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半晌時，湯駟過來說烏泥涇那邊的房子，定于后日巳時正上梁，問后日黃蓁要不要過去看一眼？
黃蓁想了會說道：“由著你操持就好，我不必過去了？有什么不懂的？就問懂的人的人去經(jīng)驗都是這樣積攢來的，你放開手腳做不必露怯？”
“屬下請教了很多長者，也知道了不少道理和避諱？后日上梁是大事，要熱鬧些辦著，按規(guī)矩是要宴請相鄰的。”
黃蓁贊同的說道：“入鄉(xiāng)隨俗，不要惹人非議就好？席面也要按莊子里的規(guī)矩來，熱熱鬧鬧地辦起來，我雖然不去，但我身邊的人要是用得上，隨你點將為你助力?！?p> 湯駟又遲疑的說道：“可顧管事對我說您是東家，不露面怕是不好？今日顧嫂子又特地找我來，說大家都希望見見東家?！?p> 黃蓁聽了不耐煩地說道：“顧嫂子發(fā)昏顧管事也不明事嗎？我一個閨中女兒家，見我做什么？這攤子事情只有聽你吩咐的道理，什么時候要聽她來啰嗦？”
見黃蓁站在自己這一邊，湯駟也快意的說道：“屬下也是這么問顧嫂子的？也交代了顧管事讓他管著屋里人的嘴，大家各盡本份，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事就好。”
顧山他們夫妻的心思不難猜？不過是覺得湯駟年紀輕輕即沒資歷？又沒經(jīng)驗？不過是受我抬舉之故？憑什么管這樣大的一攤子事呢？這是眼紅了。
如今房子熱鬧的蓋起來，顧嫂子看在眼里有些不忿罷了？不過是欺自己年幼好竄輟，想從這里分去一杯羹？湯駟今日對自己說這些，不過是隱晦地在提醒自己？看自己的態(tài)度罷了?！?p> 黃蓁問湯駟道：“需要我出手幫你擺平嗎？”
明了黃蓁的態(tài)度，湯駟灑脫地一笑說道：“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屬下隨手就打發(fā)了？哪里還能勞煩到姑娘，后日上梁才是該上心的大事？屬下先把這件大事辦好，還請姑娘為織紡起個響亮的名字，上梁之日總的要人知道織紡的大名。”
黃蓁會心一笑說道：“那你得容我細想。”
想著前世鄔泥涇衣被的名頭享譽天下，鄔泥涇小鎮(zhèn)也因此發(fā)達起來，不如就以地名為名，遂商量說道：“既然織紡坐落在鄔泥涇，所有繡娘又是鎮(zhèn)上的居民，不如化繁為簡就喚作鄔泥涇如何？
湯駟聽了在嘴里顛來倒去的念叨幾回，也覺得不錯？說道：“屬下也覺得應景，就依著姑娘喚作鄔泥涇吧。”
見湯駟也覺得可以，黃蓁就讓人拿來筆墨，攤開紙后滴水入墨·，鄔泥涇織紡幾個字一揮而就，寫好之后遞給湯駟，問道：“牌匾定好了沒有？”
“正要和姑娘說起這事？姑娘也幫著屬下拿個主意？屬下本打算尋上一方好木頭，中規(guī)中矩的將名字鐫刻在牌匾上掛起來。
可是有人給屬下出主意，說是不如尋一截有念頭枯樹過來，去掉一側(cè)的皮干，將名字鐫刻在樹干上，在做出個野趣的形狀出來，看著便與眾不同?！?p> 黃蓁聽了細細琢磨起來，越想越覺得可行？問道：“刻畫出樣子來沒有？拿來給我瞧上一眼？”
湯駟聽了一笑說道：“屬下已經(jīng)準備好了，說著從袖袋里抽出一張折疊著的白麻紙來遞給黃蓁。”
原來是早有準備？心里對湯駟的老成又滿意了幾分，黃蓁打開細看，見一顆樹彎曲的粗壯的軀干，被人刻意打磨的古樸自然，滿意的說道：“果真是別有趣味？就定了它吧，不過固定時要做好手腳，不要出現(xiàn)倒塌傷人的事情?！?p> 湯駟說道：“姑娘放心，屬下也是慮到了此處？特意請教了老道有經(jīng)驗的人來問？加固的方法已經(jīng)告知了屬下，動工時屬下會請人過來監(jiān)工，必保萬無一失?！?p> 見湯駟胸有成竹，黃蓁也放心了下來，待打發(fā)走了湯駟，黃蓁又埋頭跟紡車較上勁了？
開始阿婆還時不時地過來看看？或是不放心的問問？而今日估計都不曾來看過一眼？至于原因，跟雀兒說經(jīng)過黃蓁一改動，已經(jīng)看不出是紡車原來的模樣了？
黃蓁伸出腳一次次地試著腳踏位置上的力度，腳踏這里調(diào)了幾次黃蓁都覺得別扭？不死心地琢磨一會，發(fā)現(xiàn)是卯摳的有些淺了？怪不得人說術(shù)業(yè)有專攻呢？圣人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雀兒手里拿了把扇子過來，為黃蓁用力打著扇子，嘴里勸道：“這會天氣熱上來了，您還是先歇歇吧？不如奴婢幫您把這些搬到堂屋里去弄，還能涼快些？”
黃蓁搽拭著額頭上的汗說道：“葡萄架下還有些風在流動，也不算是太熱？說著用手擋住了扇子說，不必管我？夏天就是要出些汗才好？一味的貪涼都集在脾胃里，就成了病癥了?！?p> “阿婆也是這樣和奴婢說的？可是每每一熱起來，奴婢便顧不得了？總想著下回再說？就這樣拖延到現(xiàn)在?！?p> 聽得黃蓁忍不住的笑了，打趣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了自己毛病所在。”
雀兒用扇子掩著嘴嘻嘻笑著說道：“奴婢怕熱嘛？姑娘？您這紡車什么時候能弄好？”
“已經(jīng)弄好了，如今就差腳踏這里耽誤事？我在加固些就可以用了，下午你幫著阿婆多搓些棉條出來，我變戲法給你們看？”
雀兒興致頗高的問道：“姑娘還會變戲法？那奴婢可得睜大了眼睛瞧著？您變的戲法一定好看。”
瞪了雀兒一眼，哭笑不得的嗔道：“你這是拿我當娃娃哄嗎？幫我扶著這里，如今只差這里了?！?p> 雀兒聽了伸了下舌頭，也不辯駁？放下扇子過來幫黃蓁扶著紡車的一側(cè)。
黃蓁懷疑自己的技能退化了，如此反復了三四次，才將三只錠子固定好，放下了手中的錘子，撿起桌子上的扇子，用力扇了起來，對雀兒說道：“好了，你把東西收拾一下，午后再來看阿婆紡線?！比竷浩てさ募恿司?，說道：“還有姑娘的戲法？”
午餐很豐富，一看阿婆就是花了心思的？看著擺在跟前的蟹黃羹是阿婆最拿手的。
這個季節(jié)的蟹子黃還沒長好？挑開蟹殼單取里面的是膏黃和蟹肉，配以上好的女兒紅，加上鮮筍丁和少許的枸杞，嫩嫩的蒸上一碗再澆上料汁，看著讓人饞涎欲滴。
黃蓁會心一笑，自那日阿婆見了銀票后底氣就足了起來，一日三餐變著法子給自己進補，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廚房里，湯湯水水就沒間斷過？
黃蓁摸了下自己的腰身，對著雀兒使了個眼色，雀兒心領(lǐng)神會的抿了下嘴唇，黃蓁險些笑出聲來？
主仆二人的互動到底沒瞞過阿婆去？瞪了雀兒一眼說道：“像什么樣子？都是姑娘寵的？”
黃蓁無奈地吱聲道：“不要都緊著我？我一人能吃進多少去？想吃什么就買回來？沒道理服侍我一場？倒教你們從嘴上克扣的道理？”
阿婆聽了忙解釋說道：“廚房里都備著呢？哪里就委屈著了？日后家里人多了，還有之前服侍過爺?shù)娜?？讓人瞧見了沒規(guī)矩？不是打您的臉嗎？
人多口雜萬一傳回族里去，讓外人曉得了？不說姑娘心善體恤奴才，到笑話我們家里沒規(guī)矩？可怎么了得？
黃蓁聽了阿婆的話，才知道那個莫須有的族里給了阿婆多大的壓力？但也不得不承認阿婆想的周全？雖然自己不大在意這些？但也不能跟世俗背道而馳？
明面上的規(guī)矩還是不能差的？
午飯過后，在院子里走動了一會，消散的差不多了？就過去看阿婆領(lǐng)著來娣和雀兒她們搓棉條。
見黃蓁過來了，阿婆說道：“姑娘歇一會去，老奴領(lǐng)著她們幾個搓就是，等熱氣消散下去了，您再來擺弄它。”
黃蓁也當真覺得乏了？聽阿婆的話便說道：“成，那我歇著去，您弄完了這些也躺一會?！?p> “老奴知道了，您快躺著去，阿婆不停地催著黃蓁去歇著。”
今年山東府境內(nèi)雨水頗多，甚至出現(xiàn)多處山體滑坡的事情，離沙門島最近的一處驛館內(nèi)，也耽擱著一行押解犯人的公差，驛承板著臉坐在院子內(nèi)，盯著陰沉沉的天不知在想什么？
一位年輕的驛卒快步走進來，站在驛承身后欲言又止。
驛承心知肚明地瞄了眼身后的驛卒，說道：“不是我心腸冷硬，而是自古以來充軍的女眷都是這樣過來的？你才來驛站當差幾天，看不得這些也有心可原？可你管的了眼前這樁？管得了日后嗎？
我與你叔叔是至交好友，才會這樣提醒你？你要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是保不住你的？”
那驛卒憤憤地說道：“犯奸做科自有律法制裁，這樣糟踐人簡直是畜生行為？簡直丟了我們當差人的臉?！?p> 驛承擔心地向身后看了眼，見四周沒人才放下心來，斥道：“閉嘴，放你幾日假期回家去，過幾日在回來當差?！?p> 驛卒嘟囔著不愿離去？驛承板著臉喝道：“還不快回去？等我叫你叔叔來捆你嗎？在驛承的呵斥下，驛卒才不情愿地轉(zhuǎn)身離去?！?p> 而驛站內(nèi)一間房間內(nèi)，因為陰天的緣故，屋內(nèi)視線昏暗，屋子里的充斥著污濁不堪的味道？不時地還有幾聲鼾聲想起。
胡氏將不省人事的柳兒抱在懷里，低聲抽泣著，并不敢大聲哭出來，生怕驚醒了幾個畜生，再惹來罪遭。
自離了松江府地界，這幾個差人便化身為狼，對胡氏和柳兒便沒了任何顧忌？陳長福那個沒用的東西只求自保，根本沒有為自己和柳兒抗爭了過？
胡氏縱使心里涌動著滔天的恨意，在此時也生生地咽了回去，無盡的悔意，無時無刻地充斥在渾身上下？自己若是不起了貪心？是不是就沒有了這番劫難？
女兒也不會淪落到這番境地？兒子也不會為了護著自己和柳兒，被這幫畜生折磨的沒有人形？
胡氏如今才回過味來？自己是被陳長福當了槍使，要不是他蠱惑自己說？原來黃爺果真孤身一人？橫死在水匪手里，連個替他擊鼓鳴冤的人都沒有？
偌大的家業(yè)也不知來日便宜誰去？要是我們虎頭能得了這樣一門親事？那日后子孫可就發(fā)達了，結(jié)果，這樣的話就被自己聽了進去，著魔了一般的想要將黃家家財據(jù)為己有。
結(jié)果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和一對兒女。
胡氏用帕子嘟著嘴哭著，任憑無邊無際的悔意的侵蝕著自己，恨不得當下就咬死陳長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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