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初霽,暑風(fēng)和煦,繞臺推榭遠(yuǎn)池波,一樹蟬吟攜著初夏引得人心曠神怡。
黎明即起,灑掃庭除。
日頭斜照過窗屜上的幕簾,班斑駁駁的光影打在青石地面上。風(fēng)吹動了簾子,那亮點也隨著悠悠地輕顫,忽遠(yuǎn)忽近,忽明忽暗。
正堂里一室靜謐,婢子們在院落里地收拾起來,汝陽王府地界寬廣,女使婆子居多,世子妃是個厲害的,他們誰也不敢怠慢了去。
裴少珩轉(zhuǎn)過亭廊,順著漢石欄橋向著正堂走去,照常去給世子妃請安。
剛進(jìn)了正堂,卻見沒有母親的身影,便向側(cè)室走去,掀起珠簾探了探身子,才看著母親于海青石琴桌前的鑾紋楠木妝匣拿出青玉崔頭黛正在上妝。
請過安后,裴少珩靜候著,世子妃從銅鏡里看著兒子緩緩開口道。
“今日怎么這般早?”
“兒子今日要去要同父親去通判院。”
世子妃應(yīng)了一句,起身招呼女使給裴少珩備下早膳,又見自家兒子穿的單薄,又覺著他來時生了汗在外受了風(fēng),不免又嘮叨幾句。
裴少珩笑著應(yīng)和著,慢慢走向妝匣,拿起一支青玉崔頭黛來,轉(zhuǎn)頭問母親。
“這可稀罕?”
裴少珩想起剛剛母親的動作,心下有了揣量,母親將那壺青玉崔頭黛置于妝匣頂上,想必是珍貴的。
“這是宮里賞下的,虞國進(jìn)貢的青玉崔頭黛,太后得了三壺,分于我一壺?!笔雷渝蛄丝诓杪?。
自家兒子自己最清楚,從裴少珩拿起那支眉黛她便知道他要干嘛了。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裴少珩走上前來討好道。
“行了,拿去吧?!笔雷渝π?,不與裴少珩計較。
“淡蛾輕鬢似宜妝,母親自是素眉不畫而黑。”
裴少珩笑著看向母親,而一手則拿起那一壺青玉崔頭黛。
世子妃讓他哄得高興,二人閑話一番裴少珩這才離去。
公儀府外,艽藎別了十一,捧著東西進(jìn)了院子。
公儀衾淑打開籃子,卻見一包合意餅和一個精致的銅格織錦小壺,打開小壺,卻見一壺青黛。
“世孫說這叫青玉崔頭黛,宮里得來的,珍貴的緊呢?!避此|補充道。
公儀衾淑看著這一壺青玉崔頭黛,心頭一暖,登時泛起一片漣漪。
蘅蕪苑內(nèi),公儀珢華怔怔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知又坐了多久,這才起身往公儀硒處去了。
自兩日前她從母親口中得知當(dāng)今圣上要選臣女入宮侍奉,她便再不得安寧。
待到門前,只聞屋內(nèi)傳出聲聲低咳,公儀珢華思量片刻,終是上前叩了門。
書房內(nèi),公儀硒頗為頭疼的處理著公務(wù),抬眼見公儀珢華進(jìn)來,這才扯出一抹笑容。
“華兒?”
“父親,入宮之事,由我前去吧。”公儀珢華堅定的看著公儀硒,言語淡然舒緩,仿佛并不言她。
聞言,公儀硒一怔,手中的羊毫一抖,墨點滴落在紙折上,暈開層層墨花。
“你說什么?”
“女兒愿意入宮,若女兒不去便可能是妹妹們?!?p> 公儀硒起身,臉色明顯不悅,他擺了擺手正色道。
“此行入宮之官家不止我們一家,你莫要操心了?!?p> “可若無人選?”
“無妨,圣上海涵,定不會肆意遷怒?!逼鋵嵐珒x硒心中也甚是愁苦,此番婉拒入宮,已然遭致宮中冷眼,圣上雖未苛責(zé),但太后總有意無意刺他一番,這十多日究竟也是不好過。
聞言,公儀珢華并不打算離開,而是是直直的跪下,她神色哀凄的閉了眼,噙著淚轉(zhuǎn)而又睜開,眸中還是一片堅毅。
“父親,您一路科考而來,咱們家能有今日全是您苦苦支撐著,官場晦暗,您一路走來皆如履薄冰,大哥哥之事后便更覺風(fēng)雨飄零,我是家中嫡長女,自得一同承擔(dān),若我在后宮說得上話,于家里也能幫襯一二。”
公儀珢華幾句話直擊公儀硒的心,他知道華兒是個聰慧的,卻也不曾想他的華兒如此韌隱豁達(dá),為了父親妹妹,為了家族的希望,不惜犧牲自己。
公儀硒眼神空洞的喃喃著,仿佛被抽掉了靈魂。
書房里靜的可怕。
片刻后,公儀硒的眼框卻紅了,他緊盯著公儀珢華,重重地喘著氣厲聲呵斥道。
“你當(dāng)我和你兄弟都死了不成?家中有主事的,怎的還叫女子出頭?我不求官運亨通,位極人臣,只求的咱家里平安順?biāo)?,你們皆尋得個好歸宿,如今你大哥哥,四弟弟皆要科考,將來得個一官半職的也不是問題,自是能相互看顧,你收了這份心,此事莫要再提!我萬不會答應(yīng)!”
公儀珢華跪在地上淚水不住的流,哀痛欲絕。
她終是抵抗不得父親。
別了父親走出書房,公儀珢華閉著眼受得微風(fēng)拂面,再睜眼,便已朝著公儀衾淑處去了。
艽藎看著眼眶微紅的公儀珢華,心下稀奇,她還從未見過二姑娘如此模樣。
待請公儀珢華進(jìn)屋落座后,公儀衾淑吩咐女使備下茶水果子。
“不必了,你讓她們先出去吧?!惫珒x珢華掃了一眼屋里的婢子冷聲道。
待人遣干凈了,公儀珢華緩緩站起斂眸盯著公儀衾淑,卻不曾開口。
公儀衾淑被她看著有些不自在,剛想開口,卻只聽得公儀珢華說教般開口。
“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
公儀衾淑又想開口,但公儀珢華依舊沒給她說話的空閑。
“你是家中嫡長女,是原配正室所出,整個家里就屬你名最正,最尊貴,我雖名為嫡,實則還是庶出,大哥哥是長子,肩負(fù)當(dāng)家職責(zé),日夜苦讀不敢怠慢,我身為家中長女,也為了家里盡心盡意,而你呢?你做了什么?”
公儀衾淑不曾料到公儀珢華會突然出現(xiàn)且如此深刻地指責(zé)自己,登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成日里與若兒柔兒嬉鬧,若你是個愚鈍的,我便不說什么,偏你不是,你既不愿承擔(dān)自己的責(zé)任,又與這家無甚情感,這我便不說了,可爹爹也是你的親爹爹,如今他年紀(jì)大了,夙夜在公,咳疾拖了半個月也不見好,在此間你可有溫茶一盞?我不知你心下有何隱情,但你我同他們終究流著父親的血,是至親,若你還有心,就該好好思量,這么做究竟該是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