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交涉陰吏,協(xié)同辦案
宵禁期間,醴泉縣百姓們的作息都提前了許多,點點燭光相繼湮滅后,整座縣城便陷入了死一般靜謐。
只有嘩嘩雨聲。
夜幕之下,兩道身影飛掠在街巷之中,身上各有幽藍色、緋紅色氣機流轉(zhuǎn),以避雨勢。
他們不時躍上屋檐,橫跨一切障礙,以直線奔向城外。
忽的,為首泛著緋紅色氣機的身影,從一處院墻邊緣跳落地面,站在大街的石磚之上,卻是沒了動作。
后邊身泛幽藍氣機的伶舟越,見狀便也停在郭巖身邊,兩只尖長的耳朵微微聳動后,便驀然回首,不咸不淡道:“夜有宵禁,修士也不可隨意外出,你想做什么?”
一間布莊旁的街巷之中,走出了裴順的身影。
如果他想,倒是能夠不著痕跡地緊隨這兩名陰府司官吏,可這樣沒有意義,他本就要與此二人談?wù)劇?p> 便展露猶豫與迫切的神色,遲疑道:“我或許知道王芝何在?!?p> 伶舟越挑了挑眉:“適才你在偷聽?”
他與郭巖對視一眼,目中都是出現(xiàn)疑惑。按理說,城隍廟有城隍坐鎮(zhèn),不可能有人竊聽而不自知,是城隍大意了?或是另有玄機。
郭巖緩緩轉(zhuǎn)身,夜幕中他一雙刀眉下盡是陰影,看不清眼神如何,只是語調(diào)冰冷道:“閣下有何打算,不妨直言?!?p> 裴順微微嘆了口氣,懇切道:“說來也巧,我曾在城外那間破廟留宿,遇見一陰魂。是她求我?guī)蛶退母赣H,我這才幾番打聽,如今料想,她該就是王芝?!?p> 兩位陰府司官吏再次對視,如果說適才存有疑惑,現(xiàn)在便是變作警惕。
伶舟越下意識已將手按在血紅短刀的刀柄上,陰惻惻道:“你,能看見陰魂?”
眾所周知,尋常修士哪怕有通天的修為,亦無法看見陰界魂魄。除非,此人同他們這些陰府司的陰吏一樣,是位冥脈修士。
裴順皺了皺眉,展露大為不解的神情,緩緩道:“我也是頭一回看見陰魂,此前從未有過?!?p> 郭巖按著刀柄近前幾步,上下打量裴順,見其為了避雨而外放的氣機如透明薄紗,表象平穩(wěn),倒無絲毫隱晦,該沒有施展什么遮掩手段。
氣機的顏色,自有門道。拋開一些妖物使用禁忌手段、人族修士修習秘法而導致的特殊氣機以外,通常來說如他這般緋紅色是為龍門境界,伶舟越那般幽藍色是為觀海境界。
裴順自報修為道:“大人不必觀瞧,我只是洞府境的修士。”
郭巖輕輕點頭,問道:“王芝何在?”
適才他與王志承諾,會嘗試找找王芝,語氣看且不算堅定,實則也是心里沒譜,不想王志有過高的期望,以免大起大落亂了心神。
將死之人自是無須有這般多的顧忌,實在是郭巖另有用心,想著若能將王芝找回,再勸勸王志。對方一口浩然氣機雖被死符影響,總歸還是以法器保住,并未散盡。
只要王志愿意,尚能將這口浩然氣重新吞納,再活個三五月,說不準還能找到另外的挽救法子。郭巖的內(nèi)心,其實是非常想替這位教書先生找到女兒的。
只是,眼前這人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此,說是偶遇王芝陰魂,在巧合之下參與進來……可他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附近?
關(guān)鍵在于,對方還是位冥脈修士。
近幾個月以來,陰府司每天都在跟進「死人案」與「陰魂失蹤案」,今夜好不容易從王志身上得到線索,在這局勢晦暗不明的情況下,兩位陰吏難免不對裴順的出現(xiàn)感到可疑。
裴順又作猶豫,請求道:“在此之前,我希望兩位大人,或者希望陰府司能幫我一個忙。我來到此處,本就想請你們幫忙。”
郭巖雙眼微闔,語氣聽不出情緒:“說一說?!?p> 裴順直言道:“我有一朋友,神魂遭受妖物挫傷,如今雖是重新歸位,但卻一直醒不過來。聽聞陰府司對神魂有獨到的應(yīng)對手段,我便想著前來求助。”
伶舟越輕聲笑道:“你本就是冥脈修士,何須找我們?!?p> 裴順搖頭道:“我適才已作說明,我也不知為何能夠看見陰魂,更無法確認自己是否為冥脈修士。”
郭巖直入主題道:“你那位朋友身在何處?”
裴順臉上當即表露喜意:“北三巷,我現(xiàn)在住在那里,希望二位大人能夠幫幫她?!?p> 郭巖不說二話,只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路?!?p> 裴順心神稍松,為了避免兩位陰府司官吏生疑,刻意讓小白藏在白玉鐲子之中,調(diào)動自身洞府境修為的氣機,快步掠往北三巷。
當郭巖與伶舟越站到四十六號宅院之時,都是微微愣住了。
郭巖看向裴順開門的背影,沉吟道:“你可知這間宅子有問題?”
裴順率先走入其中,轉(zhuǎn)身看向兩位陰府司官吏,自嘲道:“周胡周公子與我說明了,但我盤纏不多,只能租下這里?!?p> 郭巖神情警惕地走入其中,與伶舟越一同跟在裴順身后,往左側(cè)廂房走去。
途經(jīng)另一間廂房門口,忽的目光驟緊,與伶舟越同時將手搭在腰間紅刀之上,猛地朝房門看去,并且連退幾步。
便見房門突然打開。
有位黝黑少年箭步?jīng)_出,左手持鎮(zhèn)紙方印,右手拿一板凳,一個橫甩板凳落空之后,又迅速調(diào)轉(zhuǎn)方向跑到裴順身邊,大聲喝道:“呔!哪來的鬼物,不知此處裴大仙的厲害,速速退散!”
話落,他便煞有其事的拿起鎮(zhèn)紙方印,對著兩位陰吏一陣晃動。
又用肩膀推了推裴順的手臂,低聲嘀咕道:“你瞎了不成,兩只不干凈的東西跟在后邊都不知道!”
說著,元皮皮已經(jīng)看向那位耳朵尖長得離奇的男子,不由咽了口唾沫。其實現(xiàn)在看來還好,適才在屋內(nèi),借著夜幕月色,將一切陰影拉得極長,那只耳朵便顯得尤為詭異。
伶舟越抬腳拍了拍衣擺的灰塵,郭巖則垂眼看了看彼此的衣裳。
從外貌來看,陰府司的服飾通體黑色,又挎血刀,確實與尋常衙役不同,早前也引發(fā)過不少誤會,主要還是冥脈修士因修為所致,每到夜里便會流露出一些叫人不寒而栗的氣意。
不過,郭巖最后看向了伶舟越那尖長的耳朵,顯然,在他看來,這位下屬的耳朵才是叫人誤會的罪魁禍首。
裴順賞了元皮皮一個板栗,罵道:“胡鬧,這兩位是來幫你姐姐的陰府司大人,回屋里待著。”
元皮皮放下板凳,摸著腦殼滿臉疑惑:“我姐姐?”
眼看裴順不經(jīng)意間投來眼色,元皮皮再仔細觀瞧月下那兩位陰吏,才發(fā)現(xiàn)確實除了讓人有種陰森之感以外,便別無異狀。
裴順轉(zhuǎn)身面向兩位陰吏,抱歉道:“這是我家小弟,最怕陰邪,讓兩位大人見笑了。”
郭巖輕輕點頭,這一出鬧劇倒是讓他對裴順的疑慮消減不少,如果真是為了挽救朋友神魂,而特意前來尋找陰府司幫忙,倒是合理,不顯突兀。
三人繼續(xù)前往,直接來到李小玉的廂房。
兩位陰府司官吏看著床榻上女子,心中疑慮再消許多。
得到郭巖眼神示意后,伶舟越便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是為藏物法器,又從中取出一個銅質(zhì)缽子,擺放在李小玉的耳邊。
隨即掐出手訣,便見李小玉身體有氣意流轉(zhuǎn),仿佛受到指引,紛紛飄入銅缽之中,形成一縷幽綠色的氣霧。
直接以手段抽出神魂,對他來說當然也是簡易之事,但裴順既然說明這女子神魂受挫,最怕經(jīng)不住折騰,有此法缽在外,便可護她神魂。
郭巖目視銅缽,微微皺眉道:“神魂已經(jīng)沒了精氣神,幸有氣機穩(wěn)固,否則早已魂飛魄散?!?p> 說著,他深邃的眼神避開裴順,卻再次流露著警惕。
裴順解釋道:“實不相瞞,我本是束手無策,所幸來此之前遇見一位高人前輩,是他替我將小玉的神魂穩(wěn)住,也是受他提點,我才前來尋求陰府司幫忙?!?p> 郭巖再次看向裴順,直視著對方懇切的眼睛,說道:“司所里有同僚專顧照料神魂的事情,如果你不介意,我便讓伶舟將她帶回陰府司?!?p> 裴順略作思量,點了點頭:“只要能讓她醒過來。多謝大人。”
郭巖擺手道:“你方才說,在破廟遇見王芝陰魂,可是北城門外那間。”
裴順再次點頭:“是,我現(xiàn)在便可帶大人前去?!?p> 郭巖看向正在思考的伶舟越,說道:“你將這女子帶回陰府司,讓靜初好生照料,我隨他出城一趟。”
伶舟越中斷思考,警惕地看了看裴順,而對郭巖道:“你確定?”
他自然明白郭巖的意思,這是打算以床榻女子為人質(zhì)??稍捰终f回來,如若裴順真有什么不對勁,這女子卻未必能對他造成威脅,退一萬步說,這女子如今神魂頹靡,說不定便是眼前這個可疑青年所為。
郭巖卻是微微頷首,囑咐道:“你回去之后,再帶人出城一趟,到王先生所說的洞湖附近查勘一番。”
見總領(lǐng)已有決斷,伶舟越便將李小玉神魂引回身體,收好銅缽后,背著她離開了宅院。
郭巖毫不避諱地仔細打量裴順,半晌才道:“醴泉縣陰府司總領(lǐng),郭巖。”
裴順不假思索道:“清風城修士,裴順。”
郭巖這番自報家門,無非讓他報稟身份,往后說不定會派人前往清風城打聽,若真是如此,倒要高瞧這位陰府司總領(lǐng)幾眼,做事可謂滴水不漏。
只是裴順也已無退路,總不能說來自桃源鄉(xiāng),若非萬不得已,他都不想暴露自身來歷。這便五分假來五分真,來日就算郭巖派人到清風城作以確認,他也能以自己沒有隱瞞姓名為由,另做推辭。
郭巖略作思量,便看向門外:“事不宜遲,這便出發(f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