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櫻深深的吸了口氣回稟道：“承恩侯也在外頭請見，奴婢見天氣炎熱怕侯爺被嗮傷，未經(jīng)太后娘娘允許，便自作主張地讓人先請了進來?！?p>　　金櫻說著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奴婢淺見，私下里以為自家兄長來看妹妹，倒不必拘于那些俗禮，還請?zhí)竽锬锵⑴??！?p>　　楊太后聽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恨聲道：“怎么不蠢死他？與他什么相干，還嫌不夠打臉的，要他上門來給人湊話柄?！?p>　　“太后娘娘息怒，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不管國舅大人為何而來，都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p>　　楊太后遷怒的瞪了一眼金櫻，說道：“先請兄長先到正殿去喝茶，就說哀家正在更衣，讓他梢等上片刻，你一會去嬤嬤那里，領(lǐng)個一等紅封?！?p>　　至此金櫻提著的那口氣方才落了下來，急忙叩頭謝恩后才出去請人。

　　松江府這里，黃蓁因為心里有事，就沒有在鋪子里多停留，帶著雀兒她們就回去了，進院就見葡萄架下放了好些木條，進屋換了衣服就出來坐下擺弄著。

　　來娣迎出來說道：“都是比照著姑娘給的尺寸，讓木工師傅多弄了幾份出來，屬下又讓顧管事找了幾樣您能用上的工具，都給您拿了回來?！?p>　　感受了來娣的貼心，怕是連來娣都以為她是心血來潮所以才多備了些木條，可著勁的讓黃蓁盡興。“、

　　“嗯，還想著我是忘了什么？虧你想著多備了幾份，先放在這里不用收拾，我回頭來弄?！?p>　　黃蓁將阿婆叫到屋里，問道：“這許多年來，您可有聽過爹爹提起他的父母族人，或是有過親戚間的來往走動。”

　　阿婆果斷的搖頭道：“沒有，自老奴進家來，家里就沒見過有親戚上門，姑娘怎地好端端地問起來，可是又有什么緣由？”

　　黃蓁不死心的問道：“外家也沒有來過人嗎？”

　　“老奴也覺得奇怪呢，照理說太太故去，姑娘還小，逢年過節(jié)的怎么也不見舅家上門，但是沒聽爺提起老奴也不好深問，這些年也就習(xí)以為常了?！?p>　　黃蓁暗道世人多數(shù)以家族為依靠，互相毗鄰而居。

　　就算爹爹因故和家族決裂不再來往，可至少還有妻族可以走動，再不濟還有三五知己相交，可爹爹這些年就如獨行客一般，獨自來去的也忒不合常理。

　　這樣隱秘獨居莫非是涉及到了生死隱秘？

　　“姑娘今日怎么好端端問起了這個？”阿婆見黃蓁皺著眉頭不知琢磨什么，心底狐疑便試探的問了出來。

　　黃蓁想了一番說辭才對阿婆說道：“今日有族人托槽幫找到我，說是父親年輕時和族人起了分歧，一怒治下就帶著娘親離家出走，后再沒回去過?！?p>　　阿婆不可置信的問道：“族人？這些年都不見尋來，怎么這會爺不在了倒找上門來，空口無憑的姑娘可別輕易認親，不會是看著姑娘年紀小好糊弄，還有若大家業(yè)傍身便來謀算您?！?p>　　黃蓁認為阿婆的反應(yīng)，才是正常人該有的正常反應(yīng)。

　　上至世家大族下至貧民百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視傳承為根基。

　　大宗不可絕，百世而不遷，說的就是宗族嫡脈要是斷了傳承，必須要從族人里挑選合適的男丁來過繼，沒的商量。

　　就算國法在前也不得干預(yù)，族譜家規(guī)擺在那里，沒有人敢輕易觸碰。

　　換言之要是某個房頭沒有兒子繼承家業(yè)，那族里就可以自行決定，在族里幫你過繼個兒子來延續(xù)香火，繼承家業(yè)。

　　只不過這個幫不是幫你拿主意，而是直接幫你做主，任何人在族法家規(guī)面前，除了老實接受沒有任何話語權(quán)。

　　在繼承家業(yè)這事上，女子想要繼承除非是族人死絕了，還有就是族人認可，由族里出具文書，官府落印存檔，這叫女戶，但是族里人怎肯叫家業(yè)落在外姓人手里。

　　這也是聶紅線的叔叔，用盡心思來謀算她的原因。

　　阿婆就是因為沒有兒子才會被夫家掃地出門，家財由族人來安排，所以阿婆一聽說好端端的冒出個族人來，才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

　　像自己這樣親眷皆無的情況，想要立個女戶只等孝期一過，鎮(zhèn)里出具證明，衙門是不會為難的，但此時要是有族人找上門來，且不說銀錢家仆，就是家里的宅子也要歸到族里去。

　　要是運氣不好碰到無良的族人，還會被隨便嫁出去，這才是阿婆害怕的根本原因。

　　黃蓁看到阿婆急的不成樣子連忙安慰道：“您先別急，聽我慢慢說給您聽?！?p>　　阿婆打斷道：“我得傻姑娘，您哪知道這里面的厲害，爺出來這么多年怎么不見族人找來，可見是爺不想認他們”

　　黃蓁怕急壞了阿婆，連聲安撫道：“我知道的，您別氣壞了身子。”

　　阿婆急道：“您不明白這些的，我們爺故去了，死者為大，一不上門來拜祭，二不迎爺?shù)墓讟』厝?，私下里卻找到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

　　見阿婆為自己這樣著急，黃蓁又不能把自己的猜測全盤托出，一是怕嚇到阿婆，二是時機不到，只能刪減著把能告訴的說給她聽，結(jié)果弄巧成拙還引起阿婆的諸般聯(lián)想。

　　沒辦法黃蓁只好把房契和銀票推到阿婆面前道：“您先看看這些再急不遲，是族人托槽幫帶來給我的，說是給我的補償?！?p>　　阿婆狐疑的接過去展開房契，雖不認得字但銀票阿婆是認識的，房契自然見過。

　　這一下把阿婆驚得目瞪口呆，用手揉了揉眼睛還是不敢相信，指著銀票問道：“這些都是給姑娘的，還有這房契，落得可是您的名下，您驗過真假沒有？”

　　黃蓁聽了啼笑皆非，點頭對阿婆說道：“族人托湯舵主傳話來，因當(dāng)年爹爹和族里的嫌隙很深，現(xiàn)在不方便讓我認祖歸宗，可又怕我衣食不周故送了宅子和銀子，讓我好好過日子。”

　　黃蓁一本真經(jīng)地胡說八道，看著阿婆半信半疑的樣子，心里不由地好笑，阿婆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不怪阿婆多想，天上掉餡餅的事本就匪夷所思。

　　“對了，還送了幾個伺候的人過來，其中有位姑姑當(dāng)年還伺候過爹爹，看著功夫很好的樣子，您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見到紅姑時現(xiàn)問也來得及。

　　又囑咐阿婆不要對外說起，又套好了說辭，免得在雀兒她們面前漏了馬腳。

　　見阿婆欲言又止的看著她，黃蓁安撫道：“想到什么便說什么，您的話我會聽的?！?p>　　“老奴看著這些銀票發(fā)慌，這般大手筆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得出來，莫非他們要圖謀姑娘的終身?！卑⑵耪f了連自己都不信了：“姑娘可別聽老奴胡說，您才多大，老奴這是急糊涂了。”

　　黃蓁聽了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您就別猜迷了，先把她們叫進來，總要跟大伙說一聲才是?！?p>　　阿婆出去叫雀兒她們進來，想是已經(jīng)聽招娣說了大概情形，雀兒進來問道：“姑娘，我們是要搬家嗎？奴婢都聽招娣那邊的宅子又大又好，是爺生前給您置辦的宅子?！?p>　　“招娣說的沒錯，爹爹還在那邊留了人手，那邊宅子足足有三進，都搬過去也住的開，搬家的日子也定在了五日之后，我們自己在家負責(zé)整理打包，等到了搬家的那日，湯叔父會派人過來幫忙搬運東西。

　　雀兒滿臉不舍的問道：“那這里的宅子怎么辦？是賣掉還是就這樣放著?！?p>　　雀兒八歲就來到這里，記憶里美好的日子，都是在這里度過的，就連黃蓁也有些舍不得，可宅子又不能白放著?！?p>　　“這房子的事等我想好了回頭再定。”黃蓁安撫著雀兒的情緒。

　　也要聽聽阿婆的意見，別的東西都好辦，只有那塊玉佩才是要命的的東西，尋了根絡(luò)子系牢了掛在脖子上，心才安下來。

　　其余的首飾和珠寶都歸攏在一處，包括娘親留給她的首飾現(xiàn)在也用不上，就都歸置起來，剩下的就由雀兒動手歸置，鋪子后院也有爹爹為她積攢的物件，不如也都搬進新宅子里，黃蓁在心里合計著。

　　稍晚些黃蓁獨自來到爹爹的房間，將預(yù)備好的果子擺放好，又斟滿了酒點燃了香燭，在爹爹和娘親的牌位前跪下，未曾開口眼淚就已經(jīng)止不住了。

　　如決提而出的水流一樣，竟有些控制不住，任著情緒自有地發(fā)泄著，所有的堅強和偽裝，在這一刻都變成了委屈。

　　自以為歷盡滄桑和坎坷，今生的她挾恨歸來，那些不甘和憤怒隨著陳長福得到報應(yīng)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其實不然。

　　“爹爹，娘親，夭夭有事要稟告，陳長福那賊子業(yè)已伏法，孩兒承菩薩庇佑，蒼天有眼讓孩兒得以保住家業(yè)，將仇人繩之以法，爹爹和娘親在九泉之下且安心?！?p>　　“還有一事也要稟告于爹娘靈前，有人自稱是爹爹家臣，承槽幫之托來保護孩兒，孩兒又在爹爹遺物里，看到了玉佩和孩兒幼時衣物及配飾。

　　我知道爹爹瞞下這些是為了保護我，孩兒應(yīng)該不負爹爹苦心，守著家業(yè)安心度日就好，可是孩兒不甘心，孩兒這一世想活的明白些。

　　茍且確是可保我平安，可是人皆有根，人生一世，孩兒想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誰？爹娘又是誰？孩兒雖是女兒身，但逢年過節(jié)的祭拜，身為人女總要有個燒香磕頭的地方不是。

　　為爹娘，也為自己，孩兒不想糊涂度日，若有違爹娘初衷，是孩兒不孝？請爹娘恕罪。

　　有一日孩兒有幸也會為人之母，那月下講古時，說起爹娘來，不是遮遮掩掩，而是與有榮焉的道出父母宗族來歷。”黃蓁說完這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伏在地上痛哭出聲?！?p>　　早起天色微雨，倒是少了幾分燥熱，按部就班開始了每日的晨寫，可能是素日里積攢的煩悶，昨日在爹娘靈前得到了宣泄，心情也舒服了許多。

　　寫好了字又就著火折子點燃了，，又想起了阿婆的那架紡車，出門來看見雨已經(jīng)停了，就叫來招娣幫著把紡車和所需的東西都搬到葡萄架下。

　　比對過后，先動手先把紡車拆散開來，招娣上前要幫忙，被她打發(fā)去廚房幫阿婆去，連著用了兩天的功夫，才弄出個大致的模樣。

　?。ù苏峦杲Y(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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