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太祝公清醒過來,而且精神頭還不錯,縉黎感覺松了口氣,這兩的月的奔波沒有白費。
他看了一眼姬桓,見到對方臉上露出的如釋重負的笑容。
也是,畢竟在少主心里,是他害得太祝公重傷,雖然一路上他沒怎么表現(xiàn)出來,但每次提起太祝,總是有些贖罪的心態(tài)。
見過了伯陽施展的術(shù)法,以及他布下的各種法陣,風隱打心底對這白胡子老頭感到佩服,他感嘆道,“不愧是周人最強術(shù)士。”
伯陽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比之先輩差之久矣?!?p> 歸嬋給司巫偃號了脈,雖然他還有些虛弱,但是脈象平滑沉穩(wěn),“太祝公已無大礙,接下來只需靜養(yǎng)幾日就能恢復了?!?p> 隨后她又探了探伯陽的脈象,輕輕蹙眉,“太史公的精力損耗了不少,也要靜養(yǎng)幾日才行?!?p> 只有嬴世默不作聲,在幾人說話時盯著司巫偃,偶爾捏捏自己的鼻梁。
縉黎看著他,感覺這人著實反常。
這位老兄平日里可是話多的很,從霍山出來后,直到進了這個屋子,他的嘴就沒怎么停過。
朱雀安魂之法確實損耗了伯陽不少精力,他歇了好一會兒,呼吸才正常起來,“現(xiàn)在天色已經(jīng)晚了,我這宅子里的空房間不少,你們自己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話沒說完,他聽到“咕嚕嚕”一陣空響,也不知道是誰的肚子里發(fā)出來的聲音,這才想起幾人還沒吃過晚飯。
伯陽拍著自己的腦門,不禁失笑,“我這兒也沒有準備什么吃的……你們看看是先去休息,還是自己去搞點東西吃?”
若是平常,他隨便施個術(shù)法就能指揮廚房里的飲食器具自行備菜了,但眼下他沒有這么多精力。
姬桓覺得自己剛才沒有出什么力,自告奮勇的打算去忙活一番,“你們想吃什么嗎?”
“子昭公子!”歸嬋連忙喊住他,“我去就行了!你們幾個慢慢聊……”
說完她詢問了東廚的位置,頭也不回的跑出去。
姬桓看著她跑遠的身影,又看看縉黎,“沒想到這歸嬋姑娘還會煮飯……”
縉黎挑起眉,緩緩的點了點頭,心道:咱就是說,少主,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就是不太相信你的廚藝?
姬桓和縉黎各有自己的客舍,歸嬋的房間是伯陽也給她準備好了。
風隱站在石階上,左右看了看,“那邊的閣樓看上去不錯,我就住那兒了?!?p> 說罷,他拎起行李搬到了閣樓。
于是五個人里只剩下一個嬴世還在正屋。
然而嬴世對他們擺了擺手,“我隨意就好,不如你們幫我挑一間吧?!?p> 整個太華山以這座宅院為中心,方圓十里都開始下雪。
風隱在閣樓里簡單收拾了一番,他搓了搓凍得有些發(fā)紅的手指,隨后下樓敲開姬桓的房門。
縉黎比他來的還早點兒,被開關門帶進來的寒氣吹得拽緊了衣領,“這種寒氣困在太祝公身上幾個月,太祝公竟然能夠熬過來,果然不是常人?!?p> 感受到雪里雜糅在一起的邪氣和靈力,風隱抬手向外探了一下,隨即迅速攏回袖中,嘆道,“真是可怕,沒想到周人的法師竟然這么厲害,這般年歲的術(shù)士竟然有如此修為?!?p>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都聚在這里,伯陽這會兒也過來了,“你們?nèi)齻€在這里偷懶,讓歸嬋姑娘自己去做飯,真不像話?!?p> 聽伯陽這么一說,姬桓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于是起身,“我去幫忙好了?!?p> “別別別少主……”縉黎連忙攔住他,“偶爾嘗嘗歸嬋姑娘的手藝也不錯,是吧?”
說完,還向風隱使了個眼色。
風隱回想起之前姬桓遞給他的那塊烤肉,點了點頭,“我覺得不錯?!?p> “說起來,大胡子不是叫秦世甫嗎,怎么又叫嬴世了?”看見姬桓還有些猶豫,縉黎岔了個話題,“之前在岐山的時候,你就看出來了?”
“嗯,以嬴為姓,秦……嬴姓趙氏……我想,這嬴世恐怕與那位西陲大夫關系不淺?!奔Щ缚粗鴸|廚的方向,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們曾經(jīng)世代居住在東土,直到穆天子之時,造父為周天子馴馬,受封趙城,這才有了嬴姓趙氏。再后來,他們其中的一支族人,也就是‘西陲大夫’的這一支,去到西方守衛(wèi)著與犬戎交接的邊地。”
姬桓輕輕敲了敲桌案,“這位嬴世兄一直自稱‘西土邊鄙之人’,恐怕也和這件事有關系。但是,他和太祝公的關系,我卻不曾聽聞過……”
“這件事啊,”伯陽捋著胡子,“這個孩子對司巫偃而言,或許是徒弟,但也可能不僅僅是徒弟,已經(jīng)把他當成義子來對待了。”
三個人眼前一亮,紛紛坐直。
“那得從十幾年前說起,當時司巫偃身受重傷,之后就向先王辭去了司巫之職?!辈栃χ鴵u了搖頭,回憶起來,“辭去太祝的職位后……”
正屋里,嬴世按照方子熬了湯劑,給司巫偃這老頭兒喂藥,“你又他娘的跟人逞能,你這次中的什么毒,都快死……呸……”
剛罵了兩句,嬴世突然就閉了嘴,吐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當年他獨闖犬戎國,被犬戎的四個巫神重傷,若非司巫偃恰好出現(xiàn)并出手相救,別說報仇了,他可能連命都沒了。
傷好之后,嬴世就拜在了司巫偃的門下,學了五六年的功夫。
然而他心中始終放不下報仇之事,總是都著要再去會會犬戎四巫神。
司巫偃不可能放任他去送死,于是給嬴世立下了規(guī)矩:要么打贏為師,要么喝贏為師,否則不可出師門半步。
自己當時怎么跑的來著?一杯藥酒迷暈了司巫偃,哦對,還順走了一壇百味旨酒。
那壇酒他喝了好幾年,最后一杯拿去祭典了周公,然后得知自己的仇人被兩個孩子給打殺了。
想到這里,嬴世不由得苦笑。
“你小子傻笑什么?”司巫偃直接捧起碗一口氣喝光湯藥,抹干凈嘴,“對了,你看見我那老虎了沒?之前我讓它去太華山里玩耍,但是這么久過去,它肯定要跑。”
“你那老虎?”嬴世想了想,兩手一攤,“前不久它送我去了宋國,在那之后去哪了,我也不清楚……”
直到深夜,見司巫偃的狀態(tài)確實好了不少,嬴世才離開,走之前還反復叮囑他好好休息。
伯陽站在屋檐下,見到嬴世走遠,才拐進屋中,和司巫偃四目相對。
司巫偃咂舌道,“你這個老東西,放心,等我睡醒后能走動了,就搬去客舍,把這正屋給你空出來?!?p> 伯陽抱著懷里的東西走過去,順便白了他一眼,“你在這屋里住了好幾個月,我說什么了?”
等他走近,看清他手里的東西后,司巫偃一愣,“金匱?!沒想到我有生之年能見到這個東西……”
“行啦,同樣的感慨我已經(jīng)說過了?!辈柊呀鹣渥油频剿媲?,“要沒這東西,早把你埋咯!”
他拍了拍箱子,問道,“當年讓你保管的東西,你沒弄丟或者換了酒去吧?”
司巫偃哈哈大笑,拽下左邊的衣襟,肩上赫然一個白虎紋身,“這東西我怎么可能弄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