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時候歸嬋手上還捏著金針,看上去應(yīng)該是九針里最長的那一枚。
縉黎搖了搖頭,“稱不上很熟。原本我也沒想起來,直到剛才她說她是北宮氏的人,而你又叫了她的名字,我才有了點兒印象。”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那枚針,“她和她哥哥小的時候應(yīng)該是在虎賁軍中訓(xùn)練過,我們?nèi)齻€時常能見到,可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這兄妹二人就不見了,現(xiàn)在想想大概是正式進入七萃了吧?!?p> “她的哥哥北宮乘羽,就是在嵩陽山林中與我斗箭后重傷身亡的羽虎……”縉黎的聲音隱隱有些沉悶。
良久后,他才又開口,“當時我要是能記起來,不一定能下得去手?!?p> “這也不能怪你,畢竟你們兩個中間隔著那么遠的距離……”這種事情旁人說什么都沒用,歸嬋也只能寬慰兩句罷了,“你曾一度忘了這些事?”
“嗯。”縉黎隨口應(yīng)道,但馬上解釋起來,“那時候我也不過三四歲,記不住太多東西。你也知道,大腦嘛,很神奇的?!?p> 歸嬋歪了歪頭,微微挑眉,“看來,你還需要再扎兩針提振精神才行。”
說罷她抬手又是一針,扎在了縉黎的風(fēng)池穴上。
林間的一座矮丘上,風(fēng)隱一手控著風(fēng),另一手控著水,隔著風(fēng)水之陣遠遠地看著這兩個人。
在這個法陣的作用下,歸嬋和縉黎的身影變得格外清晰。
“你這一手術(shù)法倒是精明,用在這種地方可惜了?!迸赃叺馁赖鹬萑~,說話的時候一臉正氣。
風(fēng)隱面無表情,但言語間的嫌棄毫不掩飾,“話真多,不想看就走?!?p> 嬴世嘿嘿一笑,閉口不言。
不斷有山雀飛來,圍在風(fēng)隱周圍嘰嘰喳喳,嬴世聽后笑嘻嘻的問道,“這鴂舌鳥語說得都是啥?”
風(fēng)隱掰碎了干糧喂給它們,“都是些廢話,沒什么重要的?!?p> 這些山雀,讓它們說說所見之事還行,但要復(fù)述人類的對話,可就太為難鳥了。
風(fēng)隱忽然笑了起來,“看看看!第三針了!”
聞言嬴世也湊了過去,齜牙罵道,“娘的!”
“縉黎兄弟看上去一臉正氣的,沒想到也是這般花花腸子,跟兩個姑娘都有瓜葛,都鬧到了刀架脖子的境地,了不得!”他在身上摸了半天,翻出一枚銅貝丟給風(fēng)隱。
后者接過,揣入懷中,算是笑納了賭資?!澳惆滋爝€沒看出來?北宮縈云那一劍根本不是奔著他的脖子去的,姬子昭擋那一劍純屬多余?!?p> 依風(fēng)隱之見,要是姬桓沒閃過去擋那一劍,后面的戲說不定更精彩些。
嬴世哼了一聲,轉(zhuǎn)頭又看向了水面。
畫面中縉黎和歸嬋始終端坐,兩人只有言語交流,全無僭越之舉。
嬴世見了,不覺惋惜道,“真是廢物,白長了一副好皮囊,跟他們家少主一個樣子,好的不學(xué),裝什么圣人君子……”
雖然嘴里這么說,但他自己的坐姿也不禁漸漸端正。
這話剛說完,姬桓的聲音就從他身后傳來。
“你們在干什么?”
風(fēng)隱和嬴世齊齊回頭,只見姬桓肩上扛著兩頭皮毛油亮的牡鹿,懷中還吊著幾捆草藥,邁步向他們走近。
“沒有,也沒干啥。”嬴世邊說邊往后退,腳下一絆就撲進了風(fēng)水陣中。
那空中水陣瞬間散開,將二人澆了個透徹。
姬桓看著他們嘆了口氣,“現(xiàn)今雖是暖春,但入夜露重,你們兩個要是感了風(fēng)寒,還得勞煩歸嬋姑娘為你們醫(yī)治,到時候可就不是三針能了的事了?!?p>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縉黎架好了柴木,一邊打火一邊問道,“你是怎么認識她的?還有啊,風(fēng)大哥他們不是送你回衛(wèi)國了嗎?你怎么跑這來了?”
“這么多問題,你想先知道哪一個?”歸嬋笑了起來,“我回到衛(wèi)國后,施針壓制住了衛(wèi)公的病灶,不過衛(wèi)公身體一見好就命我出城,說是讓我出來采采藥,歷練歷練?!?p> “孤身一人沒有護衛(wèi)?而且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讓你出來歷練?”
“為了我好吧……”歸嬋想起了那些堵在她宅前的煩人精,“衛(wèi)公原本是派了孔家三位哥哥陪我一同出來,但我把他們趕回去照顧衛(wèi)公了?!?p> 她笑道,“我這一路游歷到齊魯大地,遇見幾個劫匪糾纏,本想使點手段給他們點教訓(xùn),但正巧縈云姐路過,就把他們?nèi)即蚺芾?!?p> “只是打跑了?”
“是啊,縈云姐出手很有分寸的,沒有殺人?!睔w嬋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無奈,“我們兩人聊得投機,聽說我要到齊地的山中尋找藥材,而她正好要去拜訪齊國貴族找些書目,就一路結(jié)伴而行了?!?p> 她的言語間滿是自豪,“還別說,我們兩個一路懲惡揚善,做了不少好事兒。”
“懲惡揚善啊,厲害了。”縉黎把燧石收了起來,笑著拍掉手上的木屑,“聽村民說,這座山里還有惡獸呢,你們兩個遇見了嗎?”
歸嬋點了點頭,“是啊,前幾天我們遇見了一個長角的怪物,我們兩個和它大戰(zhàn)了好幾十個回合,才把它消滅。”
“你們兩個?”
“對啊,怎么了?”
“沒什么,挺好的。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今天?”歸嬋想了想,恍然大悟,“今天縈云姐幫我去采崖邊的紫芝,結(jié)果我一腳踩空,摔了下來,這才遇見你們。”
“哦……不是她替你去采藥嗎?為什么你會摔下來?”
“她站在上面,我站在中間呀!”
“嗯……所以為什么你會掉下來?”
“嗯?因為我站在中間啊?!?p> “嗯!明白!”縉黎點頭,悶聲笑道,“都是山崖沒長好?!?p> 聽出他話中的調(diào)侃之意,歸嬋撇了撇嘴看向遠處的山林。
良久后,她輕嘆了一聲,“雖然你試圖騙我是不對的,但其實我覺得……你裝暈放走縈云姐這件事沒有錯。”
“為什么?”縉黎問道。
“我能感受到,她吃了好多的苦……”
自于北宮縈云相遇以來,一路上歸嬋幾次見到她在夢中啜泣。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你們口中的七萃而哭,但她確實講過,她的五個好兄弟慘死,她要去報仇?!?p> 縉黎聽著漸漸皺起了眉——能一舉殺掉七萃中的五人,有這樣的身手,只怕這人的實力不在少主之下……
“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人,縈云姐說……”歸嬋也微微蹙起眉,偏過頭來看向縉黎,“是神。”
火光搖曳不停,薪柴噼啪作響,不知為何,縉黎竟覺得頭皮有些發(fā)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