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了？”劉先生還是忍不住問了。

　　邱天沒理會。

　　十一月的冬天，凌晨一點，邱天自己在樓下排椅上環(huán)抱著自己，想了想到底為什么要允許劉先生在這兒這么打擾她。

　　邱天每天一睜眼就是看各種消息，忙一天下了班也趕緊看看有沒有什么新消息。網(wǎng)絡(luò)上很多文章很多很多專業(yè)人士都給出了他們的建議。熱心的人也提出了硬剛、換鎖、各擔(dān)損失等各種辦法。

　　房東要求搬走的日子越來越近，邱天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看房，夜里還要因為劉先生抽煙打游戲睡不著覺。劉先生沒有主動去租房子，但也一直在跟著邱天去看。就算這樣，邱天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直到房子出事，她才徹底知道，自己月付的房租其實是簽訂電子租房合同的同時，與銀行簽訂了貸款協(xié)議。而一年的租金從銀行貸出來，一下子交到了中介手里，中介現(xiàn)在拿錢跑路，房東收不到房租上門轟人，邱天不僅馬上面臨沒地方住，而且要繼續(xù)償還，余下的所有貸款。

　　這對邱天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她不知道怎么辦，可她也沒有其他任何辦法。很多租客去報警，警察根本不受理。

　　從法學(xué)生成長為法律人，各種問題和現(xiàn)實邱天也見了很多。但這一次，她是真真實實的感覺到無力。還是那句話，房東真的就強硬態(tài)度趕人走，租客沒有任何辦法。

　　理論上，房東收不到中介的錢應(yīng)該找中介；如果租客已經(jīng)解約，租金貸也應(yīng)該立刻隨之解除，至于剩下的貸款，本質(zhì)上不再是租客個人的債務(wù)，而是中介與貸款銀行間的債。因租金貸是建立在租中介房子的基礎(chǔ)上的，在租客簽完租賃合同的同時，全部的錢已經(jīng)以租客的名義交付給中介，當(dāng)租客與中介解約且不再實際居住在房子內(nèi)，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租客這個時候再拿出錢去填補中介的資金缺口的道理。

　　但實際上，因貸款在租客名下，且個人名下的數(shù)額不致命。目前中介又是這種狀態(tài)，無論中介、貸款銀行、房東，甚至很多租客自己，都會默認由最沒有話語權(quán)的租客來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這件事情很難起死回生，與其整日消耗時間和精力還要時時刻刻擔(dān)心房東撬鎖趕人，不如想其他的辦法再努力賺錢自認吃了啞巴虧。

　　為什么租房？因為沒錢。

　　為什么選擇租金貸？因為沒錢。

　　為什么沒錢？因為做的工作是要靠一滴汗掉八半換來的，必須要依靠整月滿勤且加班忙的不知所以的工作才能換來僅僅能解決溫飽的工資。一天的工作下來已經(jīng)很累了，沒有人愿意再在這些破事上糾纏不清，消耗自己，更何況是大勢已定的現(xiàn)狀。所以更多的人選擇了妥協(xié)。

　　再退一萬步講，即便租客現(xiàn)在硬剛，想盡辦法維權(quán)、投訴、走法律程序，又能怎么樣呢？先不說等法律程序走完，中介還有沒有，就說在走程序的這個過程里長時間的心力和精神的投入鬧不鬧心？

　　最現(xiàn)實的問題，這個間隔里你住哪？過個至少半年判決出結(jié)果了，中介也還在，但就是沒錢，你能怎么辦？

　　生平第一次，邱天覺得法律沒有那么至高無上了。

　　但她堅持在微博上幫助受害的朋友免費提供法律咨詢，可她心情非常差，自己就是學(xué)法律的，可自己都不能保護自己的權(quán)利。她每天都在維權(quán)群里看到了房東強硬上門趕人，一家老小威脅租客搬走的視頻。大家每天都在齊心協(xié)力想各種辦法，奈何，四處碰壁，得到的回復(fù)也無非是來回踢皮球。

　　中介工作人員稱如果繼續(xù)住就交錢，不住了就不用交了。然后貸款銀行就不能付款了。

　　可真是下了一盤好棋。

　　很多人已經(jīng)絕望了，放棄掙扎破財免災(zāi)是最快擺脫煎熬的辦法。

　　房東上門和可能面臨的損失，說實話都沒有讓邱天覺得特別難受。但是看到很多好心博主號召大家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幫助租客，越看越難過。難過這么多不相干的人都可以關(guān)注并且伸出援手，相關(guān)部門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難過壞人做了壞事，后果總是讓好人承擔(dān)。

　　難過，自己的專業(yè)救不了人。

　　邱天因為找房子的事心力交瘁的，做不了決定的時候一直問劉先生，劉先生除了無奈和不耐煩，沒有任何其他動作。

　　天天這么熬著也不是辦法，邱天周六一大早就約了中介看了自己心水的房子，交了定金。這次，沒有和劉先生商量。

　　然后劉先生一臉懵逼的幫忙搬家，氣氛一度尷尬。

　　兩個人因為屋內(nèi)陳設(shè)、擺放，一直在吵架。

　　又一次爆發(fā)，是那天喝了酒，邱天想要親上去，劉先生躲開了。

　　兩個人一直生氣到第二天早上。

　　邱天：“你是不是就是嫌棄我，就是不滿意？”

　　劉先生：“沒有。”

　　邱天：“我沒有非要纏著你怎么樣，這個那個的，是因為我覺得沒必要更不想招人煩。我希望你所有的選擇，工作也好，在我這也好，都是因為你開心你愿意，或者即便生活沒那么合你心，那也是你權(quán)衡利弊之后作出的決定，而不是因為覺得不好意思也好或者不忍心什么之類的。就像我以前跟你說的，我不想和你在青旅談那個對象一樣。明明就很痛苦很想擺脫，但又違背自己的心意?！?，邱天又一次挑明。

　　劉先生：“我沒什么不順心，有可能就是這兩天咱倆吵架有點煩，然后說開了心里就沒事了?！?p>　　邱天：“我也很煩揪著一個問題講個沒完，可問題得不到解決，它就永遠是問題。或許暫時咽下去了，但總還是會出來?！?p>　　劉先生：“剛才我媽打電話了，沒事了我不是說了嗎？說開就好了?！?p>　　劉先生總是能這樣，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四兩撥千斤。

　　直到這個時候，劉先生還一直在朝邱天借錢，還網(wǎng)貸。

　　邱天只知道劉先生做生意賠了錢，并不知道具體欠了多少。她一個人負擔(dān)兩個人的生活，也很累。難過的時候也只能自己寫寫日記：“我知道你不屬于我，可你偏偏又是溫暖了我，我明白我該放你走，可你為什么又老是來找我。凌晨12:20他在打游戲，我很想從窗戶跳下去?！?p>　　“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想到什么就寫了。原來生活真的折磨人的時候你真的是一句話都懶得說，一副喪尸和無所謂的樣子，好像在說：‘行啊來吧反正我不敢死來什么我接什么就行了’心情很不好也睡不著想找誰說兩句話也不是抱怨隨便聊點什么但翻了翻列表還是算了。反正誰也不愿意聽那些煩惱和抱怨，更何況，我所有的這些近況難過，不都還是自作自受，有什么好說的呢。人家隨便做點什么，你就又還是屁顛屁顛地高興了嘛，那你抱怨什么呢？”

　　邱天學(xué)會不再說的時候，劉先生會主動邁開那一步。

　　兩個人已經(jīng)冷戰(zhàn)很久了，邱天很累，一邊工作一邊搬家，她什么都不想說，一個人倒了酒坐一邊喝。喝累了準備躺下睡覺。

　　“過來，我們聊聊吧?！眲⑾壬吭诖采希澳阌X得我們最近為什么一直吵架？”

　　邱天聽了這話都要開心死了好嗎，知道主動解決問題，是多難得的事。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這樣開始了。偶爾劉先生做一桌簡單的家常飯，邱天就高興得不得了。晚上兩個人一起窩著看電影，邱天總是很快睡著。

　　邱天：“你覺得，兩個人，是從沒在一起過遺憾，還是最后沒有在一起遺憾？”邱天看到手機上熱榜在討論。

　　劉先生：“最后沒有在一起?！眲⑾壬嬷謾C頭也沒抬地說。

　　邱天默默地轉(zhuǎn)過身，心里難過極了，把劉先生拉黑掉。

　　劉先生晚上伸手抱她，她也總是躲。

　　他果然還是忘不掉小白，邱天心里想。

　　但這個拉黑，只要劉先生一個電話就好了。

　　邱天還擔(dān)心劉先生不吃飯，自己一邊上班也要給劉先生點好外賣。

　　劉先生，依舊不斷從邱天這里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