自禁地摟著楊兵，微微抬起頭來，赧然笑著，迎合著王子甜蜜的吻……

　　第二天楊兵返回了故鄉(xiāng)，顧惠琴努力的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她住在學院西區(qū)學生宿舍樓六棟四一二室，寢室六位同學來本省各自不同地區(qū)，她和本縣天店中學老師葉秋紅在同一個寢室。事后得知為了充實加強地市區(qū)各縣鄉(xiāng)兩級教育資源的提升，省教育學院在全省范圍內(nèi)共招生了二百名在職的，年紀輕，文化高，素質(zhì)好的年輕老師來校本科班就讀。這一屆二百名學生劃分為五個班，其中教育學專業(yè)為四個班，公共資源管理專業(yè)為一個班，每個班級四十人。顧惠琴所在的地區(qū)共有十二個名額，所在的義安縣有四人，兩男兩女。兩名男教師分別是來自縣第一中學的鐘濤，和地處偏遠的丁橋鄉(xiāng)中學衛(wèi)飛。

　　衛(wèi)飛老師也是一名下鄉(xiāng)知識青年，他來自SH市川沙縣，幾乎和顧惠琴同時間下鄉(xiāng)。顧惠琴曾聽聞其名，未見其人。

　　衛(wèi)飛被錄取在學院公共事業(yè)管理專業(yè)，顧惠琴和葉秋紅，鐘濤被安排在學院教育學專業(yè)就讀。

　　欣逢盛世，改革開放，機遇難得。同學們都很珍惜這次難得的學習機會，剛剛開學時，學院來了一次學生文化課摸底考試，顧惠琴在教育學專業(yè)的考試中，考試成績名列前茅，結(jié)合考試成績，工作履歷，和政治面貌，顧惠琴被安排在教育學專業(yè)一班任團支部書記兼任班長職務(wù)。

　　令人感到巧合和驚異的是衛(wèi)飛同學同樣以優(yōu)異的成績和共產(chǎn)黨黨員身份，被任命為公共資源管理專業(yè)班擔任團支部書記和班長職務(wù)。剛開始上課的時候同學們都很積極認真，態(tài)度端正。時間久了，大家都已熟悉，就開始交流，溝通和竄門了。這一屆學生年齡比較大，平均年齡都在二十五六歲，個別的同學已經(jīng)三十歲了，有的同學早已結(jié)婚，成了孩子的爸爸媽媽。

　　顧惠琴所在的寢室六位同學，有一位已經(jīng)結(jié)婚，剩下的五位都是未婚，葉秋紅好像也有戀愛對象。她是鄰縣人，高高的身材，白凈的臉龐，一笑便露出了兩個很深的小酒窩，看上去文靜清秀。她是地區(qū)中等師范學校畢業(yè)生，被分配在離家一百多里百里外的義安縣天店中學任語文老師。據(jù)說她的家鄉(xiāng)很苦，家里生活艱辛。她家鄉(xiāng)所在地是地區(qū)最偏遠封閉的一個山區(qū)縣，信息閉塞，交通落后。去鄉(xiāng)鎮(zhèn)集市要翻山越嶺走二三十公里的山路，她自幼就失去了父親，孤女寡母，家境貧寒。由于從小學習成績優(yōu)異，得到當?shù)氐囊晃淮迕竦馁Y助，考取了地區(qū)師范學校。身世凄涼和沈光明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