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年十月）

　　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康熙并未讓十四以告捷班師的陣仗回京，反而只是一次單純述職，與其出征時(shí)康熙親自閱兵，百官千里相送的排場相差甚遠(yuǎn)。

　　“兒臣恭請皇阿瑪圣安。”

　　“快起來！西北不比京中啊，這些日子你辛苦。這一仗也打得不錯(cuò)。”

　　“回皇阿瑪?shù)脑?，兒臣不辛苦，這場勝仗是皇阿瑪福澤庇佑，我大清威名遠(yuǎn)播?！?p>　　康熙點(diǎn)點(diǎn)頭未再發(fā)言，才幾年的功夫，想不到父子二人竟一時(shí)說不上話，有些生疏。

　　弘歷一旁有察，歡喜道：“十四叔，侄兒是弘歷，侄兒給十四叔請安。”

　　十四聞言一笑，康熙也放了輕松，氣氛才活絡(luò)起來：“?。〔贿^幾年的功夫，小弘歷已經(jīng)這么大了！”

　　“侄兒每天都練劍，現(xiàn)在越使越順暢了！”

　　康熙為自個(gè)兒孫子驕傲：“嗯！確實(shí)！弘歷的劍術(shù)越來越精湛，除了他自個(gè)兒資質(zhì)好、能吃苦之外，你這個(gè)叔父的啟蒙功不可沒?！?p>　　“兒臣不敢，弘歷天資聰穎，又得皇阿瑪親自指點(diǎn)，一切是弘歷之福。”

　　康熙拉過弘歷，滿意地上下瞧了會兒，又說：“唉，對了，四阿哥已擬好章程，明日朕與你們，還有上書房大臣們一同議議?！?p>　　“是！兒臣遵命?！?p>　　“十四阿哥，這次回京去給你額娘請安了沒有？”

　　“回皇阿瑪?shù)脑?，還沒有，兒臣昨晚到京后先去了兵部，今日早起直接來了暢春園，待兒臣退下后就立刻回宮請安?！?p>　　“也好。你待會兒就去吧，你額娘也想你。這幾日朕準(zhǔn)你隨時(shí)進(jìn)宮探望德妃，你月底就要回去了，母子二人好好聚聚?！?p>　　“是！兒臣領(lǐng)命?！?p>　　康熙欲言，稍頓，叫弘歷自個(gè)兒到外頭練劍去，等弘歷走遠(yuǎn)后還讓李德全也率眾人退下，才道：“十四阿哥，朕的身子大不如前了，再無過去縱橫天下的意氣，你要替朕、替大清穩(wěn)住西北邊疆?；蛟S，你這一去……朕，再也不會召你回京了，十四阿哥，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十四一想，大驚失色，一股激動奔騰，淚水排涌，身形已跪不穩(wěn)：“皇阿瑪?。?！”

　　康熙搖搖頭，一息長嘆：“朕，原先確實(shí)有意除你兵權(quán)，使年羹堯接替，可年羹堯這人心性不正，野心過大。十四阿哥，朕相信你必不會自絕于列祖列宗，正此關(guān)鍵時(shí)刻，朕把社稷安危都交到你的手上。你可愿意做天下第一臣？”

　　天下第一臣？十四大驚，驚的不是王位人選不是他，他也曉得自個(gè)兒幾斤幾兩，不過是爭他一把罷了，十四驚的是他自小崇拜的阿瑪，這回真的走到了生命盡頭。

　　“皇阿瑪??！皇阿瑪放心??！兒臣必不負(fù)所托，替大清鎮(zhèn)遠(yuǎn)揚(yáng)威?。?！皇、皇阿瑪?。?！皇阿瑪?。?！皇阿瑪?。?！”

　　十四越說越激動，再忍不住沖上前抱著康熙的腿，大哭失態(tài)，他這一去，只怕是訣別。

　　康熙也不能自持，不舍道：“十四阿哥，你可怪朕？”

　　“兒臣不敢！兒臣自知仁德不備?！?p>　　“不！你很好！你是大將之才，朕有你這么個(gè)出息的兒子，朕此生無憾！但是為君者并不需要國士無雙，太多牽絆與俠義就是太重的包袱，所謂天子，人稱孤道寡者，可你不孤獨(dú)啊?！?p>　　十四明白，康熙說得他心服口服，無一分一毫不甘，他的確與諸方勢力有太多牽扯，就算他的父親真屬意于他，他將來也要頭痛的，朝堂必亂、社稷必危。

　　“兒臣明白??！兒臣謹(jǐn)遵皇阿瑪教誨！皇阿瑪??！兒臣必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兒臣，愿做天下第一臣！！”

　　“好！好！好??！如此，朕能放心了！強(qiáng)如帝王啊，也是肉身凡人，你皇阿瑪這一生仰不愧于列祖列宗，俯不愧于天下社稷，到了最后放不下的，竟是吏治、朋黨、貪風(fēng)，這些人可惡?。∈陌⒏?，你離京前，去趟雍親王府，把九龍寶劍還給你的兄長。你告訴他，朕做不到的，靠他完成，讓他持此劍斬盡天下敗吏！”

　　十四聞言抬頭，他懂了：“是！兒臣領(lǐng)命。”

　　十四跪安后退出，長呼一聲嘆息，這日天空湛藍(lán)，出奇明朗，浮云不能敝日，長安清晰。好一會兒后他的心也安定了，竟有這么些年來不曾如此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