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她出來了,我一看到她,我的心也跟著朝她那邊偏移了過去,她今天穿了一件布料的裙子,顏色是紅白條紋的,然后好多塊深顏色的正方形涂料拼接在一起,裙子是短裙,所以她還穿了黑色的絲襪和一個毛氈鞋,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脖子上圍了一條圍巾。
我感覺她整個人跟端莊了些,她看了我一眼,就往前走,只不過沒走兩步路我就湊了上去,我握住了她的手,她沒有說話。
“你今天怎么穿的——好多新衣服啊?!?p> “是嘛,都是帶過來的,之前嫌麻煩就沒有穿,現在寒潮來了我就換上了。你冷不冷,我的圍巾給你圍上吧?!?p> “不用,你的圍巾看起來太厚了,”
“是啊,圍著很暖和。”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門口的云吞?!?p> “好,那我們去吃云吞吧。”我心里覺得奇怪,好歹讓我請一次比較特別的,找我出去就為了吃一碗云吞,何必呢。
寒潮似乎還沒退去,本來扭曲深青色的云已經隨著夜幕隱匿下去了,我是有點擔心再下小雨的,但是沒有。迎風呼號著的風變得更加濕潤了些,即使你穿著厚厚的棉衣,這濕冷依舊會無孔不入,像是要鉆進你的骨髓。
保安照例盤查了我們的證件,我們每天都帶著的,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把枕頭旁邊的吊牌掛上自己脖子,有了這張吊牌才有進車間和外出的資格。白色吊牌經過一段時間的使用,已經變得發(fā)黃。
外出的大門本來兩邊各有一個燈,但是一個壞掉了,似乎好久都沒修,纏了一圈的蜘蛛網。
查崗的保安穿著一件老式軍大衣,戴著個大氈帽,基本上是保安的標配。保安亭里邊放了個小太陽,搖著頭,不停地吹出暖氣,昏暗的環(huán)境下他們里面散發(fā)出黃色的光,給人一種影影綽綽的感覺。
即使已經有了驗卡的機器,他們還是得開個小窗口注視著來往的人,防止有人直接繞過去或者是從驗卡機底下鉆進去,應該是曾經有過外來人員隨意進出造成不良事件的記錄。
我們經過的時候保安大叔正在吃飯,手套也沒脫,捧著一個鐵飯盒,由于天氣太冷那個小門幾乎已經關上了,但還是瞥了我們一眼便繼續(xù)低頭吃飯。
出了廠以后外邊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馬路上沒多少車輛,所以就像是一片黃澄澄的光灑在一片空地上,讓人感覺如夢似幻。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有些燈已經壞掉了,一片連續(xù)光亮中有一塊變得漆黑。
我看了看黑漆漆的前面,頭頂上就有一塊壞掉的燈。我和她像是罩在了一團陰影里。
“這么大一個馬路,他們也不修一個紅綠燈?!?p> “現在不是沒車嘛?!?p> “有時候總是有的嘛,你看沒紅綠燈就只能跑過去?!?p> “現在走吧。”她拉著我朝馬路對面走去,我跟著她快步走著,不時地看著兩邊有沒有車輛過來。她的圍巾一顛一顛的,還有那頭短發(fā),一起隨著奔跑隱沒在黑暗里面。
“就這家”,她回過頭來笑著說道,她今天看起來有些興奮。
我看著這家湯粉店,還記得早前來吃的時候那有些濕坨坨的炒米粉。
我小聲跟她說了這家店并不怎么好吃,但她像是沒聽見我說的話,徑直牽著我走了進去。
我們在里面坐下來,由于天氣冷,外面放著的幾張桌子都沒什么人坐。老板娘像是加了兩層外套,正蜷縮在里面看著手機視頻。
她點了云吞,我對云吞并不太感冒,但是也點了一份。
阿姨用盤子端了兩碗云吞上來。還各看了我們兩個一眼。
她替我把一碗加蔥的放我面前,阿姨把另一碗放她面前,還笑瞇瞇地讓我們注意別燙到。
我們的手馬上就貼在了碗邊上。
氤氳的熱氣裹挾著香味升騰起來,白色的瓷碗盛著被油花暈染開來的湯,上面浮著幾個白色的云吞以及綠色的蔥花,旁邊還躺著幾片生菜。無奈我胃口不佳,我頭腦中還被禁錮在那坨纏繞著旋轉葉片的黃色光影中。
她原本坐我對面,此時卻挨著我坐到了旁邊。我們的腿挨在了一起。
我看著她的黑色絲襪,她的腿不算特別瘦,算是均勻,然而包裹在絲襪中反而更有吸引力。
我一直不明白女性為何鐘情于絲襪,覺得這漁網般的衣服只是一種修飾,然而當我接近這絲襪時,我卻被它所吸引。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手已經放在了她的大腿上摩挲著。
她此時正在吃云吞,嗯了一聲,把我的手從她腿上拿開了。
“有人?!彼闪宋乙谎邸?p> 我看向老板娘,此時她整坐在好幾包堆起來的米袋和粉包里面,幾乎陷進去一堆雜物之中,雖然看不到她的人,依舊從那里傳來了視頻的聲音。
吃完以后她讓我陪她逛街,我說這里都是吃的,有啥好逛的。其實我只想跟她找個地方坐下來親熱,或者是回去宿舍躺著,外面實在是有些冷。
她說有,領著我往左邊走了幾百米,果然有一家店,記不清的二元店還是三元店了,孤零零地在那里開著,我覺得這里沒啥好貨,兩三塊錢能買什么東西呢,她卻如獲至寶。每件店里擺的、掛的都細細挑選,
我站在門口等著她。墻上用掛鉤掛著一串串發(fā)卡,鑰匙扣,梳子,手機充電線啥的,相當于把以前的一些流動攤販賣的現在換到一個地方賣而已,但她看得津津有味。
“誒,來啊,快來看看?!卑⒌そ械?,頭卻沒有回。
我看在店門口看著她,幸好沒有什么人,要不然我肯定是覺得難為情的。
我走進去,她伸手給我看,是一個黑色的蝴蝶結,沒有其他的珠子什么的點綴,只不過那蝴蝶結上有著一條條的紋理,以及上面有些亮晶晶的點點。
“你就叫我來看這個啊。”
“是啊,這個很好看,不像其他的那么俗,你買給我吧。”
“好,我去結賬?!?p> “等下,別那么急,我看看其他的?!?p> 手里拿著個蝴蝶結,我也不好意思出去了,干脆在她后面站著,裝作有興趣地樣子一起看著。
兩塊錢的東西,從襪子、皮帶到鏡子、指甲鉗都有賣。雖然它們沒有質量上的問題,但是大家依舊會覺得這些東西不好,沒有貼牌或者心理上的保障。
“你挑樟腦丸干嘛?!?p> “放在床底下,還有行李箱里面。”
“還有香薰做啥。”
“放在廁所里面?!?p> “不是快走了嘛。”
“哎呀,還有大半個月呢?!?p> “也就那么幾天啊,用完又不能帶走?!?p> “你知道啥,那這幾十天就不過啦。”
沒一會兒,她在兩個面具前面停下來,面具上面畫著各式的表情和神態(tài),翻過來里面用小楷寫著“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其實不用翻也可以一眼看出來是誰。
“你要買這個嗎?!蔽蚁胂蟛怀鰜磉@個是用在什么方面。
她搖搖頭,“只是覺得可笑?!?p> “怎么了?!?p> “要是我們以后結婚的話,我要戴爸爸的,你就戴媽媽的?!彼旖菑潖澋匦Φ?。
“不,我要戴爺爺的。”我嬉笑道。
“好,戴誰的都可以,我們就自由自在地生活吧?!彼D過臉親了我一口。
半小時的時間過去了,她卻連這家店二分之一都沒有逛完。
“你以前逛街都是每件每件看的嘛?!蔽矣行┎荒蜔┢饋怼?p> “不是啊,這里就這家可以逛的,我要仔仔細細地看下。”
看我還杵在那里,她說道,“你是不是有點累啊?!?p> “有點。”
“那你在門口坐下等我吧。”
我走過去門口的石樁上坐了下來,橙黃色的馬路上很安靜,有時候一輛車走過都不用打車前燈,街上基本人不多,但是也不會一個人都沒有,因為不管多冷廠里的工人都會出來,像是逃避什么。
我還看到遠處在一個陰影下一對情侶正在接吻,我再看向里面,她依舊在認真地挑著那些不值錢的東西。
她的背影對著我,我居然覺得衣服把她整個人包裹的很緊,沒有一絲外泄。她那件黑色的風衣令她和周圍的景物融為一體,無法分離。
我感到腳踝有點冷,進而覺得整個腳都被凍得冰涼,襪子沒有往日濕黏黏的感覺,而是冷硬的像是一塊鐵片。天氣還在無止境地越來越黑,也越來越冷,估計要一直到日出才是盡頭。
我想起之前他們說的有些工友即使第二天上班依舊還會去上網到凌晨,我不知道凌晨時從網吧出來是一番什么樣的場景。
大街上的冷清更加加重了我對寒冷和黑暗的恐懼,腦海中一直情不自禁地想著無家可歸的人單衣走在那路邊的場景。腦海中一陣難受,冷氣繼續(xù)從腳踝往我身上鉆。
要不還是回去叫她快點吧,或者跟她說身體不舒服我先回去了,這該死的天氣……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只感覺身體的溫暖跑了一大半,寒氣又鉆進來了一些。嘗試雙腳在地上拍打著,只為了讓我的雙腳還能感知一下知覺。
差不多又等了五分鐘,幾乎每十幾二十秒我就要看一下時間,再往后看一下,阿丹依舊是在看著墻上那些東西,我確定自己正在變得越來越難受。
我想過要進去,然而店里面并沒有開暖氣,情況也不會好多少,再說,面對著那些不感興趣的東西,我只會覺得更無聊。
握著手機的手開始哆哆嗦嗦了起來,這樣子被冷風吹明天不會又拉肚子吧,肯定會的,到時候又要被阿豪罵了?還是說我今晚回去先吃點藥預防一下……
就在我將要起身進去跟阿丹說的時候,阿丹從里面出來了,我以為她買完要走了。哪知她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摘了下來,也沒有解開,就套在了我脖子上,然后拉了拉,縈繞在我腦海中的種種想象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你不冷嗎?”
“我戴太久了,很熱?!?p> “好舒服?!蔽覍λα诵?,眼眶中莫名有些濕潤。
她對我笑笑,又進去了。店老板伸出頭來看著我倆,我裝作看著別處。
后面她買完叫我給她付錢,我拉著她的手往回走的時候,她的手有些冰涼。也有些粗糙,我似乎是第一認真感受牽她手時候的觸感。
我們穿過馬路,進了大門以后往宿舍走去,我忍不住回頭一望,竟然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在長椅上坐下來,看著今天買的東西。她笑嘻嘻地看著那黑色發(fā)夾,還要往我頭上戴。
“你今天怎么了。”我笑了起來。
“沒怎么啊?!?p> “感覺你特別開心。”
“有逛街就開心啊。”
“就像個小孩。”
“不像個小孩?!彼拖骂^去,淡淡地說道,“做小孩的時候沒人會陪我逛街?!?p> 我不知道說什么,靜靜地看著她,她正輕捻著一個亮閃閃的發(fā)夾,那個發(fā)夾很大,上面灑滿了亮閃閃的亮片,我覺得已經過了她用的年齡。
“那些面具,畫的可真是真啊,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誰是誰,都是貼著那個面具生活,組成溫暖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