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和藥蘺走向房車。

　　火鍋的香氣從車?yán)镲h出來，我瞬間打起精神，咽了口唾沫，加快腳步——

　　“等等！”快進(jìn)門時，藥蘺攔住我。

　　“干嘛？”頓時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去，”藥蘺挑起眉毛，“從這里到那片林子……”

　　他指向不遠(yuǎn)處：“跑三個來回再吃飯?！?p>　　我回頭一看，忍不住抗議：“這不是我們剛走過的地方么？”

　　“對呀，所以沒有危險，我不用擔(dān)心你了。”說罷，藥蘺轉(zhuǎn)身，順手帶上車門。

　　等我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是孤零零一個人佇立在田埂上。

　　……混蛋藥蘺！

　　云層遮住彎月，“嘩啦啦——”黑漆漆的山上涌起林濤。

　　“哈啊……哈啊……”

　　我甩著腦袋奔跑，只感覺嗓子眼兒冒煙，小腿酸疼難耐，一步比一步沉重艱難，單薄的襯衣被汗水浸濕，緊貼在身上，風(fēng)吹過，我不由一個激靈。

　　突然腳下一崴，徹底脫了力的我就這樣滾下田埂，“嘩”地摔進(jìn)草叢。

　　原野荒草叢生。

　　又一陣風(fēng)，周圍齊腰深的茂草“沙沙”作響，一根細(xì)長的草拂過臉頰，我伸手擋開卻什么也沒碰到，于是，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

　　我扶著土坡爬起來，遠(yuǎn)遠(yuǎn)看見房車的光還亮在黑暗里，心里踏實(shí)不少。

　　這時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為什么不躲在草叢中呢？就這樣休息一下，等時間夠了再回去。

　　不行，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后退——

　　“細(xì)細(xì)窣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碰動了草，我沒有在意，停下后，向前緊跑幾步，鉚足了勁成功躍上田埂。

　　然而，當(dāng)我在田埂上喘息時，這種聲音又響起來，伴隨著原野上漸行漸近的草浪。

　　我頓時汗毛倒豎——草里有東西!

　　只見一道黑影分開草叢向這邊游來。由于草太深，僅能看見一個輪廓與它身后不斷合攏的草堆。

　　我嚇壞了，趁那東西與我還有一段距離，拔腿就往房車跑!

　　跑出一段路，那聲音竟不見了，我四下張望，高高的草叢乍一看十分平靜，只有幾縷草尖在微風(fēng)里徐徐傾斜。

　　難道，它走了？還是……躲起來了？

　　這么一想，好像每一處草里都藏有蠢蠢欲動的鬼怪，說不定什么時候，可能是下一秒，它們就會跳出來攻擊我!

　　那隨風(fēng)傾斜的草，如同危險來臨前無助的戰(zhàn)栗……不行，不能回去，不能把危險帶給其他人！

　　我掏出電光殺握在手里，四下張望尋找目標(biāo)，誰料就在我緊盯草叢不放時，后背忽遭一記重?fù)簟?p>　　我轉(zhuǎn)身連開數(shù)槍，看輪廓那應(yīng)該是頭野獸，趁它被橡皮子彈擊中還在發(fā)懵，我沒了命地向樹林狂奔。

　　巨掌拍地的聲音窮追不止，還有喘息聲和呼呼風(fēng)聲，我頭皮發(fā)麻，嚇得大叫起來!

　　“噗通——”不知哪來的石子把我絆倒，我的腦袋正磕在一灘爛泥里，臭烘烘的泥漿糊了一臉。也顧不上那么多了，我翻過身，對著撲來的黑影一通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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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鍋上方白氣繚繞，湯汁“咕嚕?！泵芭荩鞣N食材在里面翻滾，誘人得不得了。

　　“要不是梟哥手下留情，這一巴掌下去你就完蛋了?！?p>　　“遇到危險不要總想著逃，要相信自己，面對它。”

　　“知道開槍是好的，但不要沒頭沒腦地開。”

　　藥蘺一口氣說完這么多，拿筷子敲著碗望向我：“快把臉上的馬糞擦掉!”

　　只胡亂抹了一下臉便開吃的我只好放下碗筷，猛地起身，沖進(jìn)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這才回到桌前，滿頭滿臉濕漉漉的和藥蘺對峙：“下次你再這么考驗(yàn)我……”

　　看這家伙還在嗦面筋泡，滿目的無所謂和輕蔑，我氣地差點(diǎn)說不出話：“你，你嚇?biāo)廊瞬粌斆?？?p>　　藥蘺微微一笑，轉(zhuǎn)向自進(jìn)來以后就埋頭進(jìn)食的梟哥：“滿分十五，你給多少？”

　　梟哥板著臉想了想，悠悠然抬起一只手——“五？”藥蘺噗嗤笑了，又看看山鬼，“鬼哥呢？”

　　山鬼將魚片丟進(jìn)鍋中，思忖一會兒，也抬起一只手。

　　藥蘺笑容更甚：“你希望我給多少？”

　　我抿了抿嘴唇，臉憋得通紅。

　　“不管怎么說，”藥蘺的語氣緩和下來，“梟哥雖然讓了你兩次，但結(jié)果是，你贏了?！?p>　　我一怔，臉頰發(fā)燙。

　　“說明你學(xué)得很快，有進(jìn)步?！彼麏A起一卷肥牛放進(jìn)我碗里，“我給六分?！?p>　　----------------

　　次日一早，田埂上。

　　我和藥蘺人手一只木棍，他一招快似一招，我咬牙格擋，絲毫不敢懈怠，可手上接住招，腳還在情不自禁地后退。

　　“不要總往后，”藥蘺減緩逼近的速度，厲聲道，“試著轉(zhuǎn)圈，迂回！”

　　木棍從左邊攻來，我將一股力道集中于右腳，向右前方邁步，左腳移動的同時把手中木棍往左一擋。

　　“砰！”

　　“悟性不錯?！彼幪y面不改色。

　　接下來幾個回合，他有意讓我適應(yīng)腳上的動作——

　　一開始我總是先顧手上，擋得太急，腳步的調(diào)換全憑感覺，時不時會亂了陣腳，甚至絆倒自己，每當(dāng)這時，藥蘺就會冷冷俯視我：“起來?！?p>　　這種表情……我抬眼瞪回去，麻利站起身。

　　“砰！砰砰！”

　　“調(diào)整呼吸，你快接不上氣了?！?p>　　“敵人不會只攻擊你的武器，身體也要學(xué)會躲閃！”

　　“再靈活一些！”

　　藥蘺的訓(xùn)誡聲中，我一次次爬起來，一次次彎腰從地上撿起木棍，身上粘的泥土草屑越來越多，模樣越來越狼狽，但是……

　　踏步、交叉步、滑步，側(cè)身、旋身、后仰，前刺、斜劈、上挑……兩只木棍漸漸快到只剩下影子，“呼呼”風(fēng)聲里，我不斷變換姿態(tài)，甩出一滴滴汗水，濺落在暗黃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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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上午格斗，下午射擊。

　　不過這天的射擊練習(xí)提前結(jié)束了，因?yàn)槲蚁敕潘梢幌?，藥蘺看我早晨的表現(xiàn)不錯，也就同意了。

　　服務(wù)區(qū)是個半露天商場，我們四人進(jìn)去買了奶茶和炸雞，出來時聽到“嗒嗒嗒”的馬蹄聲，循聲抬頭，竟然見到一匹白馬拖著韁繩在停車場上狂竄！

　　不少人嚇得尖叫出聲，膽小的看見馬匹迎面奔來，雙腿發(fā)軟跌坐在地，白馬居然縱身從那人頭頂上越過，落地后繼續(xù)奔跑。

　　藥蘺揉了揉眼睛，山鬼蹙眉，我張大嘴，口中雞塊掉下來。

　　“梟哥，你……”我扭頭。

　　“我也看到了?！敝挥袟n哥面不改色。

　　這時，一輛大貨車駛進(jìn)停車場，聽到動靜的白馬撒開四蹄沖向貨車，司機(jī)嚇得將剎車按成了喇叭。受到挑釁的白馬從鼻孔中噴出白氣，長嘶一聲，眼看貨車就要與它高高揚(yáng)起的前蹄相撞——

　　一個穿絨坎肩的黑發(fā)少年追上去，奮力扯住白馬的韁繩，白馬被迫轉(zhuǎn)向少年，后退兩步，前蹄重重砸落。

　　這才反應(yīng)過來的貨車司機(jī)趕忙踩下剎車。

　　少年拉著韁繩想將白馬牽走，白馬卻紋絲不動，少年嘗試幾次無果，只得走近它，就在一人一馬的距離漸漸縮小時，白馬猛地甩頭，前沖，將少年拽倒在地，拖著他狂奔起來！

　　這時，停車場上又跑來幾個人，像找到避難所一般鉆進(jìn)商場——

　　少年攥緊韁繩，單薄的身體不斷擦過土地，塵土揚(yáng)起一路。

　　商場門口的落地玻璃前早已擠滿了人，見此情景他們紛紛吸氣，不少人甚至捂住雙眼。

　　“再不管怕是要出人命?！鄙焦磬?。

　　我們齊刷刷看向他。

　　山鬼沖出商場，縱身一躍，從一個接一個車頂上踏過去，在少年脫力的剎那，伸手握住韁繩，張腿一跨，穩(wěn)穩(wěn)落于馬背。

　　白馬人立而起，山鬼緊夾馬肚，挺直了背遮住日光，繃直的韁繩橫在臉前，雙瞳經(jīng)白發(fā)掩映，妖異凜然。

　　“沒事吧？”我和藥蘺趕到少年身邊，合力扶起他。

　　少年有著翡翠色眼睛，淺褐色皮膚，渾身是汗，額前黑發(fā)濕漉漉的，垂下來擋住半邊臉。

　　“不要緊?！彼v地掃過我們，掙扎著站起身，見他搖搖晃晃，我趕忙過去攙扶。

　　“你的馬？”藥蘺問。

　　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抹了下唇角：“剛用貨換的，沒想到性子太烈，根本不肯被牽著?！?p>　　那邊，蹄子搗地的聲音一陣緊似一陣，我們趕忙望去，見白馬正在原地轉(zhuǎn)圈，越來越快，山鬼卻像粘在它背上一樣，根本甩不脫，只是身體輕微晃動。

　　一招不成，白馬又開始尥蹶子，接著上躥下跳，企圖把人顛下去。

　　山鬼身子后仰，趁白馬前蹄騰空，把韁繩往懷里一扯，白馬被勒得后退數(shù)步，一個沒站穩(wěn)，竟然仰面翻倒，連帶著山鬼一起摔了個四腳朝天。

　　少年見狀，倒吸一口冷氣。

　　“鬼哥！”我忍不住驚呼，就要沖上去，被一只手拉住。

　　“他有辦法?！睏n哥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們身后。

　　白馬又爬起來，山鬼仍然挺直腰板坐在它背上，遠(yuǎn)處傳來人們的喝彩和鼓掌聲。

　　白馬咬住韁繩瘋狂甩頭，看樣子是要奪走山鬼的控制權(quán)，山鬼攥緊韁繩，腳后跟一夾馬腹，白馬吃痛松嘴，然后撒開四蹄，朝田埂的方向奔跑。

　　那是一段開闊土路，沒有汽車的干擾，山鬼策馬馳騁。從背影看去，馬上之人寬肩細(xì)腰，白馬蹄下亂起風(fēng)沙，頗像個瀟灑疏狂的俠客。

　　有些膽大之人來到停車場，張望遠(yuǎn)去的那一騎。

　　待跑得夠遠(yuǎn)了，山鬼一勒韁繩，白馬陡然扭頭，再次上躥下跳，比剛才更加用力，還配合著不斷尥蹶子。

　　遠(yuǎn)遠(yuǎn)看去，山鬼被顛起又落下，看上去搖搖欲墜。

　　“鬼哥不會有事吧？”我不無擔(dān)憂。

　　藥蘺沒有說話，他盯著一人一馬，伸手捏緊我的肩。

　　鬧騰一會兒，白馬慢下來。這時，我們看到山鬼俯下身，都不由為他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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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白馬以為背上的人已經(jīng)放松警惕，向前又是一掙，不料山鬼死死抓著韁繩，它剛竄出兩步，腹部就遭到鞋跟夾擊。

　　山鬼甩開沾在臉上的白發(fā)，友好地拍打馬鬃。

　　“乖，我不知道你從哪兒來，但是，放松?！彼⒅?，語調(diào)溫柔無比，“我不會傷害你?！?p>　　白馬耳朵一動，山鬼的手掌向下挪，摩挲它的側(cè)頸。

　　山鬼的前胸幾乎貼在馬背上，白馬不安地向后瞟去，忽然打了個斜刺繞過前方土溝，再往前狂奔幾步。

　　待它再次停下，脖子已經(jīng)被山鬼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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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哥！”我大喊著迎向前。

　　山鬼騎著白馬，威風(fēng)凜凜地回來了。

　　見到我們，他翻身下馬，將韁繩交到少年手中，又拍了拍馬脖子。

　　“是匹好馬?！辈坏壬倌觊_口，山鬼便道。

　　“謝謝你們。”出乎意料的，并沒有我想象中的感激涕零，少年態(tài)度冷冰冰的，說完就要轉(zhuǎn)身。

　　“喂，小子，”藥蘺叫住他，“不打算用行動表示一下？”

　　“你們想要什么？”少年抬起眼，倒也直白。

　　藥蘺環(huán)視四周，壓低聲音：“不如，來我們車?yán)镒?？?p>　　----------------

　　房車內(nèi)，我端來一盤水果放在桌上，少年立刻狼吞虎咽，我們四個就在旁邊看著。

　　“這一帶真的沒有機(jī)械研究所？”藥蘺托著下巴。

　　“沒有?！鄙倌觐^也不抬，嘴里鼓鼓囊囊。

　　“那有沒有什么……”藥蘺歪頭想了一會兒，“危險的地方？”

　　靜默片刻，少年咽下嘴里的東西。

　　“「荒原之家」?！?p>　　“荒原之家？”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清。

　　“那是什么？”藥蘺接茬。

　　“藏在地下的奢華世界，相傳那里除了想要證明自己的探險愛好者，還有紈绔子弟和亡命之徒，就像是……”少年抬眸，眼中綠光有些嚇人，“一個弱肉強(qiáng)食的法外之地?！?p>　　聞言，我和藥蘺對視一眼。

　　“怎么找到它？”山鬼問。

　　“不知道準(zhǔn)確位置，但我聽說，那的入口就在附近一個村莊廢墟里?！鄙倌昶鹕恚R走前又回望我們，嘆了口氣，“你們這樣的，去了恐怕會被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