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歲月
“玉像的音容笑貌,頗似弟子的表妹,王氏語嫣也,”頓了頓,又補充道:“應(yīng)該說,一模一樣,當(dāng)時我確實以為語嫣妹子站在我面前?!?p> 慕容復(fù)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一點。
無崖子聞言,大奇:“世間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過,當(dāng)時的玉像令弟子還想起了另外一人。與玉像倒也有六七分相似。就是弟子的舅媽,王氏。如今想來,如果舅媽再年輕個二十歲倒是和玉像一模一樣。”
慕容復(fù)看似無意地提了一嘴。
沉默,長久地沉默。
如果說,世間有一人與山洞中的不為人知的玉像相似的話尚且可以用巧合來解釋,那么兩個人與之相似的話,巧合就顯得蒼白無力了。
“復(fù)官,你可知你舅母的閨名叫什么?今年多大年紀?”
良久,無崖子開口,聲音干澀,似是付出了極大努力才說完這短短的一句話?
慕容復(fù)思索片刻:“舅母的閨名,家母在世的時候?qū)Φ茏犹徇^。似乎是姓李諱青籮,年紀么,就不太清楚了,想來也是年近不惑吧?!?p> “阿籮,已經(jīng)嫁人,有孩子了么?是了,都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真好,太好了......”
歲月在這一刻才顯示它的威力,仿佛一瞬間,無崖子就經(jīng)歷了幾十個春秋。多年的傷病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多少滄桑的痕跡,一句話卻帶著他在時光里走了一遭。短短的幾句話一下子讓這個畫中神仙般的老人跌入凡塵。那一刻,他的聲音格外的蒼老,就像一個真正的耄耋老者。
兩行清淚從無崖子光潔的面頰上劃過。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玉暖日生煙。
世間最上乘的武功,應(yīng)該是記憶。
蘇星河怔怔地看著無崖子,擔(dān)憂道:“師尊,您......”
無崖子幽幽一嘆:“星河,我無事。”
又是一陣清風(fēng)拂過,所有的蠟燭一起熄滅。黑暗中,傳來無崖子蒼老的聲音:“我倦了,你們二人先下去吧,明日再來。”
他明明就在不遠處,聲音聽起來卻很遙遠,也許是因為橫在三人之間的東西,叫歲月。
蘇星河雖然不明白突然之間師父這是怎么了,但他一向聽從師父的吩咐,既然師父說他倦了,那就是倦了。
他領(lǐng)著慕容復(fù)道了一聲安,隨即兩人一前一后地從先前的那個門洞中走了出去,只留下無崖子一人繼續(xù)呆在屋內(nèi)。
無崖子獨自坐在小木屋內(nèi),小小的房間此刻就像一座真正的墳?zāi)?,里面埋葬著塵封的記憶。突然某一天被人打開棺蓋,往事風(fēng)流云散,灰飛煙滅。
屋外。
蘇星河滿腹疑惑,但師尊不愿意說他也不好問,于是就旁敲側(cè)擊地想從慕容復(fù)嘴里套出點信息。但慕容復(fù)為了不露出破綻,也只能裝作毫不知情,這可令他著實有些難受,畢竟從古至今,忍住不劇透都是一件不那么容易辦到的事情。
“算了,師尊他老人家鬼神莫測,做弟子的也不好揣摩師尊的心思,也許哪天師尊他心情好了,會對我們說吧,這件事情暫且放下。今天是師弟你拜入我逍遙派的大好日子。屈指算來,我逍遙派已經(jīng)有三十年再沒有收過弟子了。
這谷內(nèi)啞仆雖多,實際上算不得我逍遙弟子,都是一些曾經(jīng)作惡多端的惡人,被師兄抓來刺聾耳朵,割掉舌頭,充作仆役而已。
師尊年事已高,雖然神功蓋世,卻已經(jīng)被多年傷病耗盡了心力。師弟,你是師尊這一生收的最后一個弟子啦?!?p> 蘇星河語氣苦澀,言語中說不出的蕭索。
慕容復(fù)默然。
逍遙派雖然名為逍遙,其實又哪里真正地逍遙過?三老武功近仙,卻泥于男女情愛之事,一生癡絕。而世人風(fēng)塵碌碌,為歡幾何?能得逍遙者復(fù)有幾人?要么系于名韁利索,一生奔走。要么于八苦三毒中煎熬一世,而超脫者復(fù)有幾人?如果說天地是一座大的囚籠,那么身體就是一座小的監(jiān)室,大多數(shù)人這一生看似不斷成長,實則是不停地從一間監(jiān)室換到另外一間監(jiān)室。
如此想來,做個瘋子倒也不錯,至少不用再生活在他人編織的牢籠里了。
記得某位瘋子曾經(jīng)說過:人這一生第二幸福的事情就是在出生的那一刻死掉,第一幸福的事情就是從未出生過。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蘇星河笑道:“瞧我這,今天是師弟拜入師門的大好日子。我作為師兄卻盡在這里悲悲切切,實在不該,不該啊。師弟,待師兄為你設(shè)下一席,以為慶賀。哈哈?!?p> 說著,蘇星河對著遠處的一個啞仆招了招手。那仆人徑直走到蘇星河面前,蘇星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慕容復(fù),然后比劃幾下,都是些慕容復(fù)看不懂的啞語。啞仆會意,起身前去準備了。
不得不感嘆,蘇星河治人很有一套。這些啞仆明明應(yīng)該對他滿懷怨恨,卻意外地忠心,在原本的世界里,這些仆人最終在蘇星河與丁春秋的那場生死大戰(zhàn)中用肉身為蘇星河擋住了丁春秋推來的火柱,前仆后繼,無人退縮。悲壯慘烈的場面,令慕容復(fù)在讀到這段文字時內(nèi)心震撼不已。
慕容復(fù)心中一動,問道:“師兄,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可否答允?”
蘇星河笑道:“你我是同門,沒必要這么客氣。我看,以師尊對師弟的滿意程度,多半是要讓師弟繼承衣缽的。到時候師兄也要聽命于師弟你啦。師弟有什么,盡管開口便是。師兄一定盡力替你辦到?!?p> “我想向師兄要幾個啞仆,帶回姑蘇。不知師兄可否割愛”
蘇星河哈哈大笑:“我當(dāng)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原來是這個。師弟你如果中意這些不成器的蠢材的話,盡管全部帶走便是。這些家伙雖然早年為惡,這些年在師兄手下已經(jīng)被訓(xùn)導(dǎo)得十分聽話啦。師弟你盡管放心差遣便是。如今時間尚早,師兄帶你看看這擂鼓山的風(fēng)光?!?p> 說罷,不容慕容復(fù)猶豫,拉著他的手便往谷外走去。慕容復(fù)無法,只得跟上。
三千年后知誰在
來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