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白袍的廟?;铎`活現(xiàn)的行了一禮,“在下,名叫殷弓?!?p> 那官長掃了一眼木櫝,打量起這莫名多出來的老者,問道,“足下從哪里來的?為何不在名冊之內(nèi)?”
“在下自大邑商而來,冒昧拜訪縉黎公子,還未來得及上報……”
說話時他還維持著拱手行禮的動作,借助寬大的袖子遮掩著嘴,接住不斷往外灑落的五谷。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米粒從袖間漏下去,落到地上還會彈幾下,看得嬴世忍俊不禁,嘴角直抖,憋笑憋得相當(dāng)痛苦。
“原來是殷宋頑民,那倒也無須理會了?!惫匍L未再多想,一邊說著一邊在木牘上隨便加了幾筆。
在他看來,這個白袍老人只不過是個瘋瘋癲癲、連飯都不會好好吃的宋國愚人罷了。
看這么容易就糊弄過去了,縉黎摸著鼻尖別過頭,躲開姬桓詢問的目光,同時也暗地里捏了把汗。
就在剛才,這些齊國衛(wèi)士登堂入室時,縉黎只覺得背后一陣寒氣涌動,殷弓的魂魄從他身上脫離出去,緊接著那位“廟?!本捅犻_雙眼咳嗽了一聲。
看見“廟?!迸懒似饋?,別說是歸嬋,就連風(fēng)隱都嚇了一跳,眼神明顯和平時不一樣。
沒等縉黎給兩人解釋清楚,姬桓就已經(jīng)帶人進來開始引薦,無奈之下他也只好硬著頭皮演這出戲。
所幸這位倒霉的廟祝平日里深居簡出,樣貌不甚出名,這才讓這些齊國士兵沒有認出他來,省去了不少麻煩。
“姬桓公子,我等奉命而來,多有得罪!”那官長冷聲言道,隨即高喊,“來人!搜括各屋!”
他手下的十幾人原本都候在院中,這話音還沒落地就應(yīng)聲散去,分隊闖入東西廂房和后堂的寢室,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搜羅起來。
這架勢,看上去應(yīng)該是連東廚和西廁都不打算放過。
風(fēng)隱和嬴世兩個人外出遠行一向從簡,東西不多,基本都隨身攜帶,屋中都是空空如也,他二人自是不會擔(dān)心,還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些衛(wèi)士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姬桓屋里也沒有什么東西,最多就是從三老那里借閱的書簡,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
這次出來,幾人的物資都是縉黎和歸嬋負責(zé)采買,因此都堆在他們兩人的屋子里,但也沒有能藏納大件物品的容器。
而且廟祝就在這里站著,北宮縈云也早已離開,他們再怎么翻也翻不出什么花來吧?
縉黎還想著這些衛(wèi)兵早點搜羅完早點滾蛋,別耽誤他們的正事兒,卻聽到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又推倒了什么東西。
“糟了!”歸嬋驚呼一聲,起身向外跑去,頭也不回的跑到了后院。
院子里一片狼藉,她費心晾曬好封藏起來的藥材都被人倒了出來,那幾個人還用刀尖在其中挑來挑去,找得倒是仔細。
饒是歸嬋脾氣再好,這會兒也被氣得不輕,沖上前就要理論,可那士兵非但不理會,還極其粗暴的甩手一推,想要把她從院里扔出去。
這讓追過來的四個人臉色同時一變,風(fēng)隱攏在袖間的手動了動,搭上懷中的寒云玉笛,冷眼看著那名動手的士兵。
“沒事吧?”縉黎身形一閃攬過歸嬋,背身抗了一掌。
見她只是受到了點驚嚇但是并沒有受傷,縉黎摸了摸她的頭,把人放到一邊。
隨后他把藥材一一撿回藥箱里,重新封好交到歸嬋手里,笑道,“沒事了?!?p> 而之前出手的那個士兵仰面栽倒在地,摁著胸口躺了半天才灰頭土臉的爬了起來,起身后見縉黎這么若無其事,瞬間勃然大怒。
他怒吼道,“你!”
這小子豈止是若無其事,簡直就是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里。
聞聲,縉黎這才轉(zhuǎn)頭,揚眉問道,“我怎么?”
緊接著他笑了笑,又道,“再敢對這位姑娘無禮,我就把你裝到盒子里,你信是不信?”
“大膽!”衛(wèi)士怒道,說著就要拔劍。
風(fēng)隱勾了勾嘴角帶出一抹譏諷,松開玉笛抬手向下一按,一股無形的氣浪從他手下涌出,死死壓住了那衛(wèi)士的劍柄。
“那個白頭發(fā)的,你在干什么!”官長一邊呵斥著,一邊拔出劍指向風(fēng)隱。
要么說人家能當(dāng)上官長呢,眼睛就是比別人尖,這轉(zhuǎn)瞬的功夫已經(jīng)看出是風(fēng)隱在做手腳。
掃了一眼對方手里的劍,風(fēng)隱嘴角的笑意更甚,眼神也凌冽起來。
他沒有什么動作,就只是盯著那官長,后者的手漸漸開始不受控制了,拿著劍就要往自己的脖頸上送。
嬴世知道他這是被人拿劍指著,心里不爽了,但周圍這么多人,又不能明說,只能拍了拍風(fēng)隱的肩,對他搖了搖頭。
“兵者不祥,天道貴生,如此殺生害命,卻又是何必呢?”說話的同時,姬桓的長袖拂過官長的臉,取下對方手中的劍。
他這一席話似是在同這位齊國官長講話,又像是在勸風(fēng)隱不必因此動怒。
聞言,官長的臉上滿是憤憤,風(fēng)隱雖然笑著,但誰都能看出來,這笑不是什么好笑。
“就由在下來處理吧。”這般僵持,讓姬桓也無奈搖頭。
“這位官長,既是奉有司之命,我等原應(yīng)順從。只是齊國為主,我為賓客,如此搜括,加之以刀劍斧鉞相逼,豈是待客之道?何況這位歸嬋姑娘,既是醫(yī)道圣手,又是衛(wèi)侯宮中之人,尊屬如此無禮,就不怕兩國交惡嗎?”
“你……你們!”官長一臉防備,不停的打量著院里的四人,來之前可沒有人說過,這幾個人這么不好對付。
姬桓看了看手里的青銅劍,上面還有銘文,寫的是劍主的姓名和官職。
他嘆了口氣,說道,“此劍物歸原主,只是在下要在上面做個標識,望官長莫忘今日之事。”
說罷,他食指一點,直接把劍上的銘文抹去一層,隨后將劍奉還。
這一手讓嬴世倒吸一口氣——把劍上的銘文抹去,這是在說這官長行不配位,把名姓抹去,不單是要日后重鑄,還得修整身心才行。
不過確實,身為齊國將士,手下的人如此對待貴賓,的確有失禮節(jié)。
這幾天他從縉黎嘴里學(xué)到一個新詞——扎心,用來形容這官長現(xiàn)在的心情最合適不過了。
官長顯然確實被打擊到了,抖著手接過劍,喝道,“大膽!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一聲冷笑,“這么大陣仗,這是在抓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