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坐在元易溪的床榻前,趴在她身邊落著淚,元易溪被這凄涼又不甘的哭聲喚醒,她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還活著,這是第二次她不想活卻活下來了,沉重的眼眸逐漸移至這陌生的女子身上,輕聲問道:“我這是在哪?姑娘又是為何而哭?”
見元易溪醒來,子衿止住了哭聲,抬起眸看著元易溪,她的目光是那樣的冷,子衿小聲說道:“你醒了?”
元易溪像是聽不見話一般望著屋頂發(fā)呆。
“這里是水西,你為何會在那涯底下?要不是道路上積雪不通我和爹爹繞了道,你就只有死路一條了?!?p> 許久元易溪終于認真的審視著眼前的這個姑娘,穿戴和關元的女子相差無異,衣著華麗,頭飾雖少卻相當貴重,身上的金銀玉器也配得十分得體,一看就是富家小姐,再看自己睡覺的地方,光眼前的紅木鏤空雕蘭花屏風就價值不菲。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何要哭?”
子衿揉了揉眼睛,“爹爹要我嫁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我不想……”
元易溪沒再說話,起身下床,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衣服全被換過了。
子衿反應過來連連搖手,“不是我,是家里的下人幫你換的衣服,我每日只不過是難過的時候過來對著你說說話而已,”子衿剝弄著自己的手指委屈的說道,”從小到大我也沒個朋友,想說的話也沒個地方說,家里的下人都怕我,不肯與我交心,所以我才會日日都來找你說話。
元易溪終于問了子衿的名字,不是因為同情,而是提醒她不要想著與人交心。
元易溪摸了摸床榻邊為她準備的綢緞長衫,不禁想起多次為她準備衣物的柳其,清源涯上的一幕幕映入腦海,那個帶血的蕎酥硬是逼得元易溪喘不過氣。
“你怎么了?”
元易溪冷冷的回答:“沒事…………?!?p> “你不打算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元易溪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我不記得了……?!?p> 子衿腹語道:“這人難不成是從涯上摔下來的?摔壞了腦子?”
格律和趙萍茹推門而入,見元易溪已醒,衣著單薄,又見子衿眼淚汪汪,趙萍茹又喜又悲。
元易溪也打量了兩人。
趙萍茹連忙將床旁的外衫給元易溪披上,“孩子,這么冷的天,醒來了干嘛不穿件外衫?”趙萍茹這么溫柔的舉動讓元易溪下意識的往后躲了一下。
格律和趙萍茹以為元易溪是受了驚嚇,對她這個舉動也沒放在心上,相反格律安慰道:“孩子,別怕,這里是我的府上,沒人能傷害到你…。”
不用格律仔細介紹,元易溪也能猜出格律的大致身份,只是現(xiàn)在沒有多余的話要說。
子衿見狀說道:“爹爹,母親,她可能摔到腦子了,我問什么他都不記得了,母親可還要找個大夫給他看看?”
格律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并不覺得元易溪像是什么都不記得了,反而是在逃避什么,他心胸寬廣并不在意這些,對他來說撿到元易溪就是上天賜予的緣分,也不想為難元易溪,隨即開口道:“既然不記得就算了,名字嘛,再取一個就行,孩子,我給你表字宣幽如何?”
元易溪薄唇微抿,點了點頭。
趙萍茹給元易溪披上外衫,向他提及收義女之事,子衿對這個妹妹甚是歡喜。
元易溪沒說答應,子衿上前拉著她的手便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以后我就是你阿姐?!痹紫粗玉疲@個剛才還在自己身邊哭得稀里嘩啦的人竟然說要當自己的姐姐。
趙萍茹見子衿開心,心里也寬慰了許多,夫妻倆安慰了元易溪一番便去府上做交代,畢竟多了一位小姐,府里上上下下需要打點。
丑時剛至,張玉手底下的人一個個潛入水底悄悄靠近齊木達努的船,河兩岸雖有重兵把守可船在河中央,想要上前營救還是有一定的距離。
李賜遠遠的拉滿了一只點著燃油的弓箭,身后的一排排死士也拉滿了弓,天空弧形劃過一道道火花。
把守的士兵見勢不對,連喊著救駕,河兩岸被圍得水泄不通。
兵刃聲響起,這才驚動了船上酒肉糜奢的齊木達努,眾官員早就各自回了府,暖閣里就齊木達努與和河畔醉香樓的幾個青樓女子以及汪洋等人。
齊木達努正撫著那青樓女子的玉峰,聽外面鬧得急問道:“怎么回事?”
汪洋還沒來得及說話張玉的人已殺進的暖閣,齊木達努嚇得連滾帶爬的往桌子底下躲,那幾個青樓女子四處逃竄,汪洋帶人奮力抵抗火勢越來越大眼看就要燒進了暖閣,救駕的士兵也上了船,可抵不住這些死士的攻擊。
齊木達努在汪洋和宮人的掩護下拖著圓滾滾的身子往甲板上逃跑,邊跑邊叫著饒命。
幾個死士殺到甲板一腳將汪洋踹下了河,提著刀殺向齊木達努,齊木達努嚇得雙眼白發(fā),雙腿直打哆嗦跪坐在船板上,突然一把被火光照得雪亮的大刀格擋在他頭頂上。
齊木達努一看是李賜雙手抱住李賜的小腿哆嗦著連喊“救我,賜兒,快救救我?!?p> 李賜將齊木達努護在身后,邊替他擋著所有的刀劍邊說道:“李賜救駕來遲,還望王上恕罪,”
齊木達努起身像小雞一般躲在李賜身后雙手緊緊抓住李賜的衣角說道:“不晚…不晚…賜兒你來得剛剛好?!?p> 李賜知道齊木達努沒有感覺到死亡是不懂感激的,所以他將手中的刀放慢了些,只見兩死士的劍略過他的刀直插入自己的肩膀,李賜故意閃開,讓兩個死士的劍直逼齊木達努,大家都是商量好的,這些死士蒙著面,齊木達努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北部的那幾個首領,前不久他為了一表忠心親自下令抓了兩個偷襲向左志軍營的首領送往關元朝廷。
不過消息傳來這兩首領已被人中途救下。
一死士毫不留情的一劍刺入齊木達努的腹部,李賜見差不多了,旋轉(zhuǎn)手中的刀用刀背將那幾個死士打下了船,靠近船的士兵越來越多,張玉的人看目的達到了盡數(shù)撤退。
齊木達努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喘著大氣,李賜見汪洋還在水里掙扎著,一躍跳下河將人撈起。
齊木達達努見船上都是自己人,這才喘過了氣,兩太監(jiān)將他從船板上扶起,齊木達努氣急敗壞抬起腳就將兩太監(jiān)踹下了河,捂住傷口指著殿前司督衛(wèi)蔣明良罵道:“干什么吃的你們,存心謀害孤王是不是?孤王差點就死在那些亂賊的刀下,都是拜你們所賜?!?p> 蔣明良是水西北部首領姚智的學生,他可是隔岸觀摩了許久,原本就沒打算救齊木達努,要不是見李賜從中壞了事他打算背后再捅齊木達努一刀。
李賜攜著汪洋爬上了船,汪洋也顧不得自己嗆了水連忙扶住齊木達努,“快來人,送王上回王宮…”
齊木達努看了跪在地上的將明良一眼,“殿前司督衛(wèi)護駕不力,即刻起撤去殿前司督衛(wèi)一職,禁足府邸,無傳召不得出?!币皇菍σχ怯兴櫦?,齊木達努很想現(xiàn)在就將人腦袋砍下來。
“賜兒,送我回宮?!?p> 李賜跪下受令,汪洋眼里全是對李賜的感激。
回到王宮,汪洋即刻傳來醫(yī)官,所幸齊木達努只是傷了皮肉,李賜跪在帳外,汪洋前去將人扶起,“李督衛(wèi)快起來吧,王上讓你坐著回話呢?!?p> 李賜坐在椅子上和齊木達努一帳之隔,齊木達努雖然傷得不深,可被這么一嚇心悸得厲害,只好半躺著召見李賜。
回來的一路他都在思考,自己身邊總得有個親信為自己賣命,如今姚智手對他來說已是威脅,這個威脅遠大于關元,齊木達努開口道:“賜兒對今晚行刺的事怎么看?”
李賜坐椅子上正了正身說道:“今晚的事王上早已心知,李賜只求有個安身之所,不敢妄言王上與親臣之間的事,李賜只知道如今王上是我的天,我只在乎王上的安危,王上安了,我便安?!?p> 齊木達努掀開了帷幔,臉上不再油膩反倒是顯得蒼白,“賜兒,終歸我們有血緣關系的,這軍權還得握在自家手里才放心,我已讓汪洋傳我旨意,從今往后你便是我水西的總督,讓你坐這個位置一來是告慰你母后的在天之靈,二來是告訴你我和你之間從來沒有嫌隙,過去讓你去訓馬司不過是想對你磨煉磨練,訓馬司的人對你百般刁難你也沒向我訴我什么苦,也從來不用自己的身份壓人,你不以自己的太子的身份而居高這很難得。”
見齊木達努將話說的這般好聽,李賜心理不禁覺得好笑,明擺著是身邊的人都靠不住了,想拉著自己為他賣命,非得打感情牌讓人對他感激流涕。
李賜起身下跪,“王上過譽,只是李賜閑散慣了,怕?lián)坏眠@總督之位……”
不等李賜說完齊木達努便說,“我說你擔得你便擔得,從明日開始姚智他們都得聽令于你,他若是有什么做得出格之事你大可卸了他的兵權,我許你這個特權?!?p> 不得不說齊木達努這借刀殺人的本事還是可以的,李賜是外來太子,坐這個總督之位并沒人會服他,不用擔心他會結(jié)黨營私,他若真卸了姚智的兵權,各方首領只會記恨李賜,到時候再假模假樣對姚智安撫一番就可以除去心頭大患,豈不美哉。
李賜現(xiàn)在只想要兵權,目的達到就行,對齊木達努一陣感激之言后便退下了。
齊木達努繼續(xù)喝著寧神藥。
汪洋送李賜出宮,特意給他拿了藥,“李督衛(wèi),這藥你收著,對你的傷有用。”
李賜愣了一下,接過藥,“謝過汪公公…”
汪洋跪下,“是我該謝李督衛(wèi)的救命之恩,卑賤之軀有勞督衛(wèi)了,過了今晚我也該叫你總督大人了,大人以后有用得著小的地方盡管開口?!?p> 李賜一直對汪洋無感,只是經(jīng)過今晚這事他倒是覺得汪洋是個可靠之人,李賜將汪洋扶起,“汪公公客氣了,謝過公公的藥…?!?p> 玉林府這邊,張玉清點受傷的死士,這些人大多都是在這亂世中走頭無路的人,當初李傅也有給他說過將他手底下的這些人入軍籍,張玉不同意,兩人還因此吵了一架,如今李賜提出同樣的意見張玉卻同意了,入了軍籍這些人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活著,手底下的這些人有些也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柳其沒了,張玉更得為這些人考慮。
“堂主………”,這么些天柳婉兒終于肯走出大門了,雙眼發(fā)腫,整個人精神不振。
看到柳婉兒出門,張玉很是開心,“婉兒怎么了?我叫人送你屋里的飯菜你可吃了?”
柳婉兒沒有回答,張玉讓人送的飯菜她一口沒動。
她默不作聲的在院子里為受傷的人包扎著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