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頭一次進警察局,有點緊張,反來復去的就是說不清楚,離開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點。
珍景盯了我一路:“你在搞什么名堂,又是孤兒院,又是實驗室的,跟你有關系嗎,那個陳安琪是怎么回事兒?”。
“你是醫(yī)生,不是警察”。
被人盤問了半天,腦仁直疼,再者里面牽扯的人太多,一扯就是一串兒。
她卻不依不饒,跟著我回到老林飯店,下車的時候,也不讓扶:“還沒摸夠啊”。
天地良心,這話要讓孫又東聽見,血濺當場。
店里很安靜,巴力不在,陳安琪抱著配送箱,一對猴眼掃過珍景的臉,“蹬蹬”的跑上樓。
珍景被她嚇了一跳,拍著胸口:“我還以為是只真猴子”。
“推銷油煙機的,餓了吧?嘗嘗我做的牛肉鍋,不比我爸的差”。
娟子和高文也聽說了下午的事,都替她捏了把汗,珍景客套了幾句,就往樓上走,見我房門關著,推了下沒推開,轉悠了兩圈,又下來。
“三棍,這事兒可大可小,回頭警察找上門,別怪我沒提醒你”。
她還是習慣叫我外號,聽著倍感親切。
“你手機呢?”。
我指的不是那個老翻蓋。
“屏碎了,又東拿去修”。
“給他打電話”。
“他今天老同學聚會,事先請示過,這個點兒肯定在唱歌,聽不見手機響”。
“嘿,你這么大肚子,他讓你一個人去醫(yī)院,自己花天酒地”。
“少挑事,說正經的,余量?,F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陳安俊姐弟倆脫不了關系,他們要的就是基因配方”。
珍景踢了我一腳:“知道多少人盯著這個東西嗎?還敢往里摻和,小心當了別人的替死鬼”。
她懷疑瓶子里的就是基因培養(yǎng)液,在去警察局的路上,不止一次暗示我把瓶子交出來,可店里還坐著個瘟神呢,得罪不起。
直覺告訴我,陳安琪這娘們兒不是個善茬。
筆錄是分開做的,珍景沒全說實話,否則,瓶子我?guī)Р蛔摺?p> “多謝關心,珍大主任”。
“那就老實交待”。
瓶子里是什么我真不知道,再怎么想都是猜測,沒法印證。
我半真半假的逗她:“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把人變成一只猴子?”。
一只超級猴子,系上披風,就是超猴。
“有,現代醫(yī)學充滿未知,必須加強監(jiān)管,尤其是生物基因這一塊兒,如果任其發(fā)展,后果相當可怕”。
我仿佛又看到了郝心兒,打了個寒戰(zhàn):“等我回來吧,回來肯定給你個交待”。
珍景沒辦法,低頭嘆了口氣。
在她吃牛肉鍋的時候,我上樓去找陳安琪,她不見了,瓶子也不見了,配送箱里擱著一對純金鑲鉆的情侶手表。
盡管知道是臟物,但看著直晃眼,換了好幾個地方,最后塞在一雙半舊的皮鞋里。
“藏什么呢?讓我瞧瞧”。
珍景悄無聲息的站在門口,嚇的我差點蹦起來。
“孫悟空就是陳安琪吧?還化了妝,我嚴重懷疑你是這個團伙的一分子,殺人、綁架,非法轉運生物制劑,要是擴散出去,引發(fā)非常態(tài)變異,你掰著手指頭算算,剩下的大半輩子都不夠判的”。
她從這間房逛到那間房,又站在窗戶邊,往下望了望:“這女的還真有兩下子,看樣子沒少來”。
我百口莫辯,想起陳安俊當著我的面都不老實,之前倆人單獨在房間里,指不定對她干了什么。
“就那小子,他倒是想來著,身體不允許”。
珍景被他帶進了麗庭大酒店,逼著前臺打開一零零六的房門,然后整個人就傻了,兩只手抖個不停。
“我勸他認清現實,他反倒讓我脫衣服,說要做最后一回男人,這是什么意思?”。
她問的是喝掉瓶子里的液體會怎么樣。
陳安琪沒說,但直覺告訴我,瓶子里裝的不是好東西,保不齊也會長出一樣的黃毛和尾巴。
“總之,不能讓陳安俊喝就對了”。
“噢……”。
珍景若有所思。
“你,脫了嗎?”。
“什么?”。
“衣服”。
她“撲哧”一笑:“想聽段子,去找郭德綱,我有那么好欺負嗎?”。
當陳安俊把珍景按倒在床上,企圖霸王硬上弓時,她裝出一副怕的要死的柔弱表情,假裝掙扎,用膝蓋頂了這小子一下。
僅此一下,解除后顧之憂。
“這家伙除了哼哼,還是哼哼”。
珍景不知聯想到了什么,捂嘴偷笑:“我,我還是頭一次聽見男的這么叫喚”。
陳安俊衣衫不整,捂著要害半蹲在地上,臉漲的發(fā)紫,掙扎著抓起水果盤上的小刀,惡狠狠的對著她。
“這人肺部確實有毛病,我聽得出來,那就聊吧,兩句話把他嚇的不敢動了,一個勁兒問我復元生對不對癥、能不能吃,我建議他試試”。
聊完復元生,又聊余量海,沒想到一個研發(fā)中心的主任,所有藥劑的最后調配都是他親手完成的,而且是在密室里,連最得力的女助手謝宜男也被拒之門外。
“我聽原石的人說,謝宜男對余量海意見不小,從他的學生到助手,鞍前馬后了四年,學到的都是一些皮毛,更別提晉升了”。
“她還是余量海的小蜜呢,這人,忒無情無義”。
陳安俊當時也很生氣,說自己曾經找過謝宜男,想讓她幫著查出復元生里的基因成分,謝宜男嘗試了各種方法,可余量海的手捂得太嚴,密不透風。
“你認為謝宜男跟余量海的失蹤也有關系?”。
“同伙之一吧,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這姐弟倆謀害了,最有可能的是分臟不均,發(fā)生了爭執(zhí),激情殺人”。
“分臟?”。
那么一小瓶怎么分,一人倒一點?。
“豬頭,錢呀”。
珍景見我發(fā)愣,“咯咯”的笑:“原石公司的高層接到過謝宜男的電話,說拿到了余量海的原基液,但因為和老師撕破了臉,只能選擇離開”。
離開是離開,不能空著手,她向公司索要了一筆巨款,雙方商量好見面的時間地點,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沒想到謝宜男從此失聯了,直到三天后,尸體才在郊外的磚場被發(fā)現。
“陳安俊怎么說?”。
“他能告訴我嗎?一直喊餓,這家伙在看守所里沒少受罪,這不,從樓上看見老林飯店的招牌,上面有訂餐電話,就叫我打了唄”。
招牌上的電話是我的手機號碼,挺大個兒,隔著半條街都能看清楚。
不管怎么說,今天珍景受了驚嚇,還好沒動胎氣,我心里暗暗發(fā)誓,再碰到那小子,非打出屎來。
送走了這位堪比警察的女醫(yī)生,我迷瞪了會兒,凌晨四點半,女孩兒們就來了,嘰嘰喳喳的把行李堆進車里,催促我快點出發(fā),高文隔著車窗,把他的手機扔給我,轉達了領導的祝福。
“娟子說,給你救命用的,還指望你回來修房子呢”。
“你也得活著,保重身體”。
上了高速,陶木春讓我開,她臉色不太好,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車前窗漸漸灑滿了一層陽光,天高云闊,兩旁的樹木倒向身后,有種逃離城市的感覺。
“怎么樣,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嗯”。
蘇欣晨坐在副駕駛,手里捧著一本書,這女孩兒話不多,舉止端莊,一看就受過良好的教育。
“沒事兒,別害怕”。
“怕什么?”。
“無功而返唄”。
她搖搖頭:“交給命運吧”。
“樂觀點,沒準一到那兒就解決了呢”。
“我不悲觀,在找到你們之前,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慘的人,現在才發(fā)現不是”。
“你……是指小妹?”。
女孩兒欲言又止。
吃過午飯,換陶木春開車,我拿出手機,給蘇欣晨發(fā)信息:“聊一聊小妹”。
她回了一條:“我還是覺得讓大妹親口對你說比較好,其實你可以置身事外的,沒人會怪你”。
“我們是朋友”。
“好吧”。
事情得從小妹逃回來的那天說起。
在我走了以后,女孩兒們查了很久,也沒查到明言的身份姓名,晚上湊合吃了點東西,便早早的上床睡覺。
到了后半夜,不知從哪兒飄來一股甜膩的香味兒,小妹的身體突然弓起,喉嚨里嗬嗬作響,陷入一種癲狂的狀態(tài)。
陶木春不得不從背后抱著她,防止她弄傷自己,蘇欣晨也開始有了反應,強忍著惡心,抓緊那雙滾燙的手。
“快快,馬上過來啦”。
“急啥,誤不了事兒,這么多倒樁子,大象也能撂倒”。
窗外有人說話,隔著很遠,同時傳來拽動鐵鏈子的“嘩啦”聲。
蘇欣晨挑開窗簾,粉色的月光下,對面樓頂蹲著幾個白衣人,七八口箱子一溜排開,樓下黑黝黝的一片,卻不時閃動著寒光。
這些人在干什么,現在是半夜兩點多,不怕影響別人休息嗎?。
各個樓層都有亮著燈的窗戶,有的房間電視還開著,竟然沒有一人出來說句話。
猛的,唿哨聲響起,白衣人舉著短棍,擺出投擲標槍前的預備姿勢。
低吼聲從遠至近,象是體積不小的野獸,正“撲騰撲騰”的朝這邊奔來,震得窗戶“嗡嗡”直顫。
還有人在大聲吆喝,似乎想把它驅趕到某個指定的地方。
蘇欣晨扭過頭,一團碩大的影子在不遠外左閃右躲,竟然是只比牛還大的白色狐貍。
月色下銀光點點,“叮叮?!钡穆曇舨唤^于耳,在它身體兩側釘出一條通道,一米多長的槍標,扎進外墻后,尾部立刻鉆出朵血紅色的花。
一條血紅色的花路。
白狐好象對那些花標十分忌憚,被迫往前跑,突然,渾身的白毛猛的炸起,瞬間膨脹了一倍,雙眼綠中透紅,瘋了似的跳來跳去。
過了十幾秒,白狐開始搖晃,嗷嗷叫著,努力扒著墻。
“暈了,暈了”。
樓下大聲喊:“沒到地方,快,挪網,往東十步……”。
話音剛落,白狐翻著個兒的墜入黑暗中,只聽見呼喝聲此起彼伏,鐵鏈拉動的飛快,片刻后,一切回歸寂靜。
又是一聲唿哨:“剩下的交給你們了,今天風大,花氣散的快,再來人怕是要驚……”。
“放心吧,又不是頭回干”。
對面“啪”的聲輕響,一道銀亮的細線斜斜飛來,卷住槍標的尾部,一扽一甩,在空中劃了個弧線,落到一個白衣人手中。
所有人手法一致,仿佛在表演雜技,收完,一趟趟把箱子扛走。
空氣中的花香果然淡了很多,粉色的霧氣也慢慢消散,月亮高懸,宛如潔白的銀盤。
陶木春輕聲安撫小妹:“不怕,不怕,姐姐在呢”。
蘇欣晨轉過身,發(fā)現她小妹正咬著她的手腕,血從嘴角流出,乳白色的血液。
“然后就變了,她早知道自己的血能讓小妹恢復人形,但只是暫時的”。
原來很多年前,陶木春切傷了手指,小妹馬上含住止血,奇跡也因此發(fā)生,可剛過了一天,她卻再次暈倒,又變回了老樣子,對發(fā)生過的事情一無所知。
她還要給姐姐包扎,當看到已經結痂時,不禁十分疑惑。
如果小妹保持正常,記憶就不會間斷,一旦反復,這些天便成了空白。
那得喝多少血?。
“大妹也很矛盾,我怕時間越久,她越下不了狠心”。
是呀,姐妹情深,可吸血畢竟不是長遠之計,也許小妹永遠不會知道,她就象活在一個美少女的夢里,隨時都會破碎。
破碎的干干凈凈,連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