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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色琳瑯

(23)承諾

霜色琳瑯 白色知更鳥 2752 2024-04-13 01:39:29

  “阿姐?阿姐你這屋怎么啦?”

  謝霜予豎起耳朵,偶然發(fā)覺這聲音挺熟悉。她靠到門邊守株待兔,地上的方晦弦則是聽到阿鹿喚自己之后在地上更劇烈地掙扎起來。

  她提高聲音哼哼,想讓阿鹿快跑,眼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一定不會放過她,她不能拖累阿鹿。

  可是阿鹿還是進來了,才推門就被謝霜予捂死了嘴巴,揪著衣領(lǐng)拖進屋里。

  從沒見過這種陣仗的阿鹿直接被嚇白了臉,淚珠沒多久就開始噼里叭啦往外掉,身體也抖得宛如篩糠。謝霜予掐著小姑娘臉蛋把她拖到方晦弦面前,手背上全是溫熱的淚水。

  “你放了她,我求你了......我求求你放過她......”

  費力吐出嘴里的布料,方晦弦一改方才激動的樣子低聲下氣哀求起來,可臉上依舊是一副恨毒了謝霜予的樣子。

  “莫名其妙,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恨我恨成這樣?!?p>  “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倆之中有一個敢大聲喊,我就立刻殺了另一個。”

  稍微松了松手,謝霜予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抓著的這小姑娘嘴角兩邊各有道猙獰的疤痕,似乎不是被割的,因為傷口密密麻麻,相互交纏在一起,看著十足駭人。

  她認出來小姑娘是買灌湯包時自己幫忙解圍的那個,但想了想還是用方晦弦的披帛把人捆起來并排放在地上。

  這會阿鹿自然認出來綁自己的是誰,愣在原地瞪大雙眼,不知所措。

  “什么仇什么怨?方家上下六十三口充軍的充軍,流放的流放,偌大個京兆府被殺得就剩我與祖母跟堂兄堂妹四人......你問我什么仇什么怨?哈......我恨不得弄死你!謝霜予!”

  許是想起當年抄家時的慘狀,方晦弦的眼圈紅了,她死死盯著謝霜予,口中壓低聲音謾罵不止。

  “你們謝家不明是非,殘害忠良,遲早要亡國滅種。而你,謝霜予,你這個毒婦!你造下那么多殺孽,最后也必然眾叛親離,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到最后幾句,方晦弦仿佛是真的看到那一天一樣,臉上浮現(xiàn)出格外的暢快之色。

  恩人變仇人,阿鹿很快反應(yīng)過來,她從沒見過向來溫柔知書達理宛如大家閨秀般的阿姐氣成這樣,還罵出這么多惡毒的話,想必眼前這人真的是作惡多端。

  想到這里,原本還殘留的一分好感蕩然無存,阿鹿也對著謝霜予怒目而視,她緊咬著牙關(guān)抑制自己的恐懼。

  阿姐教過她,面對不公要勇敢反抗,而不是逆來順受,只有有人先站出來時,那些被壓迫的軟弱的人才能跟著站起來。

  “京兆尹......”

  面對地上一大一小兩雙盛滿怒火的眼睛,說到自己死法時謝霜予有點觸動,但很快她就掩飾好情緒恢復(fù)了平靜。

  她嘴里念叨著自顧自地翻出方晦弦的妝奩,拉來個繡墩開始在圓桌邊卸妝。

  “我想起來了,你是上一任京兆尹方廷山的女兒方晦弦是吧,當年名動京城的才女,彈得一手好琴。太后那會還夸過你,想把你許給陛下做側(cè)妃來著?!?p>  彼時奪嫡之爭進行到最后三年的檔口,京兆尹站隊二皇子可把蚉柔給急得不輕。不過方廷山被抄家也是他自己作的,敢偷朝廷的稅收,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你爹那是自作自受,明目張膽站隊就算了,還偷朝廷的錢,被抄家了能怨誰。”

  想起這樁陳年舊事謝霜予覺得好笑。她當時任玉翎軍堂尉,聽命先皇領(lǐng)人去抄家,事是她辦的,可旨意是先皇下的,雖說確實是她自告奮勇要當這個差事。

  “那是栽贓陷害!”

  方晦弦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辯駁。

  “再喊我就殺了她?!?p>  謝霜予眼也不抬,輕飄飄地威脅到。

  “我親耳聽到的,是你那個好養(yǎng)母,是她和皇帝密謀,在賞賜里混進去的官銀?!?p>  當年中秋宮宴過后貴妃把自己私下單獨叫走談話,意思里確實有要她嫁入皇家的意思,她離開時被樹枝刮破了衣裳,躲到無人處讓跟隨的侍女趕緊修補,就聽到那處鎖了的宮門后頭傳來貴妃與皇子的談話聲。

  貴妃說京兆尹站隊,可她父親是被二皇子以母親娘家為威脅才不得不上門拜見,貴妃說父親身為京兆尹卻兩袖清風但人無完人總歸會犯些錯誤,可事實如此,父親一生無愧錦朝百姓無愧朝廷。

  難道不趨炎附勢就是錯嗎?難道不同流合污就是錯嗎?

  他們只想明哲保身,只想守好自己的親族好好活著,也是錯嗎?

  話說到現(xiàn)在,方晦弦愈發(fā)心灰意冷,她意識到謝霜予也是被皇帝指派辦事,自己全怨她一人又有什么用。罪魁禍首應(yīng)當是那些弄權(quán)的人,那些如今在皇宮內(nèi)高枕無憂的劊子手。

  “原來是這樣嗎?!?p>  又聽到蚉柔跟謝瑾瑜偷偷干的好事,謝霜予已經(jīng)毫不驚訝,她打理好頭發(fā)站起身俯首先給阿鹿松綁,然后把方晦弦扶起來放到屏風后的軟榻上。

  阿鹿掙脫束縛,急忙擋到方晦弦身前。剛才聽了那么多,阿鹿猜測眼前這個“公子”身份貴重,而阿姐又說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話,她怕面前的人要殺人滅口。

  見狀謝霜予輕輕嘆了口氣,退遠幾步表示自己沒有惡意,然后正色道:“你父親和一眾伯叔如今應(yīng)當還在軍中,我去替你把人找到,重審冤假錯案可好?”

  “什么?”

  渾身軟綿綿靠在軟榻上的方晦弦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地望向?qū)γ嬉呀?jīng)換上女子裝扮的謝霜予。

  她逆光站著,看不清表情......可是縱使身穿薄衫羅群,也依然難掩威嚴。

  “如果確實有冤屈,我?guī)湍愀赣H平反?!?p>  謝霜予重復(fù)一遍自己的承諾,她說得鄭重,繞是方晦弦閱人無數(shù)也沒能看出一點虛假。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犯下禍事的是皇帝和太后,這么說這么做無異于要挑釁權(quán)威,難不成她要顛覆如今的皇權(quán)......

  被自己的大膽想法下了一跳,方晦弦暗嘲自己的異想天開。謝霜予跟皇帝太后親近,怎么可能放棄已經(jīng)到手的榮華富貴,甚至還想著坐到龍椅上去。

  “太后和皇帝做的錯事不止這點,你想知道我日后可以都說給你聽?!?p>  “還有你說你親族被殺,下次我來找你時你把這件事仔細說給我,這其中有蹊蹺。”

  按錦朝律法,流放就已經(jīng)是懲罰了,不允許再有人私自行死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讓蚉柔必須把這些人處理干凈,謝霜予很是好奇。而且,蚉柔又是從哪拿到的官銀?還是足以定重罪的數(shù)量。

  將穿來的男裝放在瓷盆里用燈油一把火燒毀,謝霜予清理掉可能暴露的一切因素后掏出一根印著公主府紋章的金條放在方晦弦手邊。

  “你把它融了贖身或是丟了都行?!?p>  謝霜予整整衣領(lǐng),移步到窗邊去看街道的情況。

  “當年我也懷疑過,可是我因為太過自負間接導致了方家?guī)缀醣粶玳T。你若肯給我次機會,就等我?guī)兹?,處理完手頭的事我們面談?!?p>  她回頭瞄了一眼,目光如炬,剎那間將枯藤點燃,燒出一片烈火。方晦弦與她對視,竟然出乎意料地覺得眼圈發(fā)熱。

  她說要幫父親平反,要幫自己贖身。

  “你的嗓子吃點百璉果就會好的,別亂喝藥?!?p>  說完不等屋里的人反應(yīng),謝霜予便躍出窗外借夜色隱去了身形,向城外的方向走去。

  房間內(nèi)安靜下來,許久后方晦弦才從關(guān)節(jié)的酸痛里緩過勁,被阿鹿扶著坐起身。她拿過那枚金條神色復(fù)雜地盯著上面的紋章,隨后用力攥進手心。

  還由得到她選嗎?

  自從流放到這以后祖母病重要錢買藥,堂兄氣不過朝廷所作所為加入了這里的幫派卻因撞破幫主的買賣被打斷腿扔出來,堂妹年幼還不到及笄。

  一家人總要活命啊,她就賣身入歌坊,可成為歌伎后又被對家下藥毀了能維系生活的東西。

  本來她都認命了的,可如今偏偏老天還要拋給她一線希望,叫她怎么能甘心。

  方晦弦將金條收進妝奩的暗格里,叮囑阿鹿不要多言。

  她只能相信,這世間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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