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石斛上的毒是件十分麻煩的事兒,需要些時日,四人覺得不幫則以,既然這件事兒已經(jīng)開了頭,那就還是要幫人幫到底才行。
何況,他們也需要拿石斛回去。
于是幾人向司寇偃駟拱手,“那我等便繼續(xù)叨擾了。”
此次前來,偃駟一共帶了百人,他們清點了一下人數(shù),只有十幾個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沒有死者。
偃駟給四個人安排了新的客舍,又給調(diào)去醫(yī)者十余人,仆役十余人,方便他們盡早調(diào)試出解藥的配方。
歸嬋給骨折的幾人接好骨頭,看受傷的人沒有被感染,就只是簡單的清理包扎了一番。
沒想到偃宿肉體凡胎,變成怪物竟然也有這種傷害力。
同為醫(yī)者,一念之差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歸嬋感到后怕,如果不是他們幾個在場,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上午姬桓和風(fēng)隱去搜羅有沒有遺漏下的病患,縉黎則和司寇派來的衛(wèi)士一同去搜查偃宿的院子,直到這會兒才回來。
縉黎抱著胳膊倚在門口,象征性的敲了敲門,“想什么呢?”
見歸嬋搖了搖頭,他從懷里掏出一塊絹布,抖開遞給她,“我在偃宿家房檐的縫隙里扣出來的,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p> 絹布上密密麻麻記的都是藥材,其中有一列寫著:某某妖臟器,焙干,研極細末。
“某某”二字被水暈開,已經(jīng)無法辨認出是什么字了。
“妖物臟器?他竟然咽的下去……”歸嬋看著這四個字直蹙眉,不過隨后又慢慢舒展開來,“幫上大忙了,謝謝!”
知道了配方,解藥就好調(diào)配多了,不過——
歸嬋還是嘆了口氣。
這院子里堆滿了被污染過的石斛,打水燒水,反復(fù)沖洗藥材后還要將它們鋪平曬干,就算有那十幾個醫(yī)者做幫手,也要忙上幾日了。
因為這次大規(guī)模中毒事件帶來的反效果,群舒六國的國君和貴族們,終于下定決心締結(jié)盟約,緊鑼密鼓的準備起盟會來。
儀式當(dāng)天,國君派人把四人接到盟會現(xiàn)場。
盟臺現(xiàn)場其樂融融,姬桓以前也參加過幾次,這里雖不如大國盟會氣度森嚴,但也別具一番風(fēng)格。
幾個國家雖然都是小國,卻也都是實打?qū)嵉纳琊⒅鳎膫€人作為賓客參會,繁瑣的禮儀一樣都不能落。
舒鳩子說著一些極其官方的祝嘏之辭,姬桓也一如既往的回了一些類似“眉壽萬年無疆”的吉語。
縉黎對這些話不感興趣,也就沒去記倆人具體都說了些什么。
倒是歸嬋,回到座位上后,小聲的跟縉黎說了兩句,“這位國君身患痿疾,江南之地卑濕,如不加以養(yǎng)生調(diào)理,未必能有長壽。”
“噓——”縉黎左右看了看,還好沒人注意到她剛剛說了什么。
“不行,我得跟他說一聲。”歸嬋說罷就要起身。
縉黎按了按太陽穴,“你管他那么多干嘛?人家現(xiàn)在舉國歡慶,你上去告訴人家他活不長了?別鬧?!?p> “也是,我們還得早些回去,不能再在這里待下去了,”她重新坐好,鄭重的點著頭,“我私下寫個方子給他便是。”
風(fēng)隱的座位在第二排。
他看著前面的歸嬋,又轉(zhuǎn)頭看了看旁邊的縉黎,咂了口酒,“你二人倒真是絕配。”
縉黎瞥了他一眼,笑罵,“真是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姬桓仍在臺上和幾位國君應(yīng)酬行禮,作為賓客,他每獻一次酒,國君就要酬謝他三次。
縉黎估算了一下,自家少主在臺上怎么著也行了十八次禮了,于是搖頭道,“他也不嫌累?!?p> 在歸嬋眼里,這位舒鳩子年紀不大,只有三十多歲,但無論是精神氣度還是談吐涵養(yǎng),都遠不及衛(wèi)侯姬和,較之鄭伯姬掘突,也比之不得。
縉黎沒參加過這種諸侯盟會,但跟姬桓混久了,也知道在這種場合該怎么做,儀態(tài)氣度完全不會露怯,甚至比在座的一部分貴胄看起來更像公侯。
再看風(fēng)隱,雖然嘴里總說自己是“棄民”、“棄子”,但往那一坐一站,仍像個不知道那座山里飄下來的神仙。
一行四人氣度不凡,風(fēng)度翩翩,也很讓舒鳩國的眾人大為嘆服,賓主酬謝交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姬桓終于從盟臺上下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緩緩?fù)铝丝跉狻?p> 風(fēng)隱嘆道,“我還以為你真不嫌煩呢!”
姬桓既不附和,也不反駁,只是輕笑兩聲。
旁邊的幾個大夫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喝多了,聚在一起嘁嘁喳喳,“想不到案子鬧的沸沸揚揚的,一個多月才收場?!?p> 旁邊一人驚訝的反問,“竟然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死人了?”
他們的聲音雖然不大,但還是傳到縉黎既然的耳朵里。
“一個月?”歸嬋也驚訝起來,小聲問道,“這事兒竟然發(fā)生這么久了嗎?”
“是啊,”縉黎想起來,“當(dāng)時你暈倒了,沒聽到這件事?!?p> 他端著銅爵走到歸嬋旁邊,“表面看上去滅門的七家貴族,都是支持聯(lián)盟的家族。但是實際上,偃宿自己對于聯(lián)盟與否并不在意,他只是想趁機扳倒上位?!?p> “那他為何不親自殺了偃駟?”
風(fēng)隱又倒了一杯酒,“舒鳩國的傳統(tǒng),小宗無論如何不可以傷害大宗,這是古代皋陶留在他們血脈里的法度?!?p> 縉黎點了點頭,“那家仲吾氏,其實是兒子混蛋想要害死老子,借用了偃宿的方法,卻又大張旗鼓的給老子瞧病,沒想到家丁把你抓回去,竟然真把他老子治好了。”
縉黎和歸嬋到仲吾宅邸后,那大少爺?shù)谝粫r間將廚房的人滅了口,可見他明顯知道毒藥來源。
只不過后來仲吾伯琛自己也差點說漏嘴,又被偃宿滅了口。
“少主你呢?你一開始就懷疑偃宿?”
姬桓回憶著,“倒也不是,我當(dāng)時去拜會司寇家,見到司寇收養(yǎng)了許多無家可歸之人,感覺他絕不是個壞人?!?p> “然后出來的時候,遇見埋伏,我把人擒了交給司寇審理,但是卻沒人承認?!?p> “沒人承認?”
“對,”姬桓轉(zhuǎn)著手里的銅爵,“之后司寇就收到了偃宿的報信,信上說,有歹人要去污染藥田,我與司寇合計了一番,發(fā)現(xiàn)他似乎是想要利用我們除掉司寇,這才決定將計就計?!?p> “這個偃宿好狠啊。”歸嬋蹙眉,“一開始只想趁機殺掉咱們,見識到縉黎可以抵擋變異的怪物,于是又想借機利用我們,還編出這種謊言。”
“可惜,他要是見過少主,知道少主的實力,就不會動這樣的歪腦筋了?!笨N黎嘖了兩聲,喝了口酒。
“見過?”姬桓忽然一愣。
他依稀記得,自己進城的時候趴著一輛車,車上有鑾鈴聲,偃宿初次拜訪的時候,也聽見同樣的聲音。
后來他送偃宿出門時,特意看了看,發(fā)現(xiàn)那輛車是雙馬駕轅。
但自己進城時,是在一輛駟馬的車上。
姬桓垂眼:偃宿與偃駟同宗,用的應(yīng)該都是同一類鑾鈴……
他起身離席,走到??寇囻{的駐地挨個找過去,果然在一輛車的車輿處見到個手印。
姬桓伸手覆到那個手印上——正是自己留下的。
“虎賁少主為何在此處?怎么不去殿內(nèi)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