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長明,在黑夜里開辟一方凈土。
任穹行走在其中,宛如救贖眾生于苦海的神靈。
血月高懸,另有千家萬戶燈火閃耀,但在夜晚的世界里卻不顯得如何出彩,因為……大地。
大地的深處像是有黑洞,悄無聲息奪走了世間的光明;又像是有幽冥吞吐,地府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時而有陰風吹拂,帶著森森的寒意,試圖搖曳燭火的光影,讓這一點光明也沉淪。
“呼!”
任穹長長吐出一口氣,屬于他的生命火光蓬勃燃燒,驅(qū)散了無聲無息卻無所不在滲入他骨髓的森寒。
命魂之光熾盛,七魄同心協(xié)力,在雙肩與頭頂點燃了三把陽火。
這是每一個活人所特有的,可震懾邪祟。
生命力越是強大,這三把陽火便越旺盛,讓鬼魂都驚懼。
當然與之對應的,也會吸引到更強大的鬼魂,令之側(cè)目。
黑夜中的火炬,是最靚的仔,很容易成為靶子。
不過這年頭,做鬼也不輕松。
多少年下來,市場早就規(guī)范了。
鬼想攔路掠奪生人之氣,甚至是殺人越貨、取而代之,真的鬧得太大,道庭、仙國的拳頭就會砸下來!
見不得光的黑暗邪惡,還是干不過青天白日的。
只要夜晚中的行人知曉一些隱晦的秩序,那是“道上”的規(guī)矩,求個囫圇而退,就不是太難。
當任穹沿著小路走出一段距離,感覺到越發(fā)凝聚在身上的惡意,嘴角一扯,一張一直于手中翻轉(zhuǎn)折疊的大鈔便發(fā)出“刺啦”的一聲脆響。
它化作了均等的兩份。
其中一份蜷曲著,卷成了一根香,亦或者是一根煙?
少年的指尖摩擦,一點法力點燃了火光,燒起了“錢香”。
瞬時,所有的惡意都淡去了,仿佛凝視他的黑道大佬面對新人的孝敬,露出滿意的笑容——
年輕人,很上道嘛!
“呼……嘶……”
冥冥中,像是有“人”靠近過來,狠狠的吸上了一口“錢香”,然后發(fā)出很快活的呻吟。
任穹感應著這一幕,眼底深處很淡定。
自從在器度真人那里竊聽到了玄黃幣的制作工藝后,他就無師自通的明白了許多不被訴諸于口的隱秘。
那是光明之后的黑暗。
夜晚的世界,有百鬼夜行……但,這背后就沒有秩序嗎?
不可能的。
真是這樣,道庭早就可以申請破產(chǎn)了。
秩序一定還存在,并且大致在道庭的掌握中。
只是許多細節(jié)被隱藏了,不為普通人所知曉。
凡人與鬼,不一定是對抗,也有可能是共存。
“甚至說不好,還有互相利用呢……”
任穹的目光如炬,對一些事情了然。
“鬼禍,或許一開始是意外?!?p> “但往后能一直不除,占據(jù)了黑夜的世界,那可就不見得是意外了……”
“所以……”
他淡然看著不斷燃燒的錢香,另外的半張大鈔折疊,妙手天工,化作了一張紙鶴。
紙鶴散發(fā)明凈光輝,構(gòu)建了一張除穢符的框架,震懾鬼心。
一邊是錢香,一邊是符箓,原本正美滋滋享受的鬼魂憤怒,感覺碰到了硬釘子。
不過權(quán)衡利弊之后,它妥協(xié)了,不再視任穹是好拿捏的軟柿子,轉(zhuǎn)而看作是能討價還價的生意人。
任穹提出了自己的訴求,鬼魂不滿的嘟囔,還是給滿足了。
陰風呼嘯,歪七扭八的字跡顯化在半空。
“黑市在東興街……是大鬼頭罩著的地盤……”
有錢能使鬼推磨!
尤其是一手有錢,一手有槍,那就更是如此了!
這暗中的鬼魂,拿了任穹的好處,又被拿刀指著,一番抱怨后,道出了一些此地道上的規(guī)矩。
有人在坐莊,做著許多見不得光的生意。
具體的地點和信息,就在東興街,是一位大鬼頭的場子。
很多市面上難見的好貨,許多殺人越活的贓物……都能在那里尋見。
只要有足夠的玄黃幣,便能在那里買到你所想買到的所有東西!
當然,買的起是一回事,能不能全身而退……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原來如此?!?p> 任穹滿意的頷首,他略微沉吟后,輕笑著將那“錢香”遞了過去,建立交情。
“交個朋友。”
“呼……嘶……”
暗中的鬼魂大喘著氣,瘋狂的呼吸著,錢香急速的燃燒,不一會兒就燒完了。
一道幽暗的影子浮現(xiàn)而出,像是得到了補充,在血月下?lián)纹鹨黄瑹熿F,模擬著人身……模糊的五官,扯出一個艱難夸張的笑臉。
與此同時,它拋出了一道鬼息,纏繞在任穹的肩膀上,認下了這個“朋友”。
當然,這樣的友誼很讓人疑惑與擔憂——究竟靠不靠譜?
不過想來做個酒肉朋友,還是不成問題的。
任穹留下了自己的暗號,悠然轉(zhuǎn)身離去。
紙鶴在他的身前飛舞,像是一個指引者。
“唳……”
原地停駐的鬼魂發(fā)出一聲嘟囔般的尖利嘯聲,散化在夜空中,只留下淡淡的陰氣。
它有自己的地盤,在夜晚的世界中收著過路的費用。
它本身是鬼,但時代把它變的像是一個人。
“嘖!”
任穹走在大路上,沒有回首,只是輕嘖一聲。
一件東西,悄然自其袖中滑出,落在他的掌上。
那是一個烏鴉的面具。
少年施施然的將面具帶上,攪亂靈機感知的符箓作為內(nèi)襯,讓人難以洞察其面具下的真面目。
自此,夜晚的世界里,任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份可疑的危險人物。
“我是誰?”
“我叫烏鴉?!?p> “來做生意的?!?p> “久聞大鬼頭之名,特來景仰一番?!?p> 當他來到東興街時,對攔路在前方的兩道鬼影是這樣說的。
說罷,兩張小鈔送出,“給兩位的酒水錢?!?p> 頓時,鬼影重重,兩張小鈔消失了,路也給讓開了。
還有一枚符印遞上,是給客人的身份銘牌。
誠意十足。
它們收了錢,是真的給辦事!
任穹帶著面具,接過符印,順著通往地下的道路,走進了全新的世界。
在跨過最后的門檻前,他心頭一跳,驟然回首,望向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