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強正在店里做生意，楊一平經理就來了，見店里擺滿了一箱箱公文包，臉上就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難言之容?！鞍?，公文包進來了？”“嗯，昨天剛運到?！薄鞍Γ蔷吐闊┝??！薄啊趺匆换厥?？”“這次實在對不起你了……這包不能要了?！薄安灰耍俊瓰?，為什么？”“唉，當官的插手了，我心里也不舒服，但也沒辦法??！”“當官的插手……你也是經理呀？”“我算什么經理？我上面有總經理，總經理上面還有……”楊經理還想說下去，突然又打住了?！皸罱浝恚覀兪怯喠撕贤?，到底是誰插手？你跟我講明，我找他去……我千辛萬苦，可以說是冒著生命危險進來的貨，豈能不要？”“阿強，你不要激動，我可以跟你講明，但你千萬不能說出去，因為他不是一般的官，他是我們的副縣長，姓余……”?！坝嗫h長……？他怎么會插手這一點小生意？阿強一聽，覺得很驚訝?！薄笆沁@樣的，有一姓王的小包頭，也想做這筆生意，他找了總經理，總經理以我跟你訂了合同為由，婉言回絕了他。可他不甘心，馬上找到他的表兄——余副縣長。余縣長就打了個電話給總經理，說什么現(xiàn)在要提倡節(jié)約，不要發(fā)什么紀念品。這樣一來，總經理跟我再三磋商，為了不得罪余縣長，這次只能委屈你了……下次一定跟你做生意，你自己想辦法銷銷看，如銷不完，我們會開后，也想辦法替你銷，阿強，真對不起，只有這樣了?！卑娺€有什么好說的，堂堂副縣長插手管這事，二位經理都無可奈何，何況阿強一平民百姓？阿強只悲哀地問了句：“那你們真的不發(fā)紀念品了？”“這你做生意人還不明白？余縣長的電話，雖說不要發(fā)紀念品，但言下之意，就是要我們讓給他表弟。所以總經理已叫他表弟去進包了?！薄凹热贿@樣，我不怪你楊經理，但我積壓了幾千元貨款，哪一天能收回來？我要回家同家里人磋商……”“那好吧！我走了，你要慎重考慮，因為這牽涉到縣長……你千萬別說我……免得……”楊經理走后，阿強萬般苦楚涌向心頭，哪里還有心思做生意？早早地關了店門，就拐回家。姐姐、姐夫都在家。原來也聽說了這事。原指望這筆生意能賺幾百元錢，現(xiàn)在反而積壓了幾千元錢。公文包又不是暢銷商品，削價十元錢一個，也不一定有人要，何況二百六十只？怎么辦？一家人面面相視，都陷入深思，覺得無可奈何。最后還是修汽車的姐夫說：“我看這事不能怪二位經理言而無信，主要是那個縣長欺人太甚，他為何要打那個電話？那個王包頭根本不是他什么表弟，聽說以前送了很多好處費給這個狗縣長。所以現(xiàn)在他不顧一切地向著王包頭。不要怕他官多么大，我們有合同書，跟他們打官司也不怕。”“姐夫，聽楊經理的口氣，好像要我們不要把事情鬧大，免得大家破面，姐姐正要病退，要是他們從中刁難……”“是呀，打官司并非上策，這要牽涉到很多人和事，再說，要是他們官官相護，還不一定能打贏，即使有公正法官替我們做主，也無非叫他們賠償一些損失費而已。這公文包還是銷不掉的?！卑姷母赣H也是怕事之人，不愿打官司。“那這二百多個包怎么辦？這口氣怎能咽得下去？”姐夫還是憤憤不平。“阿強，我看這樣吧！星期天我沒有什么事，我替你拿些包到市場擺攤銷銷看?！苯憬惆卣f。阿強聽家里人各有各的看法，他也拿不定主意。但有一點他心里明白，事已如此，只有想辦法把貨銷出去，能收回老本就行。楊經理說他以后幫我銷，這只是一句話而已，我那能等他……自己用什么辦法銷出去呢？這是阿強最頭痛的事。幾天來，阿強一看到公文包積壓在店里，一想到這次節(jié)外生枝之事，心里就有一股無名之火沖上頭頂，真想找誰來發(fā)泄一番，找誰呢？他不敢想下去了……他知道自己是一個修鞋匠出身，無依無靠，有誰能替自己做主？幾天來，阿強生意無心做，吃飯無香味，走路無精神。這天他又早早關了店門，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踱拐到河邊，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滔滔河水深思發(fā)呆，想起了自己從十三歲起就屢遭厄運，幾次住院，差點命歸黃泉，后來被迫退學，用母親的二只大母雞換來一臺補鞋機，慘淡經營了幾年，受了多少冤枉氣啊！今年斗膽地開了一家小店，正要好好地干下去，哪里知道資金全部積壓在公文包里……可見人生的路——是多么坎坷、險惡、難走??！……這時，河里又正好看到河里漂來二張粽葉，阿強觸物生情，想起了明天是端午節(jié)，又想起了古代屈原跳河自殺之事……人死了，什么煩惱之事都見鬼去吧！死是最好的解脫辦法。人想到死，是覺得萬念俱滅。阿強現(xiàn)在的心情，不就是這樣的嗎？夏天的傍晚，河里游泳的，戲水的，洗東西的人很多，阿強一步步走下水時，由于阿強離人群較遠，誰也不覺得他是尋短見的。當他走入深水處時，水漫過頭頂，一會兒浮出水面，一會兒落入河底，人們還以為他在游泳呢，只有個別細心之士，覺得阿強游泳有點特別，背心、短褲都沒有脫下，就在水里游。合當阿強不會死，他十多歲就學會了游泳，一種本能的、憋不住的勁頭，使他盡在水面上浮動，加上這時候，不知為何，另一種更強大的，無可抵擋的力量在促使他要活下去，好像在說：“你不能死，你才二十多歲，你還沒有娶妻，接代的兒女都沒有，什么東西都沒有留在世上，以后的路雖然坎坷漫長，但總會好起來的，面包會有的，都會有的?！边@時，一個浪頭過來，把阿強沖出一丈多遠。阿強咬緊牙關，奮力向對岸游去，由于他左腳膝蓋僵直不能彎，一點力氣也用不上，全靠右腳和一雙手劃動。經過半個來小時與水浪搏擊，終于游到對岸的沙灘上，倒在沙灘上休息了很長時間，直到天黑下來了，他才一瘸一拐地往家走。河龍先生曰：當官不與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這是清官的豪言壯語，而有些貪官污吏，強行下令，不知害了多少無辜之人，有時雖然不是有意去害人，當發(fā)號施令之前，為何不替別人想想呢？害人如害已。到時自己也會身敗名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