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洞窟寺其實是為守護峭壁上的兩座石窟所建，而開鑿兩座石窟的人，就是北涼王沮渠蒙遜。

　　據(jù)老喇嘛說，這不是兩座簡單的石窟……

　　第一個故事：

　　沮渠蒙遜，出生在臨松盧水（今甘州某地），匈奴族人，少時廣泛涉獵史書，通曉天文，能言善辯，有勇有謀。面對當(dāng)時后涼懿武帝呂光的忌憚，他用飲酒游獵隱藏才華。

　　公元397年，后涼進攻西秦失敗，殘暴的呂光以敗軍之罪斬殺了沮渠蒙遜的兩位伯父。二十九歲的沮渠蒙遜聽說，發(fā)誓要推翻呂光暴政，并借會葬兩位伯父的時機向匈奴各部訴說心愿，短短十天就聚集了一萬多人馬。

　　很快，義軍屯據(jù)在金山（今甘肅永昌縣北三里），沮渠蒙遜和后涼將軍沮渠男成進兵建康(今甘州高臺縣駱駝城)，擁戴當(dāng)?shù)靥囟螛I(yè)為涼州牧，建立北涼，改呂光龍飛二年為神璽元年。段業(yè)任命蒙遜為甘州太守，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

　　北涼從此踏上擴張之路，沮渠蒙遜屢立戰(zhàn)功。

　　公元398年6月，后涼常山公呂弘因懼怕北涼，棄甘州向東撤退，被勝利沖昏頭腦的段業(yè)不顧沮渠蒙遜的阻攔執(zhí)意帶兵追擊呂弘，結(jié)果兵敗。

　　老喇嘛說，接下來這段未被載入正史，不知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多年后成為北涼王的沮渠蒙遜的確回到了這里，親自主持開鑿了兩座石窟，將這里變成了保持至今的佛教修行之所。

　　相傳段業(yè)領(lǐng)著殘兵逃入祁連山，就藏在這處峭壁下，帶人入山救援的沮渠蒙遜不慎迷了路，正一籌莫展時，忽然看到前方無數(shù)曼妙飄逸的飛天從天而降，幻化出一座發(fā)光白塔，無風(fēng)，卻傳來風(fēng)鈴聲，他們向白塔行去，不知不覺來到峭壁下，發(fā)現(xiàn)了段業(yè)等人，再尋白塔，早已不見。

　　后來，軍中有人將所見奇境畫了下來，將此畫交由家鄉(xiāng)的一座寺廟保管，后來幾經(jīng)戰(zhàn)火，輾轉(zhuǎn)到西夏皇帝手中。

　　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我們回到正史有載的部分——公元399年，段業(yè)自稱涼王，改年號為天璽。

　　漸漸的，因為忌憚，段業(yè)開始有意疏遠沮渠蒙遜，敏銳的沮渠蒙遜先利用段業(yè)沒有主見、聽信讒言的弱點，借段業(yè)之手殺了對自己不利的人，之后又以殺害忠良為罪名，匯集各路人馬殺了段業(yè)。

　　公元401年6月，沮渠蒙遜被部下推舉為涼州牧，沿用國號北涼，改元永安。

　　此后，沮渠蒙遜對外采取遠交近攻的政策，對內(nèi)輕徭薄賦、頒布《勸農(nóng)令》、鼓勵貿(mào)易。于411年遷都姑臧（今涼州），自稱河西王。他在位期間，北涼不僅成為河西一帶最強大的勢力，而且佛教隆盛，史書記載——“沮渠蒙遜在涼州，亦好佛法”、“沮渠蒙遜素奉大法，志在弘通”……

　　自此，第一個故事中，以北涼王為主角的部分結(jié)束了。

　　再說“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敝械姆鹭?，即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相傳他得知北涼僧人掌握「塔」的秘密后，誤以為那是無盡的財富，于公元439年滅亡北涼。

　　可仍然沒有「塔」的消息。

　　于是，太武帝接受了一個道士的提議，以沙門妖言惑眾、私通叛軍為罪名下令滅佛：焚毀佛像佛經(jīng)和寺院，誅殺僧侶。

　　據(jù)說官兵靠近峭壁這里時，忽然起了大霧，他們在霧中迷了路，最后無功而返。而那張繪有「塔」的圖紙，終于落在當(dāng)時設(shè)法保全了許多無辜僧侶的信佛的太子拓跋晃手里。

　　太武帝死后，拓跋晃長子拓跋濬即位，廢除禁佛令，支持開鑿云岡石窟，從此佛教復(fù)興，竟在北魏得到了首次大規(guī)模傳播和興盛。

　　相傳那張圖紙，在西夏時代被后人發(fā)現(xiàn)獻給了元昊皇帝。

　　西夏工匠按照圖紙，在拜寺口修建了三座塔，我們今天之所以只看到兩座，是因為有一座在很久以前遭到破壞倒塌了。

　　而西夏陵的建造，也參考了那張圖紙。

　　不知道西夏廣修佛塔，是不是也與此有關(guān)呢？

　　--------------------

　　故事到這里并沒有結(jié)束，老喇嘛起身，示意我們隨他去，又轉(zhuǎn)對姐姐道：“梅朵嘉措，去看看你弟弟吧，接下來的部分，你早已了解?！?p>　　姐姐點點頭離開。

　　我們帶著滿腹疑團和老喇嘛穿過洞窟寺，來到一道上鎖的門前，老喇嘛打開門，涼意撲面，赫然是一座瑰麗肅穆的石窟。

　　“這是東窟，和西窟都是中心塔柱式石窟。越靠近中心柱，「塔」的領(lǐng)域就越純粹，漸漸的，異能便不再躁動?！崩侠镅鐾行闹?p>　　此刻我才發(fā)現(xiàn)，「浪烈」不知何時安靜了，藥蘺的鱗片和翅膀已悄然褪去，梟哥從紫瞳變回黑瞳。取而代之，是一陣發(fā)自心底的祥和，好像自己重又變回凡人，又似游子終于放過自己，卸下行囊……

　　這正是「塔」么？

　　再看中心柱，每一面的塑像都分為上中下三欄，皆栩栩如生，色彩豐富。我們在其中一面停下。

　　“這三尊佛分別代表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表樦侠锏哪抗猓聪蛑袡诘娜齻€佛龕，龕中坐佛各有不同，“西向面那一尊是代表‘現(xiàn)在’的釋迦摩尼苦修像。”

　　苦修像面部清瘦，喉結(jié)鎖骨突出，眼窩深邃，眉毛張開，注視遠方，嘴角微微上揚，身披紅色通肩袈裟。

　　“日食一麻一麥，依然精神矍鑠，因為佛祖心懷大歡喜?！崩侠镎f著，話鋒一轉(zhuǎn)，望向窗外天空，“兩千年來，人們一直為了‘塔’爭亂不休，有人認為‘塔’是財富，有人認為是力量，也有人覺得那只是傳說，更有甚者為此走火入魔，乃至流血、犧牲，相互攻伐。其實，‘塔’的能量無法覆蓋我們凡人，但無論中心柱內(nèi)蘊藏的是不是他們能夠理解的‘塔’，在我們這些世代守護于此的人眼中，這里就是真正的‘無盡藏’——”

　　老喇嘛環(huán)顧石窟，不無虔誠：“佛教語中取用無窮的寶藏?！?p>　　突然，他轉(zhuǎn)問我：“知道為何這樣說么？”

　　我雙手合十，想了想，道：“因為石窟本身的造像與壁畫已是無可替代的瑰寶，承載著歷史與藝術(shù)，也教化了修行者，而能分辨異能者內(nèi)心善惡的‘塔’，又可讓善良的異能者切身理解——佛祖苦修時忘記現(xiàn)世之苦的境界？”

　　“不錯，”老喇嘛微笑頷首，“畢竟‘塔’的確是異能之源，但非這里的‘塔’，而是祁連山頂皚皚積雪中的‘塔’，這里的‘塔’只是由祂散落的一小部分?！?p>　　見我們齊刷刷望向遠方雪山，老喇嘛點頭：“《山海經(jīng)》中的昆侖山，我沒有去過，據(jù)說那里設(shè)有結(jié)界，由人身鳥翼的苗民一族守護。正是在那里，‘塔’賜予了莫已寒步駕馭黑眚的異能?！?p>　　聽他描述“苗民”，我不由想到遲，和藥蘺對視一眼。

　　“莫已寒步……”藥蘺忍不住問，“為什么會去那里？”

　　“寒步拜別阿薩辛首領(lǐng)后，原本應(yīng)該去往西方，可他卻日夜兼程回到故鄉(xiāng)，想最后告別熟悉的土地，那時他并不相信身為犬妖的自己已擁有超過常人數(shù)倍的壽命。五千多公里，沒有人知道他一路究竟歷經(jīng)了多少磨難，究竟走了多久，換過多少匹馬，只知他經(jīng)過EJNQ，在一片枯死的胡楊林里歇腳，夜間沉睡時被無數(shù)亡魂侵入體內(nèi)。天亮?xí)r分，路過的牧民見他怎么也叫不醒，以為是死了，正要掩埋，太子寧明趕到，將寒步帶到祁連山頂，交給了自己的苗民朋友，請求他們無論如何治好他。苗民一族只得向‘塔’求助，聽說儀式過后，突然黑云壓頂，結(jié)界震顫，裹挾雪籽冰渣的旋風(fēng)拔地而起包圍了高臺上的寒步，黑云中一陣電閃，隨后眾多黑氣從天而降，從七竅進入他的體內(nèi)?！?p>　　我聽得心驚肉跳，仿佛自己真的曾是那個命懸一線的少年，被縛于高臺，任天命擺布……

　　“那些亡魂其實是戰(zhàn)死的西夏士兵，因為被困古戰(zhàn)場太久無法歸鄉(xiāng)才忘記了生前，融入黑眚的他們開始漸漸恢復(fù)。寒步在那里沉睡了三天，終于醒來，這才想起自己的任務(wù)，慌忙不辭而別?？伤恢?，昆侖山結(jié)界之內(nèi)的一天，是外界一百年，他表面上睡了三天，山下卻已經(jīng)過去三百年。”

　　所有人都怔了。

　　“所以，哪有什么惡魔——”老喇嘛走向我，表情凝重，聲音嘶啞，“寒步被西方人燒死前呈現(xiàn)的異象，是族人的亡魂拼命想要救他?。　?p>　　剎那間，來自另一部分記憶的悲痛與感激席卷了我，我濕了眼眶，跪倒在中心柱前。茫茫然抬頭，佛像上方，無數(shù)曼妙俊美的飛天塑像仿佛向我飛來……

　　恍然，我明白了這里的修行者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