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想過有天我會因為拉肚子而提前醒來。
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除了覺得右臂酸軟和頭腦腫脹以外,還覺得小腹脹痛,我看了下時間,才一點三十五分,鬧鐘也還沒有響,我是被拉肚子給叫醒的。
宿舍那些人基本都睡得跟尸體一樣,這時候我看到老大的床鋪是空的,不禁有一陣不好的預(yù)感襲來,我拿起床頭的紙巾躡手躡腳地走到廁所門前,發(fā)現(xiàn)果然門是關(guān)著的。
“老大,是你在里面嗎?!?p> “對,我拉肚子了。”
我沒有再說,悄悄地回到床上,肚子再次翻江倒海起來。
我再次走近廁所,“老大你剛進(jìn)去嗎。”
“對,我剛醒的,怎么你也想上廁所嗎。”
“對,我也拉肚子?!币话闱闆r下我不會去上別人剛上過的廁所,然而這次我實在有些急,時間也不早了。
里面安靜了一會兒?!澳闳ジ舯谒奚峥唇柘掳?,我這不是一時半會能出來的,我也想早點出來?!?p> “行?!蔽覒?yīng)了句,感覺整個人在這一刻已經(jīng)被掏空了力氣,我看向掛在廁所旁的鏡子時,只看到自己蒼白的嘴唇。
我又小心翼翼地回到床上,生怕腹痛再一次襲來,看了下時間,已經(jīng)一點四十二了。我抓起一包紙巾出了門。
我跟周邊宿舍的基本不熟,平時也沒有見面打過招呼過,所以現(xiàn)在讓我去敲別人的門借廁所腹瀉我無法做到,何況現(xiàn)在還是睡醒的時間,大家都要上廁所準(zhǔn)備出門了,這時候去借廁所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我沿著走廊墻根踉踉蹌蹌地走著,記得在走廊的盡頭,也就是兩棟樓之間的通道那邊有幾間廁所,就在那幾臺熱水器的旁邊。
之前是作為公共浴室,每一個隔間都裝了蓮蓬頭,當(dāng)然有些蓮蓬頭都已經(jīng)被人拆掉了。
三個隔間都是洗浴專用的,沒有廁盆,沒有門,地面上只有一個小小的排水孔。掛在水管上面的蓮蓬頭也不知道被誰拆了,就還剩一條鐵鏈在那里。我看了三個隔間一遍又一遍,愣在了那里。
兩棟樓之間開始有嘈雜聲出現(xiàn)了,大家開始醒來出門要去車間上班。我肚子再次劇烈疼痛起來。
我還有最后一絲理智,想走回去,看看老大上完廁所沒有,但要是回去他還沒上完呢,我不敢多想,咬咬牙走進(jìn)一間隔間里面。
我剛一進(jìn)去就脫了蹲了下來,能感覺到肚子里有什么東西傾瀉了出來,一陣臭味升騰起來,只覺得整個人頭暈?zāi)垦!?p> 我搜尋著地上有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用來遮擋,然而并沒有。整個三四平方米的洗浴間有的只是好幾個塑料瓶,它們原本本來躺在排水孔上,然而我蹲下之前把他們踢開了,角落里有幾片枯葉,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飄過來的,躺在原本是門縫的那個地方,身上已經(jīng)鋪滿了厚厚的灰塵。
人聲持續(xù)地嘈雜起來,沒有人比我更焦急地想要從這里邊沖出去,但是肚子還在痙攣著,我感覺可能要將腸子都拉出來。
在極度的慌張中我試圖讓自己平復(fù)下來,是的,不用擔(dān)心,這里是在走廊的最邊緣,中午起床奔向工廠的大家沒有必要再到這邊來。因此我基本不會給人發(fā)現(xiàn),除非有人要過來沖泡面。
這時候要是有一張報紙或是一本雜志就好了……
人身越來越嘈雜,過道這邊距離樓梯大約有數(shù)十步的距離,我能聽見大家的腳步集體下樓的聲音。我還聽到了幾個女生清脆的笑聲,男生在談?wù)撝裁?,平時聽起來異常舒服的嬉笑聲現(xiàn)在卻像是催命符一般。
肚子再次痙攣了一下,我不禁閉上眼睛把頭低下去。一股混含著焦慮、驚恐、屈辱的情緒在我心底蔓延,感覺下一秒就會有一個人漫不經(jīng)心地經(jīng)過,然后驚訝地看到我,
我不敢想象他們會怎么想,只希望他們看到我之后可以匆匆走過,不要大聲呼號或是叫人來觀賞。
人聲漸漸地小了,而且似乎越來越小。
我不知道這段時間有沒有人經(jīng)過,剛才最恐怖的時候我能感覺到聲音堆積在我的耳畔,到現(xiàn)在只剩下稀碎的人聲了。你能聽到他們的鞋子與走廊和樓梯碰撞的聲音,啪嗒啪嗒,或者匆匆在樓道跑過的聲音,這已經(jīng)不再讓我驚恐了。
我松了口氣,低下頭去看那個排水口,它已經(jīng)被完全覆蓋住了,模糊一片。我開始設(shè)想這些糞便會像旁邊的枯葉那樣慢慢變干,然后蒙上一層灰塵。
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吧,沒有人發(fā)現(xiàn)。
我抬起頭看到遠(yuǎn)方的一間車間樓,可以看到黃豆般的人不停地走到了最高層,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見我,因為距離太遠(yuǎn)了,他們肯定是沒有想到遠(yuǎn)處會有一個人一邊上廁所一邊看著他們。
樓道內(nèi)瞬間安靜了下來,這時候能聽到外面樹枝上停著的一兩聲鳥叫,樹枝在空中來回?fù)u曳著,由于樹葉太多,所以我沒看到小鳥在哪里,只是聽到了嘰嘰、喳喳的叫聲。我在想做一只小鳥真好,腹瀉的時候直接往下拉就行了。
“組長問你怎么沒來,都開始了。”阿輝發(fā)來一條微信。
我的心糾了一下,看了下時間,已經(jīng)兩點零七分了。
“拉肚子?!?p> “走到時候宿舍沒見到你啊,你在工廠這邊?”
“在宿舍這邊,借了別人的洗手間。”
“……那豈不是過來還有些時間?!?p> “現(xiàn)在怎么樣了,整條生產(chǎn)線都停了嗎?!?p> “你想的倒美,從后邊派來一個男的,現(xiàn)在坐你那個位置,他開心的不得了?!?p> “為啥開心?!?p> “不知道,他說他那個位置太累了,我們這里超級輕松,你下午要是來的話可能只能和他替換一下了?!?p> “就一下午,其實沒什么?!?p> “你什么時候來?!?p> “我晚點,還在拉呢。對了,你怎么有空和我聊天的。”
“阿豪在我位子上做呢,他叫我先出來問下你,不說了我先回去了?!?p> “哦豁,你成為了阿豪的狗腿子?!?p> “操。溜了。”
我感覺似乎已經(jīng)差不多了,就拿起紙巾擦完以后提起了褲子,站起來的時候,我又聽到了一兩聲清脆的鳥叫,然后就是一陣很響的翅膀撲騰的聲音,有什么像天上飛去了,我抬眼去看時,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不動的樹枝和安靜的天空。
往工廠走去時,我完全沒有了之前睡晚時那種緊張急迫的心情,感覺只是慢慢走也行。
回去的時候還差點走錯,走到之前那個車間樓那里去,其實現(xiàn)在也還沒有完全適應(yīng)自己已經(jīng)去到流水線那棟樓。
下午的太陽不要命的傾瀉下來,照的我整個人開始發(fā)燙。我望向路兩旁的樹,他們也抹上了一層光輝,我再也聽不到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