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松河堤壩河工駐地,聚集地內(nèi)簡易民房內(nèi)百姓們的呼嚕聲此起彼伏。
其中一戶同樣普通的民房內(nèi),整一個架子蠟燭裝飾顯示了此屋主人的不凡,但真正用上的還是主君案臺前的那一架燭臺上的幾根蠟火搖曳生輝。
燭火照著案臺上的書卷和信件,卻是工部侍郎聽聞他家二公子二十有一,詢問為何冠禮不曾請他,還想要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做新婦。
為何沒有冠禮?
孟思儉隨手措辭,大意為他家二郎并非男子哪里來的什么冠禮?
世人皆知,女子十六及暨,男子二十而冠。
寫完理由,孟思儉筆尖微微一頓,卻是想到,家里沒有主母他亦無妾室,也不知如今女兒芳齡幾何?
可是如同那工部侍郎所說,年二十有一,竟未曾有人提醒他女子及暨需要有人設(shè)宴安排成年禮之事。
還有他家小女兒的婚事,他喪妻之后悲痛欲絕,亦不知如何與導(dǎo)致妻子難產(chǎn)的女兒相處,便一心忙于公務(wù),即使逢年過節(jié)也顧不上家。
待到一年過節(jié),屬下忽然問起自己在衙門里的俸祿一年都沒有領(lǐng)了,問他打算什么時候領(lǐng)?
他是縣令,家里自然是有管家的,但他長期不在家,兩個孩子又小,如果管家病逝或是管家卷款跑了呢?
孟思儉這才恍然驚覺家中有變,待他火急火燎回家一看,家里都一年沒收入了,原來的管家早就不在府邸了,兩個孩子都沒有餓死但都不在家,仆從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許多。
再一問,兒子早就開了蒙,被小女兒勒令去書院念書了。
小女兒女扮男裝被家里侍女稱做孟二公子,小小年紀(jì)竟然已經(jīng)跟著沈家的鏢局走南闖北去各地經(jīng)商了,這次去的是京城需過月余才能回來。
明面上自有不存在的親戚家接受孩子小住,糊弄外人那是夠了。
家里從管家到仆從從頭到腳全部換了一遍,即使主家不在亦秩序井然。不僅生活費(fèi)用不用他出,府里的管家娘子還特意給他了一筆資金說是二公子離開時留給他的,另有新的衣物、鞋襪供他替換換洗。
當(dāng)天晚上,他吃的是熱飯熱菜當(dāng)季時蔬,在大郎名下莊子送來的鮮魚,喝的是明前新茶,看的是上京時文,睡的是新曬的被褥。
他是想到回來了,可這個家卻再也不需要他了。他小女兒比他還忙,一年到頭見不到人,錢倒是源源不斷的送回家直叫他這個當(dāng)父親的汗顏。
原本孟玥與顧家子指腹為婚,他這個做爹的也不需要費(fèi)心盡力再給她尋另外的夫家。
可兩人總是聚少離多,
他一直沒機(jī)會同女兒說婚事,好在女兒早就過了婚齡也一直沒想成親,日子竟也就這么過了下去。
再者,他書信顧家年年問婚期,顧家主母卻說家主是先夫人之子,她是繼母,雖年年催促家主完婚,家主身在任上執(zhí)意不回家省親,她也是無能為力。
他本就對女兒心中有愧,這婚事就越發(fā)不好開口了。
孟思儉知那繼婦口中的顧家家主是顧卿之,靖王伴讀,的確年少有為。
小小年紀(jì)平步青云,累官至今已升官秩至三法司少卿,官位品級還在他這個知府之上。
長得芝蘭玉樹,一表人才,也不算辱沒了女兒。
他托蕭曉派人查探,蕭曉礙于孟家閨秀并未托人而是親往,不日回來復(fù)命。
“顧鶴之的確勤于公事日日宿在官衙,辦案要不是風(fēng)餐露宿便是宿在官驛。
在京私邸連通丫鬟仆婦還是靖王殿下所贈,后院也無妻妾通房?!?p> 孟思儉聽聞未來女婿不近女色,也的確忙碌勤于王事。
再者沐王登基之前養(yǎng)在大臣之家,新皇子亦為普通官宦弟子,心性未知。顧鶴之至少是十七皇子名義上的伴讀,與之親厚,不宜逼迫太甚。
誰料昨日顧鶴之昨日查案抵達(dá),百忙之中派親信給他送信,卻寫明因繼母從中作梗,最近才從旁處得知婚約,特來履行。
是夜,
他的親信蕭曉前來見他,卻是道明他家女兒真實(shí)身份,問婚約一事,他需向他家二公子稟告。
“孟玥是白家二公子?”
“正是?!?p> “她想知道婚事,為何不自己來說?”
“稟主君,二公子今日遇險同顧少卿雙雙墜于懸崖之下,恐怕明日才能上來?!?p> “她特意飛鴿傳書給屬下,一則是為報平安,二則她既要正式出山見陛下述職,主君當(dāng)?shù)谝粋€知道此事?!?p> “二公子還想問,不知顧少卿來松洲省親是為成親,還是為了退親?”
一個時辰前,蕭曉拿著孟玥都察院儉都御史的印信過來見他,說她至今未曾回京述職,問她何時完婚她得回復(fù)圣上,或是婚約身為父親的他想要另做安排。
孟思儉還能說什么?
“顧鶴之是來求親的,今日卻未曾見面,其余一概不知?!?p> “你且下去,明日我見她自有分曉?!?p> …
…
之后,孟思儉便坐在這案前,思緒翻飛滿腦子過往。
“這是白家白二公子所贈,所用白燭皆已入庫,可需退還?”
六年前,
松洲知府孟思儉第一次見此燭臺便心生疑竇,他向來節(jié)儉,不喜奢靡,平生兩袖清風(fēng),為人處事向來剛直,也沒有哪個下屬或是商人敢觸霉頭以錢物相贈。
但相傳白家家主并非現(xiàn)任行首白妙義,而是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白二公子。
白家家主暗中教他家大郎以工代賑之政數(shù)年,雖無名份卻有師徒之實(shí)。
再加上,當(dāng)年他由松洲轄下的普通縣令臨危受命代任松洲知府,那便是因?yàn)榘锥油虚L子向他提出的用以工代賑來解決水災(zāi)災(zāi)民的善政。
這些年來,白二公子一直送東西給他卻都是為了修橋鋪路建立學(xué)堂教育鄉(xiāng)民之類的義舉。
偶有年節(jié)禮物也是禮尚往來的范疇,大郎也說俱是還了禮的。
送燭火這樣的小事情,且還是白家家主親自交代,他到也不好真的拂了白二公子的顏面。
只是家底深厚,據(jù)說在京城有大靠山的白家贈燭臺和落地銅制燭火架給他,不知是什么道理。
“倒是不用,”
那日的孟思儉只微微皺眉,想著平日里放著一根根用就是,然后對送燭臺來的孟家下仆詢問,
“白家家主親自派人送禮給我,可是有說要求,不知有何事需我費(fèi)心關(guān)照?”
“稟告主君,并未他求。只是白家二公子聽聞孟知府白日行走河堤,夜里還要伏案書寫,怕主君傷了眼睛,希望主君每日夜里處理公務(wù)時點(diǎn)滿燭臺,提高工作效率?!?p> “他是嫌我晚上處理公文速度慢了?”
…
…
一只信鴿從蕭曉的手里飛出,行過烏云密布的曠野,飛過林深葉茂的山間。
它飛得很穩(wěn),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很快,一個竹筒從信鴿的細(xì)腿褪下,被據(jù)點(diǎn)特備的信使快馬輾轉(zhuǎn)找到了備著馬車帶著一隊(duì)人馬,正要往十里坡趕去的收信人。
葉落月借著火把的光亮照耀打開的信,上書兩字,“求親?!?p> 顧鶴之所來之目的是否求親這件是蕭曉授命替而自家公子問的,信的收件人是自己而不是自家公子的情況唯有一種。
不好,難不成公子已經(jīng)昏迷不醒失去意識?
“儲青?”
“屬下在。”
“你負(fù)責(zé)帶著馬車和你的隊(duì)伍在后面走,其余人等隨我快馬加鞭?!?p> “是!”
“駕!”
“隨我走!”
葉落月手中馬鞭高高揚(yáng)起,狠狠抽下,馬兒越發(fā)迅速的向前,向前。
一人,
兩人,
十?dāng)?shù)人,
數(shù)百人,
蹄聲整齊劃一,令行禁止如若一人。
此軍,
便是天下有數(shù)的精銳,左僉都御史白長卿的親軍衛(wèi)隊(duì)
——三法衛(wèi)。
凌冰凝.Q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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