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香賴了一會兒床。

　　見窗外的天色變得灰撲撲了，看來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她不再耽擱，立刻起床。

　　這會兒周母已經(jīng)喂好豬，做完了早飯，甚至還幫她生好爐子，一個個胖乎乎的地瓜埋在沙子里。

　　所有該需要的東西全都放在車上。

　　她直接推著車子走就行。

　　根本不必多費心。

　　周母手里的活忙完，見兒媳洗了臉，連忙從鍋里抓起一個熱乎乎的玉米餅子。

　　她吹著氣遞過去：“小香，來，趕緊吃了。”

　　“可不能像昨天那樣不吃早飯，這人啊，不吃早飯就容易垮，到時候有你胃疼的！”

　　陳香伸手接過來，啃了一口。

　　燙得她斯斯哈哈。

　　周母看著女孩臉上的嬌憨，忍不住露出笑：“慢點慢點，別燙了牙?！?p>　　陳香嘴里嚼著東西，含糊應著：“唔……”

　　“坐著吃?！?p>　　周母扯過小板凳讓兒媳坐下來，還弄來小菜擺在面前。

　　陳香吃到一半，忽然抬頭問：“對了，媽，俺爸昨晚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

　　“好太多了！”

　　“真的？”

　　周母：“你爸從昨天下午吃了那藥就迷迷糊糊睡了，昨晚我見他睡得還挺踏實，一次都沒醒?！?p>　　“要不然你也知道這病，哪能讓他睡得這么踏實?！?p>　　陳香抿唇笑了笑：“那就好?！?p>　　看來是營養(yǎng)液起了效果。

　　周母舀水的動作停下，眉頭微微蹙起，有些疑惑：“說來奇怪，以前這藥吃了后，藥效也沒這么好啊?！?p>　　“沒準真像你說的那樣，是藥有問題！”

　　陳香輕聲安撫周母：“沒事的媽，等過幾天攢點錢了，我就帶著俺爸去昌陵市里看中醫(yī)?！?p>　　“到時候，咱們可以問那邊的大夫，看看這藥到底能不能經(jīng)常服用。”

　　兒媳說的頭頭是道，周母肯定聽兒媳婦的。

　　“行……”

　　周母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這事到頭來還得是姑娘操心，生個兒子一點用都沒有…”

　　她又說道：“小香，一會兒我還是送你去公社?！?p>　　“好啊?！?p>　　陳香咬了一口餅，點頭答應下來。

　　早上，周母還給她煎了雞蛋。

　　她看著碗里的雞蛋，突然想到一個點子，抬頭道：“媽，一會兒出門你把家里雞蛋給我拿一些唄?！?p>　　周母怔了怔：“你要吃啊？我還沒煮呢，我現(xiàn)在煮來不來得及？”

　　陳香搖頭：“不用煮?！?p>　　“我要拿來和地瓜一起賣！”

　　周母：“那我現(xiàn)在給你拿去?！?p>　　說話間，周母起身進屋，把藏在柜腿旁邊的雞蛋全拿了出來。

　　她回到廚房，端著盆給兒媳看：“這些都拿走?！?p>　　家里的雞蛋平時都被周母放在一個盆里攢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攢了半盆，擺在里面的雞蛋圓滾滾，煞是可愛。

　　陳香看了一眼：“家里留點吧？”

　　“不用留！”

　　“后院的雞現(xiàn)下都夠吃了……”周母連盆帶雞蛋全放在車里，然后把旁邊的粽葉蓋在上面。

　　…

　　有了昨天的經(jīng)驗，今天兩人就從容多了。

　　陳香安安穩(wěn)穩(wěn)吃完一頓早飯，五點十五分，她騎著車子出發(fā)，周母隨手關(guān)上籬笆門，轉(zhuǎn)身追上兒媳幫忙推車。

　　等陳香她們出了門。

　　周東猛高大的身影，緩緩從屋后走出來。

　　他眉頭緊蹙，一雙深邃的眼眸里有一團化不開的濃霧，比這夜色還要陰沉。

　　周東猛一路遠遠跟在她們身后。

　　看著陳香吃力騎著三輪車，母親在旁邊更用力地往前推。

　　他咬了咬牙，垂在兩側(cè)的手收緊。

　　原來……

　　這兩天她一直都在忙這個。

　　周東猛薄唇緊抿，心里徹底塌陷了一塊兒。

　　她們走了很久，終于到了公社，停下來時不知說的什么，母親轉(zhuǎn)身回去了，那丫頭仍舊往前走。

　　她還要去哪？

　　男人心里有些疑惑。

　　他擰著眉，抬腳跟上，走了十多分鐘。

　　發(fā)現(xiàn)她去的方向是縣城時，周東猛腳步微頓。

　　他臉上的神情看不清。

　　腳下的這條路，他走過很多遍，這是每天去工地的必經(jīng)之路。

　　以前他走時，不覺得什么。

　　可現(xiàn)在看著這丫頭孤零零一個人，費力騎著車，他心里涌起的一股酸澀，沒來由讓他心情暴躁。

　　周東猛站在道旁的樹后，望著漸行漸遠的陳香。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就這樣一路跟著，最后看著女孩來到縣高中，笑著去門衛(wèi)打招呼。

　　周東猛站在原地許久，才沉默著轉(zhuǎn)身離開。

　　—

　　陳香把車停在昨天的位置上。

　　先從沙子里翻出一個地瓜和一個雞蛋，雞蛋是她在路上放進去的，放的時候，還在外面包了一層粽葉。

　　這會兒粽葉已經(jīng)烤得焦黃，而里面的雞蛋剛好熟透了。

　　陳香把地瓜清掃干凈，拆掉雞蛋上的粽葉，捧著這兩樣，來到門衛(wèi)亭：“謝哥，早上好啊?！?p>　　老謝還是昨天那套打扮。

　　一身黑色的工作服，肩頭披著綠色的軍大衣。

　　陳香進來時，他手里正捧著晨間早報，戴著老花鏡看得認真。

　　聽見聲音后，老謝抬頭，視線從花鏡上方探出來，待看見是陳香時，他臉上立刻揚起笑，摘下老花鏡站起來：“來來來，小同志。”

　　他抬手招呼著陳香到爐子旁。

　　“還沒吃飯吧？”他問。

　　隨后拿出飯盒遞給她：“今早出門前，我讓我愛人煮了幾個雞蛋，給你拿來了?！?p>　　陳香亮出手里的雞蛋，笑了笑：“巧了謝哥，我也給你拿雞蛋了?！?p>　　老謝怔了怔：“……”

　　懸置在半空的飯盒一時之間，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

　　最后還是陳香先接過飯盒。

　　然后把手里的地瓜和雞蛋放在老謝的桌子上，笑道：“換著吃吧?！?p>　　老謝點了點頭：“小同志，坐下來先烤烤火，那些學生還得等會兒才能來呢?！?p>　　“好，那我就打擾謝哥一會兒了。”

　　陳香沒跟他客氣，扯過一把椅子坐下。

　　老謝：“說什么打擾啊?！?p>　　他之所以拘束，是因為看對方是個小姑娘，現(xiàn)在這么一看，這小姑娘可比男人爽利多了。

　　老謝手腳漸漸放開，重新坐下來。

　　他問：“昨天去鋼廠沒？”

　　陳香點頭：“去了，那邊的確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