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偉住在城郊的一個小區(qū)。
我擔心有門禁進不去,潘山勇告訴我那兒的保安他認識一多半,如果真要和紅衣人干仗,可以把他們都叫上。
正說著,前面堵車了,防疫中心的人在挨個兒檢查。
旁邊還有警察協(xié)助。
一定是在找逃出孤兒院的孩子,不知道小妹她們遇上了沒有?。
多虧潘山勇對這一帶比較熟悉,在經(jīng)歷了車陷泥坑、險些掉進池塘等等一系列險情后,終于平安駛進了何偉家的那片小區(qū)。
保安愣不認識他,非讓他下來登記,潘山勇覺得很沒面子,解釋說這小子八成是新來的。
何偉住在十樓,樓里剛搬來三分之一的住家,“叮叮鐺鐺”的全是裝修的嘈雜聲,到處是泥沙和木屑。
打開房門,明顯有人來過了,卻沒有想像中的凌亂,客廳和臥室一共有七個較大的塑料箱,蓋子已經(jīng)掀開,里面空空如也。
為什么要在家里放這么多空箱子?。
潘山勇伸手一摸箱底,又聞了聞:“紅土,方圓兩百里內(nèi),只有養(yǎng)蜂基地的花棚用的是紅土”。
天呢,總不能有七朵蛇膽蓮吧?。
除了這些箱子以外,闖入者似乎沒動過其它地方,書架上擺著相框,照片里的何偉笑容爽朗,穿著件黃色的T恤,背后有個女孩親密的摟住他脖子,用心滿意足的眼神看著他。
“她真漂亮”。
胡小鈴喃喃自語。
潘山勇也望著那張照片:“這是何經(jīng)理的女朋友,倆人秘密交往了好幾年,最后都要結(jié)婚了,卻突然出了車禍”。
“干嗎要偷偷摸摸的,是他們的父母不同意嗎?”。
應該是何偉的問題,他從來沒說過自己有女朋友,直到那天潘山勇送他回家,才得知這個不幸的消息。
“我嘴不笨,就是不會說寬心話”。
他只能捧著紙巾盒,看著那個酩酊大醉的男人,抱著相框哀嚎了一夜。
一陣歌聲猛然響起,嚇了我們一跳,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吳大個正拿著電視遙控器一個個的換頻道,說要看新聞。
“大個叔叔,你沒事兒吧?”。
胡小鈴以債主的身份命令他關掉,不好使,只能求他小點聲,別驚動了鄰居。
“你們找你們的,甭管我”。
這是間兩室一廳的小戶型,沒多少家具,十分鐘就翻完了,那么大株的蛇膽蓮,也不可能藏在抽屜里。
何偉是個相當謹慎的人,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
潘山勇給保安朋友打電話,讓他幫忙查查十樓何姓業(yè)主有沒有購買地下室。
電視里在說什么藥業(yè)集團的事情,我以為是原石,結(jié)果卻是巨人藥業(yè)。
一個年輕的短發(fā)女人在記者的層層包圍下,對著手榴彈似的話筒侃侃而談,歷述了從藥品研發(fā)到成功上市的種種艱辛,中間還提到了原石,感激原石多年以來堅持不懈的排擠和打壓,才造就了今天巨人的再次崛起。
“說話太難聽了,這女人誰呀?”。
吳大個陰沉著臉:“我也是剛聽了介紹,吳希夢,巨人藥業(yè)市場部總經(jīng)理,被人稱為女版的沈自舟”。
姓吳的?我看了他一眼。
他連忙否認:“跟我們沒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吳家出不了這種人精”。
巨人藥業(yè)的新藥叫做大勝元顆粒。
什么意思嗎?原石有復元生,它就叫大勝元,明擺著是要壓原石一頭。
接著,又開始播放短片,幾只被各種病毒折磨成骷髏的小白鼠,在服用了一段時間的大勝元顆粒后,起死回生,把實驗倉都咬破了,和三四個白大褂玩起了捉迷藏。
最重要的是,它有藥監(jiān)局的認證,認證書上寫著:此藥品中所添加的植物成分,經(jīng)過檢測,含有多種中草藥活性因子,在臨床實驗中,對人體免疫和抗病毒的效果顯著。
如果我是沈自舟,這會兒肯定坐不住了。
可事實上,這個男人一直沒有露面,象是吃了定心粉似的不動如山。
真是有大將之風。
何偉的地下室在負二層,二零二三,電梯剛打開,就看見地上蜷縮著幾只死蜂。
李存厚的大蜜蜂,是被衣服一類的東西抽死的,因為地上還有脫落的西裝紐扣。
何經(jīng)理帶走蛇膽蓮的那天,穿的正是西裝,休閑西裝。
越往前走,死蜂越多,一路指引我們來到二零二三號地下室。
潘山勇一連試了幾把鑰匙,都沒能打開,不禁有些著急,“嗵”的捶了下鐵門,里面竟然有了回應,象是有人在呻吟。
會是什么人呢?。
我把耳朵貼在門上,隱約聽到“嗡嗡”的聲音。
是蜂群!
“怎么辦?”。
進還是不進?。
潘山勇認為應該賭一把,地下室關著的應該只是一小部分蜂子,它們之所以會離開大部隊,飛到這里,肯定是被蛇膽蓮的香味引誘來的。
很可能是在躲避白衣衛(wèi)的時候,紙箱的蓋子被撞開了。
從死蜂分布的區(qū)域分析,這些蜜蜂一直在跟著何經(jīng)理,最后飛進了地下室,慌亂之中,只好先把它們關起來,自己返回基地去拿蜂箱。
潘山勇警告我們,在蜜蜂被驅(qū)散之前,不要去碰蛇膽蓮。
他撿了些泡沫包裝紙,捆成了一個火把,象是舉著根棒球棍。
胡小鈴也已經(jīng)找對了鑰匙,輕輕的把門推開。
“嗡嗡”聲震動耳鼓,昏暗中,有個人坐在地上,竟然是紅衣人,斜靠著墻,雙腿成八字打開。
蛇膽蓮就在他懷里,但已失去了行動能力,那張永遠掛著嘲笑的臉,如今變成了大包子,掐露餡的大包子。
他似乎想要硬搶,卻慌不擇路,反而把門撞上了,隨既支持不住,麻痹倒地。
聽見響動,紅衣人沖我們這邊抬起頭。
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得見?。
“……別亂來”。
他嘴巴也張不開了,瞅著比吳二中還慘。
吳大個更是不敢相信,幾天前,把仨兄弟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紅衣人,竟會以這種面目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火,火……,用火燒它們……”。
打火機“嚓”的迸出火花,立刻驚動了蜂群,潘山勇哆嗦著把包裝紙點著,黑煙彌漫,要多嗆人有多嗆人。
劇烈的咳嗽聲中,一個人影抱著花盆沖出地下室,是吳大個!
拐過彎就是地下停車場。
等我們追過去時,他已經(jīng)跌坐在地上,面前是那只怪鳥四百六,腆著肚子,呼扇著翅膀,把蜜蜂紛紛打飛。
大蜜蜂的毒針對它那身油光發(fā)亮的羽毛,根本不起作用。
“把花放下,我讓你滾”。
四百六啞著嗓子,一直盯著我們身后,直到紅衣人扶著墻壁出現(xiàn),才把兩顆圓圓的眼珠子轉(zhuǎn)向吳大個。
“沒有它,那個女的也不會死”。
吳大個咬著牙:“可我們整個吳氏家族都要靠它來救命”。
這話有點言過其實,沒有蛇膽蓮怎么就活不了呢?。
“一朵蛇膽蓮不夠分,大家爭搶起來,難免傷了和氣”。
四百六搖頭:“你們應該去找胡仙方的……”。
“四百六”。
紅衣人使出全力吼了一聲:“把你的鳥嘴閉上,……小心九爹扒了你的皮”。
四百六嚇的一抖愣羽毛,不敢吭聲了,伸出翅膀去鏟地上的花盆,沒想到吳大個就地一滾,搶先抱在懷里。
一人一鳥動起手來,四百六占據(jù)體型的優(yōu)勢,力大兇猛,幾次將吳大個扇翻在地,開始還帶有戲弄的成分,后來見他兀自纏斗不休,有些急躁,伸腳就踹。
三根利爪,如同砍刀似的剁向吳大個胸膛。
胡小鈴發(fā)出一聲驚叫,把頭埋進我懷里,潘山勇也慫了,腿抖的根本邁不開,只能和紅衣人一樣靠著墻。
遠處突然“嗖”的飛來一道白色的影子,光速,四百六躲閃不及,“撲哧”貫穿了左肩,鮮血四濺的同時,“啪唧”將后面的水泥墻砸出了個坑。
是那只白色的小鳥,此刻已然變成了紅色的血點兒。
“啾啾”的鳥叫聲越來越稠密,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這么多只,在吳大個頭頂飛來飛去,絲毫不懼怕面前這只比自己大出無數(shù)倍的家伙。
四百六的表情不好判斷,但一直捂著肩膀往后退,仿佛知道這些小鳥不好惹,每退一步都非常小心,生怕激怒了它們。
“……智語鳥”。
紅衣人嘆了口氣:“這些小東西還是那么剛烈,一點也不愛惜生命”。
吳大個的眼皮微微跳動:“你認識這種鳥?”。
“聽說過而已,今天是第一次見”。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四百六前面:“我還知道威不媚的女兒就叫吳智語,天生聰慧,不過好象十幾歲的時候失蹤了”。
聽名字,這種鳥和這個女孩兒有關。
“吳智語是威不媚的女兒?”。
“哈”。
紅衣人輕笑:“你們這些吳氏子孫,只知道智語鳥的來歷,卻不知道吳智語的身世,怪不得,一心指望這朵狗屁蓮花來治好頭疼病,沒用的,如今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幫你們”。
“誰?”。
“九爹”。
他沒繼續(xù)往下說,卻沖吳大個伸出手:“把花給我,我可以去求九爹,事隔這么多年,也許能放你們一馬”。
“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嗎?”。
吳大個怒極反笑:“我今天不但要定了這蛇膽蓮,你們也得跟我走”。
“你想用它們來拼我倆的命?”。
紅衣人搖頭晃腦:“我勸你三思而后行,智語鳥要是死絕了,吳家人一個也甭打算活”。
他說的不象是假話,因為吳大個在猶豫。
地下停車場的出入口突然升起綠色的濃霧,巨浪似的向這邊涌來,被籠罩在其中的小鳥一個個從半空中跌落。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四百六一翅膀?qū)⒓t衣人翻上后背,搶在霧氣到達之前,朝反方向飛去。
我喊了聲吳大個,夾著胡小鈴,拖著潘山勇,一腳踢開樓梯間的門,拼命往上爬,直到跑出大樓才喘了口氣。
吳大個始終沒露面,他和蛇膽蓮、還有那些智語鳥們,都被吞沒在煙霧里。
一個小時后,我們再次回到地下,空空蕩蕩的,好象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只留下一絲淡淡的甜香。
是歡喜花。
這些該死的白衣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