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這一天，因為牛郎織女久別重逢，所以現(xiàn)代人都理解為這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情人節(jié)。殊不知，在古代，這一天與戀人卻沒有一毛錢關(guān)系。牛郎和織女終年分開，一年只能在七夕這一天見面，試問是悲劇還是喜劇呢？
那時的人們自然不會將七夕這一天當(dāng)成吉祥的象征，相反他們會避開這一天去做事情。按照當(dāng)?shù)厝藗兊牧?xí)俗，這一天不宜談情，不宜論婚嫁。而七夕這一天出生的女娃，也是一個不好的天兆。很多年以前，有一個女嬰就在這一天出生了，因為特殊的家族環(huán)境，特殊的身份，她最終淪落為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
雖然，七夕節(jié)這一天有眾多不好的代表，但是這個節(jié)日對一些人而言卻有著另外一番意義。七夕節(jié)又名乞巧節(jié)，是專屬少女們的節(jié)日。這一天，所有少女都會盛裝打扮，焚香列拜，乞求獲得巧智。富貴的人家一般會特意在院中搭建一個彩樓，名曰“乞巧樓”。他們會在乞巧樓上擺滿各種精致小巧的手工、玩具、美食來專門祭拜織女星。不僅如此，家里還會大擺筵席來歡慶這一天。而對于普通人家而言，雖然沒有富足的錢財來豐盈這一天，但是他們也會象征性地做一些有儀式感的事情。他們一般會清掃庭院，設(shè)置一個簡易的祭拜香案，上面擺上花爪、酒炙、針線等物品，還有一種土泥偶人“磨喝樂”（梵文音譯，是佛祖釋迦牟尼的兒子，佛教天龍八部之一，傳入中國以后經(jīng)過一番漢化，由蛇首人身的形象演化為可愛兒童形象），特意來乞巧。
人們還會在這一天捉一只蜘蛛放在盒子里，第二天再來看看蜘蛛結(jié)網(wǎng)的情況。倘若蜘蛛網(wǎng)結(jié)得又圓又正，則為“得巧”，說明昨晚乞巧獲得了織女賜予的巧智。倘若蜘蛛網(wǎng)又破又扁，則為“失巧”。大戶人家一般會同時抓很多只蜘蛛，只要有一只蜘蛛結(jié)的網(wǎng)又圓又正，他們就認(rèn)為是得巧。所以，他們的女兒每年總會“乞巧”成功。
因為民間的這個風(fēng)俗，也給街市上的各大商家?guī)砹松虣C。商販們會在這一天推出各種新鮮好玩的玩具，種類繁多，琳瑯滿目，令人眼花繚亂。因此這一天，人們也稱之為“兒童節(jié)”或是“玩具節(jié)”。所以，這一天又是全天下孩子的狂歡節(jié)。而大人們也會借機外出購物。一時間，大街小巷川流不息，熱鬧非凡，堪比度年。而這一天，貨郎們也會挑著自己的貨物到鄉(xiāng)村郊野來兜售各種玩意。
孩子們一早就被貨郎的撥浪鼓和叫賣聲給喚醒了。他們紛紛走出家門，尋找貨郎的身影。這不，已經(jīng)有一群孩子將這個“不速之客”給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貨郎面前小小的貨架上，陳列著形態(tài)各異、各種有趣好玩的玩具。圍觀的孩子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看面前這個被羅列起來的世界，一會發(fā)現(xiàn)一個小茶壺，一會又找到一個小水車，一會又看見一個形態(tài)怪異的泥人……總之，眼前這一切是那么的有吸引力，讓看見它的人都完全失去抵抗力，癡癡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至少可以待上一個時辰。
賣貨的貨郎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半老翁，他面帶微笑，粗糙地手一邊搖著撥浪鼓，一邊伸手向周圍的人介紹自己的寶貝。湯餅和二虎分別扭在胖二娘的兩邊，吵著鬧著指著貨郎架子上的玩具說“要”。而站在一旁的牛夕正沉浸在糖葫蘆的甜蜜之中，而另外一只手上抓著剛才從貨郎手里買來的四五個玩具。幾只小土狗在他腳邊歡蹦亂跳，時而停下來，可憐巴巴地望著牛夕汪汪地叫兩聲，它們努力搖著尾巴希望能博得對方的賞賜。
“榆兒，你想要哪個玩具啊？”宋安指著貨架上的東西問宋小榆。宋小榆掃視了一圈，最后將目光停在了一把小風(fēng)車上面。
“是這個風(fēng)車嗎？”宋安問。
宋小榆點點頭。
“老板，這個風(fēng)車多少錢??？”宋安問貨郎。
“十文錢?！彼伟惨宦犮蹲×耍瑓^(qū)區(qū)一個小風(fēng)車，竟然要收十文錢，這都可以買一袋面了。宋安看了看周圍的孩子，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的玩具，再看看女兒渴望的眼神，心想，每年就這么一次，應(yīng)該滿足孩子的愿望。于是，他咬了咬牙決定買下這把小風(fēng)車。
就在他仔細(xì)掏錢的時候，宋小榆指著貨架上的另一處說：“爹爹，我不想要風(fēng)車了，我更想要那個小葫蘆?！痹谀暧椎乃涡∮苄睦?，她已經(jīng)看清楚了自己所處的家庭環(huán)境，所以，她非常清楚此刻的自己應(yīng)該向能力有限的父親索要什么東西更合理。
貨郎將貨架上那個打磨光滑的小葫蘆取下來遞到宋小榆的手上。
“老板，這個多少錢？”宋安問。
“兩文錢?！?p> 宋安太清楚女兒的心思了，她太善解人意反而令宋安內(nèi)心感到不安與慚愧。但是，現(xiàn)實又是這樣，自己確實無能為力去改變面臨的困難。身上捉襟見肘，哪里有資本去隨心所欲啊……
一上午孩子們都圍在貨郎的周圍轉(zhuǎn)悠，即使不買東西，也不愿意離開。哪怕貨郎挑起貨架準(zhǔn)備離開，他們也要追著跑著跟著到村口，直到貨郎的身影消失在山野之間，那有節(jié)奏的撥浪鼓聲淡漠在了山谷的云霧里，他們這才肯回家。
“爹爹，貨郎的家在哪里？”宋小榆問。
“聽說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米糧村?！?p> “爹爹，您去過那里嗎？”
“嗯，我去過，那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呢。去那里需要翻過幾座大山，經(jīng)過一條河，穿過一個狹長的山洞，走一條沿著懸崖的古道……”
“爹爹，貨郎挑著這么多東西來我們這里一定很辛苦?！?p> “那當(dāng)然了。為了活，什么苦都能吃，什么苦都要吃……”
雖然宋小榆還不能理解爹爹的這句話，但是貨郎挑著沉甸甸的貨物翻山越嶺來這里賣貨的畫面已經(jīng)充盈了她整個腦袋。白手起家，兩肩擔(dān)起一家的生活，那是底層百姓求生的方式！
蕓豆的爹爹劉光成借來一輛馬車準(zhǔn)備帶一家人上縣城看熱鬧去，宋安和宋小榆也趁機搭了一個便車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這是宋小榆第一次出遠(yuǎn)門，她像初來這個世界的生靈，瞪著大大的眼睛望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到處都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的景象。
她看到了人們在湖上放“荷葉燈”，嘗到了蕓豆常念叨的栗糕，還看了精彩的傀儡戲。這一天，是她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
前方有一群人正圍在一個街角看熱鬧，宋安也帶著女兒擠進(jìn)了人群看個究竟。只見，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正揮動著手里的鞭子抽打著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少年。少年脖子上被一根鐵鏈子拴著，整個人蜷縮在角落，渾身顫栗著。凌亂的頭發(fā)后面，有一雙恐懼而仇恨的眼神注視著周圍的一切。畫面沖刺著血腥和殘忍，宋安趕緊用手捂住了女兒的雙眼。
圍觀的人群露出麻木而冷漠的眼神，他們議論紛紛，眼前的一切好像與他們無關(guān)，更沒有一個人走上前去阻止男人的暴力行為。
“這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宋安問旁邊的一位老人。
“聽說是，這個小孩偷了店主家的包子?！?p> “偷包子？包子能值幾個錢啊，至于將人打成這樣嗎？”旁邊的一位大姐說。但是，她也只是嘴上打抱不平，卻依然站在旁邊看熱鬧。
男子再次揮動手里的鞭子抽打在少年單薄的身上。嘴里還罵罵咧咧的說著：“我叫你偷，我叫你偷！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這位官人，請問這娃一共吃了你幾個包子？需要賠您多少錢？”人群中終于有人站出來說話了。
“一個。不對，是五個包子。又大又鮮的肉包子。一個包子三文錢，五個包子一共十五文錢。怎么，你想要替他還錢啊？”包子鋪老板的一句話馬上又把對方想要說的話給噎回去了。這時人群中開始騷動了起來，大家對男人打的如意算盤早就心知肚明。
“我沒有，明明我只吃了你家一個包子！”少年突然大聲辯護(hù)道。
包子鋪老板一聽，頓時怒氣沖天：“我叫你嘴硬，我叫你嘴硬！”他又揮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打向角落的少年，本已破爛的衣服上又被劃出了幾道鮮紅的血印。
場面實在太血腥了，宋安趕緊拉著宋小榆離開。離開時，宋小榆看見了那個角落的少年，他們的眼神進(jìn)行了短暫的交匯。那種感同身受只有孩子之間才能心領(lǐng)神會。宋小榆拉著宋安的手，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那一刻，宋安內(nèi)心即心痛也是無奈。他無法回答女兒的問題，只好拉著女兒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那個哥哥好可憐啊。他的爹爹和娘親看見了一定會很心疼的?！彼涡∮茏匝宰哉Z地小聲說道。宋安知道，這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一路上，父女倆都保持著沉默。不知道為什么，宋安突然想起了自己已逝的娘親，想起了當(dāng)年的自己，想起了模糊的歲月。那是一個戰(zhàn)火紛飛的時代，百姓流離失所到處逃難。在戰(zhàn)亂中失去親人的宋安孤身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有一次他餓暈在荒野差點被野狼吃掉，幸運的是，他遇見了現(xiàn)在的娘親，然后被收養(yǎng)，才結(jié)束了自己無家可歸的命運。他想，如果不是當(dāng)初娘親的慈悲，也不會有今天的自己……
“榆兒，我們要不要幫助那個小哥哥？”宋安問女兒。
“嗯，要。”
于是，父女倆又調(diào)頭重新來到剛才那個包子鋪門前。此時，圍觀的人已經(jīng)漸漸散去，包子鋪的老板也到門店上忙活了起來。那個被鐵鏈拴著的少年依偎在墻角好像熟睡了過去。
“老板……”宋安站在包子鋪面前喊。
“來啦，客官您需要幾個包子？”一個店小二跑過來熱情的招呼道。
“我要找你們家的老板?！?p> “老板……哦，你等會?！闭f著，店小二便跑進(jìn)屋去了。很快包子鋪的老板便兩腿一撇一撇地走了出來。
“是誰找我??！”
“是我，老板?！?p> 男人見原來是一個糟老頭，就不耐煩地問：“有什么事嗎？”
“老板，那個娃吃了您家包子的錢，我替他還。”宋安說著，將目光看向墻角的少年。少年睜開眼睛，透過凌亂的頭發(fā)注視著遠(yuǎn)方發(fā)生的一切。
男人一聽，有人愿意替一個窮小子還錢，一下子精神了起來。他馬上離開大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說：“一共吃了十個包子，需要三十文錢。”
“這，剛才不是說只吃了五個包子嗎？怎么現(xiàn)在突然變成了十個了？”宋安有一些不高興地說。
“五個包子，你沒聽錯吧？那小子可吃了我家十個包子呢。十個，十個！”男子夸張地伸出十根手指頭向宋安比劃著。
宋安摸了摸自己兜里的錢，有一些為難的表情。
“還不起？那就快離開，別站在這兒，影響我的買賣?！蹦腥苏f著，便轉(zhuǎn)身要離開。
“等等?！彼伟埠白×藢Ψ?，隨后便從身上掏出了所有的家當(dāng)。
“怎么想通了？”男子湊過身來，詭異地對宋安咧嘴笑了笑說。
“老板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身上只有這么多錢，一共二十六文錢。你能不能寬容寬容……”
男人一看宋安手里的那堆銀錢，一把搶了過去，數(shù)了數(shù)，果然只有二十六文錢。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糟老頭。嘆了一口氣說：“哎，好吧，今天我就發(fā)發(fā)善心，成全你?？矗疫@又損失四文錢。”
他來給少年開鎖時，嘴里還罵罵咧咧地絮叨了一翻，好像自己吃了多大的虧一樣。
少年被包子鋪老板釋放了。宋安帶著宋小榆趕緊走過去將其從地上扶了起來。
“孩子，你現(xiàn)在沒事了，快走吧?！彼伟矊ι倌暾f。
少年只是看著眼前的這個陌生人，什么也沒有說。
“你爹娘在哪里？快回家吧?！彼伟舱f。少年低著頭，始終沉默，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宋小榆手里那半塊糖餅。
宋小榆看了看宋安，又看了看面前這個遍體鱗傷的少年，然后將手里剩下的糖餅遞到了少年的面前。少年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手指動了動，但卻不敢伸手過來拿。
宋小榆又將手里的糖餅往前遞了遞。
“娃，從吃吧。”宋安說。
此時，少年二話沒說，一把抓過來，狼吞虎咽地幾口就吃下了肚。
夕陽的斜暉映照在大地，喧鬧的人潮也漸漸退去。宋安攜著女兒馱著暮色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途中，宋小榆突然停下了腳步。
“榆兒，怎么了？”宋安問。這時，他順著女兒手指向的方向看去，驚訝的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一個瘦小的身影。那不是今天在街市上相遇的那個少年嗎？他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那邊，也停下了腳步。
宋安沒有沉默了片刻，最后又繼續(xù)拉著女兒宋小榆往前走。而背后那個少年一直跟在后面，他們走，他就走。他們停，他就停。
最后，宋安實在忍不住，便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朝對方說道：“娃，天快黑了，趕快回家吧。”他以為多次強調(diào)這樣的話，男孩終究會主動放棄，然后選擇離開的。但是，他想錯了。他們一路行走，快到榆樹村村頭的時候，那個男孩依然跟在后面。當(dāng)宋安再次轉(zhuǎn)身想要“轟走”對方的時候，只見少年撲通一聲跪在了自己的面前，緊接著少年連忙向他磕了三個響頭。這一舉動到是把宋安給嚇住了。
“娃，這是干什么，快起來，快起來。”宋安趕緊伸手過去扶少年。
“你的家在哪兒？”宋安關(guān)切地問。
只見，少年搖搖頭。
“那你爹娘呢？”
少年垂下目光，搖搖頭。
“爹爹，哥哥意思是，他沒有家，沒有爹爹和娘親?！迸畠旱倪@句話突然擊中了宋安的心門。他望著小小的女兒，又看了看面前這個落魄的少年，內(nèi)心十分的復(fù)雜。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背著手，若有所思地低著頭往家的方向走。剛走了兩步，他又突然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看了看身邊的少年。他依然什么也沒說，然后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往前走。當(dāng)他們走到村頭的那棵老榆樹下時，宋安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他轉(zhuǎn)過身來看了看面前的這個干瘦的少年，說：“你能吃苦嗎？”少年連連點頭。
宋安心想，沒想到自己一生貧寒，從未婚娶，最后卻意外得到了一雙“兒女”，這是否是老天對我老宋的眷顧啊？
“娃，餓了吧，快過來吃飯?！彼伟碴P(guān)切地說。而少年卻一直站在門外遲遲不肯進(jìn)來。這時，宋小榆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去拉住了少年手，少年這才慢慢地挪步進(jìn)了屋。
桌上放著三碗湯面，上面都還冒著熱氣。宋安將其中一碗輕輕地推到了少年面前。
“吃吧?！?p> 少年看了看宋安，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沒幾口，一大碗湯面便完全下了肚。宋安又將自己的那一碗推到了少年面前，少年端起來便往嘴里灌，兩三下就又都吃光了。宋小榆見狀，趕緊將自己還未吃兩口的湯面推到了少年面前。只見，少年無所顧忌地端起來便開吃，很快第三碗也都被他舔得干干凈凈。宋安看著面前這個新成員，忍不住會心地笑了笑。終于有了飽腹感覺的少年，意識開始清醒了過來，他看著面前的三個空碗，又看了看宋安和宋小榆，突然有一些不好意思。
眼前的這間茅草屋破敗不堪，昏暗的光照下，視線唯一能掠見的家具就是一張低矮的四方桌，兩個小木凳，一個半人高的木柜，兩三個用竹子編制而成的簸箕，墻角還有一些日常農(nóng)用工具。就是在這樣個極簡的屋舍中，他感受到了一種溫暖而被接納的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