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都沒法陪女朋友聊天了,只能上下午出來一會兒抽口煙,跟女朋友聊兩句,就當是給自己的課間十分鐘了?!?p> “嘿嘿,我可跟我們的線長打好招呼了,基本可以出來十五分鐘,最多不能超過超過二十分鐘?!?p> “我操你這死叼毛,你待遇咋這么好?!?p> “那還不是我經常會走動走動?送包煙啊什么的?!?p> “怎么送,直接拿到他面前?我怕我抽的煙他看不上?!?p> “紅雙喜還怕被看不上,你以為人人都抽中華、黃鶴樓???我那個線長你知道他抽什么嗎,嘿嘿?!?p> “抽什么?!?p> “我給他遞了好幾次煙,他之前一次也沒給我過,我就說線長賞我一只煙吧,他扭扭捏捏,終于給了我一根。居然是什么紅梅,也就是幾塊錢的東西。”
“我操哈哈哈哈。”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耍我知道嗎,看他抽的很平常我也抽起來,但是就覺得抽的不對味。后面我就說‘線長你這過的挺清苦啊,無欲無求。’他就說要養(yǎng)家糊口,供房什么的?!?p> “供房多沒意思,房子是死的,現(xiàn)在SZ市中心的房價一萬多了,到時候肯定會跌的?!?p> “誰買得起,買房還不如買車。”
他們走之前把煙頭扔進了小便池里,還按了一下水,水沖刷著那煙頭旋轉漂浮起來,但最后還是留在了那里。
自從我上次拉肚子以后,我便發(fā)現(xiàn)了這個小小世界,這是我上班時候唯一可以喘口氣的地方,雖然這里空氣并不怎么樣。
在隔間里面沒有人可以看到你做什么,一開始關上門以后我就站在廁盆旁邊玩手機。
隔間空間很小,只有兩三平方米,里面的地板通常很濕,我得小心翼翼地擔心腳不要滑進去。
有一次,我背靠在墻上旁邊的隔板上玩著手機,然后沒注意到,結果腳下一滑,一只腳就陷到了廁盆里面,幸好里面什么都沒有,但整個人的心臟還是砰砰跳個不停。而且整個腳已經卡在廁盆頂端那邊了,我好不容易把它抽了出來,感覺鞋子微微有點變形。
我翻開鞋底看了看,這雙鞋子已經穿了有一段時間了,腳底那些凹凸面基本都摸磨平了,所以很容易打滑。打那以后站在洗手間里面我都會先看看有沒有水,會不會容易打滑。
后來我漸漸地覺得在洗手間里面站著有些奇怪,因為我會時不時注意到那個廁盆,然后就會時不時按下那個沖水鍵,有時候隔壁隔間有人來了,我能清楚聽到他們脫褲子的聲音,放屁的聲音,以及排便的聲音。
這時候站著我便會覺得有些尷尬,感覺我整個人的存在有些多余。
后面我就直接蹲下去了,這樣子讓我覺得自然很多,再說蹲個幾分鐘又不累,有時候蹲著蹲著就成真的上廁所了。
廁所的四個坑位我都蹲過。每個隔間都會貼滿了一些小廣告,A4紙大小,一般就是那些辦證的,買自動麻將機的,以及一些性用品,有些沒有海報的也會用加粗的馬克筆在上面寫一串話還有電話號碼。
有時候我在里面蹲的無聊了,還會在想要不要打個過去,偽裝成有些需求,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迷情藥這些東西,聽別人說只要你拍一下別人的背就可以對對方催眠,還有一些,是噴的,對著別人的臉噴一下就能控制對方。這讓我在寂寞的蹲坑時間產生了許許多多的幻想。
蹲在廁所里面還能發(fā)現(xiàn)一件趣事,那就是大家經常把廁所隔間當成私人空間。一進去就打電話,毫不在意地聊一些私事,整個廁所都能聽到。還有的就是看短視頻公放。有次有人進來后放了一首DJ版的澎湖灣,那天聽得我腸道蠕動得很厲害。
由于進廁所玩手機實在太舒服,以致于有一次在廁所玩手機玩太入迷了,結果看了下時間已經過去七分鐘,嚇得我立馬跑回了車間,幸運的是那會兒阿豪不知道去哪里了,沒在我們那條線,所以我逃過一劫。
每次上洗手間的時候,我都會仔細挑一個最干凈的。然而有一樣東西卻是不會消失的,那就是煙屁股。
一開始我會馬上把它沖掉,覺得他們是廁所里的垃圾。后面我開始對這些煙頭感興趣起來,會盯著他們仔細觀察。煙頭有長有短,有些還是渾圓的,就好像是剛從煙盒里面拿出來的一樣,有些煙頭被咬的很扁,甚至有些被水泡的已經稀碎了。
有次我盯著一截煙發(fā)呆,它大概還剩下三分之一,而且它在隔間的一個角落里面,那里沒有被水浸泡過,所以很干燥,整個煙頭也很渾圓,如果不是已經只剩三分之一根的話,真的就像是從煙盒里面滑落出來的。
我盯著看了很久,陷入了一個思想斗爭,要不要把它拿起來抽了,我記得上次抽煙是很久之前,而且體驗很不好。但現(xiàn)在我突然有了這種很迫切的愿望,我想要在這里面抽煙,最好讓整個廁所的人都聞到,讓煙霧把這里填滿。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來,在我拿起那根煙下定決心打算抽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沒有打火機,于是我依依不舍地放下它,把它放回原地。
我現(xiàn)在覺得我不單是利用這個時間來休息,而且是潛意識里對阿豪的一種反抗。上次他對我的怒斥依舊縈繞在我心間,我偏選了這種方式來與之對抗,反正我每天上一遍廁所,只要不超過十分鐘,你又能說些什么呢。
我看了下時間,這次的“放假”時間應該結束了,于是站起來,穿上了褲子。
這時候又進來一個人,沒有說話,但是那腳步聲我聽得出是阿豪。我屏住了呼吸,害怕他會像那個保安一樣一間間廁所敲門。
我應該怎么說,又拉肚子了嗎,不然為什么要那么久。
他掀開了我隔壁的衛(wèi)生間門,開始脫褲子,窸窸窣窣的聲音,我聽得一清二楚,他還咳嗽了一聲,的確是阿豪,接著就是尿液發(fā)出的咚咚咚的聲音。
我的心跳越來越快,向上凝視著天花板,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天花板上一片潔白,其中遠處洗手臺上面有塊板不見了,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管道和線。
終于聽到了沖水的聲音,然而他并沒有馬上離開,因為我沒聽到開門的聲音,我跟他的隔板大概超出了正常人一個頭的高度,只要他扳上去一看,便可以看到隔壁的我站在那里玩手機。
我感覺到有些窒息,此時正凝望著隔板的上方,等待著一個腦袋緩緩升起并且嚴肅地注視著我。同時我的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我是在做什么,被他一發(fā)現(xiàn)我便馬上開門跑走嗎?我做好跑掉的準備了嗎?反正我還是會回到車間,我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呢。
或許我壓根就沒有考慮過,一切都是下意識的反應。
隔壁大約過了漫長且安靜的一分鐘,終于聽到了門開的聲音,他走了。
我繼續(xù)屏息凝神了十多秒鐘,最后緩緩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