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怪梅姨娘自作多情，之前各府夫人的往來交際，多也是她來應(yīng)酬的。這帖子也寫著不清楚，只讓梅姨娘空歡喜去。
時(shí)間到重陽節(jié)這天，梅姨娘收拾停當(dāng)，攜著安陵瑤站在門口只等著杜府的馬車來接。
只見馬車到宅門口停下，一個(gè)小丫鬟從一旁走出向前略行一禮道“奴婢佩環(huán)是替我家老夫人，來接貴府的夫人和小姐去過重陽佳節(jié)的?！?p> 梅姨娘言笑晏晏“我們已收拾妥當(dāng)，正等著呢?！?p> “據(jù)我們太夫人說，是接安府的夫人和嫡小姐，奴婢愚鈍，不知夫人是？”佩環(huán)又行一禮，極抱歉的樣子。
只見一旁的安陵瑤氣急敗壞“姨娘，我就說我不來，您偏讓我來，丟死人了?！闭f完捂著臉跑向府內(nèi)。
“奧，原來夫人是安大人的妾室啊，若奴婢有什么冒犯之處，還請夫人不要見怪?！毖诀吲瀛h(huán)又行了一禮，微笑說道。
“還請不要怪罪才好，定是門房的下人，笨嘴拙舌的，竟出了這樣大的烏龍，我必是要罰他們的?！庇謱顙寢尯暗馈袄顙寢?，還不快去請夫人，就說杜夫人請她與大小姐過府去過重陽佳節(jié)，還請夫人快些收拾?！?p> 轉(zhuǎn)頭又向那丫鬟道“也不怪門房上送錯(cuò)，我們家夫人身子骨向來不好，所以與各家的夫人交際也多由我來代替的?！?p> 佩環(huán)只是微笑并不搭理梅姨娘。
前日我去杜府送那些錦囊，扇面去做回禮，可巧太夫人起興，說起往日過重陽，只在家里擺一桌宴便算完了，倒是無趣。今個(gè)，又偶聽仆婦說起，重陽那日有廟會(huì)，只說那天要下帖子，請我們一塊登高插菊，品茗。
所以這日，我和母親早早起床梳洗，且聽莊嫂說了門口發(fā)生的事情，也不著急出門。只等著李媽媽來傳，我們才出門。
我們出了門，丫鬟向我們行禮，引了我們上了馬車，梅姨娘的臉色逐漸猙獰了起來。
“姨娘，我們回去吧，門口風(fēng)大?！崩顙寢屧谝慌哉f。
“有什么可得意的，不就是搭上了杜夫人嗎，憑他也配，粗俗至極，笨口拙舌，等她在杜夫人面前說錯(cuò)了話，惹怒了，再看他得意。”
“我看梅姨娘臉色不好，怕她心生怨懟?！蹦赣H總是顯得不安。
“管我們什么事，是她自作多情，丟了自己的臉面，心惡的人，就算是我們一笑，她也覺得是我們詛咒她。我們又怎么能因噎廢食。”
“但是，也別太過了，趕狗入死巷，必遭反噬。她這些年，雖然對待我們時(shí)有苛待，但到底人還是好的?！蔽倚睦镉行╇y過。
“母親又是何苦為難自己，您終究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太太，憑你怎么著，是讓她立規(guī)矩，還是受罰，她也只有聽的份。”
“你終究是未出閣的姑娘，什么都想得簡單，憑他是什么名門淑女，什么嫡妻正房的，若得不到夫君憐惜，那些東西爭來爭去，又有什么用?！蹦赣H眼睛看著我，眼眸里全是憂傷。
“容兒，你是最知禮懂事的孩子，但我到底還是擔(dān)心你的，若你是個(gè)男孩子，只管出去這天地間闖出一番事業(yè)，我有時(shí)候害怕你性子太強(qiáng)，沒有那個(gè)男子能夠去足夠的對你好，有時(shí)候又害怕你性子軟弱，被人欺負(fù)被人輕視?！?p> “母親”縱心中有千言萬語，此刻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母親少時(shí)也是出身蘇州的刺繡大家，想必幼年也曾千嬌百寵的長大，現(xiàn)如今卻是此番境地。
“若將來我的夫君，他不顧惜我，我是絕不會(huì)為難自己，委曲求全，平白無故的被他看輕。雖世道如此，身為女子需得依附丈夫，當(dāng)成依附在樹木上的藤蘿，磐石上的蒲葦需得依附才能活下去，可若那磐石并不堅(jiān)定，那良木不過只是一棵歪脖子樹，我又何苦為難自己。”我錚錚道。
母親微笑“話雖如此，理也不錯(cuò)，可過日子，討生活，哪里僅僅是只憑著一個(gè)理而過的。要是按著這個(gè)理，合該天下的女子都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可是天下多癡男怨女，再則說易求無價(jià)寶，難得有情郎?！?p> “我省得了，到底是女兒唐突，引著母親說了這些悲慟之語，是女兒不孝?！?p> “你哪里是說錯(cuò)了，只不過這世間的所有的情，總是不知從何而起，緣起緣滅，皆是前生的孽?！?p> 繼而無言，只是馬車外人頭攢動(dòng)，正逢佳節(jié)，又恰廟會(huì)，整條街熱鬧非凡，擁堵不堪。
也得虧早出來一個(gè)時(shí)辰，等到杜府時(shí)也沒太遲。杜府也備了馬車轎攆，看護(hù)打手，仆婦丫鬟，攜著些供奉，一應(yīng)吃食雜件。
我扶著母親下車，入府苑門給太夫人，杜夫人行禮問安。
太夫人只慈祥的笑著“安夫人，可是路上堵得很，平日里也沒見有那些個(gè)人，今個(gè)一同涌出來?！?p> 母親行禮“太夫人，正因著大人治理一方安泰，才使得民眾祥和，富足才能來共度佳節(jié)?！?p> “他們做官的，就應(yīng)該為了民，民好了，他們才好，這有什么夸獎(jiǎng)的。我到說，還不夠好呢。”太夫人顯然笑的更為開心了。
“陵容，你快去找你姝姐姐去吧，她可是念叨一上午了，今兒你就和你姝姐姐坐一輛車吧，你們也好好敘敘舊，我和你母親一塊?！倍欧蛉藫嶂赣H的手對我說。
我一行禮“是，夫人。”我看一眼母親，母親朝我點(diǎn)點(diǎn)頭。
一丫鬟領(lǐng)著我，走到一馬車邊，又自顧離去。
我掀開馬車上的簾，只見一束發(fā)白臉，穿著褐灰色便服男子打扮的杜靜姝，她此刻正端坐著喝茶，又拿一把墨竹圖的折扇邊搖著朝我拋媚眼。
“呀，這是誰家的標(biāo)志的小娘子，快來跟爺一塊坐，讓爺好好香一個(gè)?！毙Φ膬叭皇莻€(gè)浪蕩子。
“那奴家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蔽易拢鲃菀樕嫌H，她終究是個(gè)小孩子，臉霎時(shí)一下子紅了。
直推我道“好妹妹，好妹妹，我可真是不敢了?！钡棺屛倚Φ哪橆a生痛。
“我說怎么沒有看見你，你倒是躲到馬車來唬我?！蔽倚χp語。
“哪里就是要唬你，只不過覺得這樣方便些吧，不被那藤枝柳條什么纏住裙子衣擺罷了。我也給你備了一身，只等你來了，給你換。”她指了指馬車下的箱里，又命丫鬟打開了給我。
等我換完，竟出了一身汗，只坐下與她敘話。
“櫻姐姐怎的沒來，他可是最愛熱鬧的，一般不得早早來了，和你一塊的說笑?！蔽疫叢潦妙~間的汗與面上的脂粉。
“她啊，那里是她不想來，只不過被瑣事纏住了吧，今早她急急地遣了一個(gè)丫鬟來說，京中一位老大人來他家，他想必一時(shí)半會(huì)脫不開身，便只讓我們玩，她應(yīng)付完自然出來?！倍澎o姝給我整理歪了的額冠。
我了然得點(diǎn)點(diǎn)頭。
馬車外的丫鬟只道“小姐，馬車要走了，還要小心坐好?！?p> 杜靜姝說“走吧?！瘪R車緩緩的行動(dòng)了起來。
她又問我“不過，你家又是怎么回事?！蔽艺苫蟛唤?，只聽她又道。
“今日，我派人去接你和伯母，你家那姨娘和庶妹好大的排場，一口一句管家交際的，你那庶妹更是嬌慣?！?p> “我當(dāng)是什么事，不過是這個(gè)，這有什么，不過是今天丟了臉面，來挽回自己的臉面罷了?！蔽业故遣灰詾槿弧?p> “就她那德行的，也能管內(nèi)院，只怕她少不得尖酸刻薄給你氣受，你竟也受得了?！彼軕嵢坏臉幼?。
“小打小鬧的事情，終也是無法了解的她。之前有個(gè)老嬤嬤手上長了個(gè)瘡，我問她為什么不把它剜掉，以絕后患。你猜老嬤嬤怎么說?！?p> “怎么說。”
“嬤嬤說，起瘡必有毒火，現(xiàn)在毒發(fā)不出來，當(dāng)下剜掉，毒火未除，肯定又從其他的地方冒出來，如此反復(fù)不知要受多少罪，不如等待瘡成熟了，爛開了，毒火發(fā)出來了，再一下子剜出來，便可好了?！?p> 我看她略長大了嘴巴，又道“姨娘，也是。”
“我是知內(nèi)院有些陰私的狠毒的，卻不曾想至此?！彼钋檎?p> “若姨娘，就此罷手，大家便面上維持著過下去便得了。但如果她敢傷害母親乃至弟弟分毫，我也不會(huì)手下留情的?！蔽叶ǘǖ馈?p> 又看向杜靜姝“還請姐姐不要嫌棄我狠毒才好，縱我脾氣再好，也絕不允許別人碰我的逆鱗?！?p> 她安慰道“怎會(huì)，我若受了這些的苦楚，我是做不到你這般還能保持自己的本心。只是這等壞人也別太得意，殊不知忍字頭上一把刀啊。”
“我聽丫鬟說，已覺不妥，眼下知你有打算便好，縱我們脾氣好，也沒有一直被欺辱的道理，何況圣人都言，再一再二不再三，把人逼急了，兔子也是要咬人的?！彼豢粗摇?p> 我也看著她“謝謝?！?p> “什么?！?p> 我說“謝謝姐姐能理解我。”
“這有什么，我不在局中，自能看清是非對錯(cuò)，只怕那一日，我若在局里也請你來給我看破此間迷障?！彼凵耧h遠(yuǎn)。
“我會(huì)的，我會(huì)拿個(gè)大棒槌，一下子把姐姐捶醒?！蔽倚χ鴮λf，她也笑。
日頭漸長，風(fēng)刮過車外竹林的樹葉，窸窸窣窣，竹林似林海似的浪濤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