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電影之光
《非法穿越》開始于沒有片頭電影公司Logo,也沒有演職人員表,更沒有背景音樂。
制作經(jīng)費只有80萬的影片,實在沒錢請人做配樂,燕云風(fēng)又不想侵權(quán),所以整部電影都沒有配樂。
天清氣朗,晴空萬里,給人一種寧靜感,熒幕上的畫面,就像一副畫一樣。
河水在流動,鏡頭跟隨著照片,就像看塔可夫斯基電影一樣,《非法穿越》畫面就像一首詩。
整整3分鐘,只有河水、景色、還有漂流的照片。
這時電影傳來聲音,是人們說話的聲音,鏡頭沒有給聲音所在,而是給遠(yuǎn)處的汽車。
汽車的速度與鏡頭的速度持平,鏡頭跟隨著汽車,180度長鏡頭,緩緩的來到橋下。
眾多導(dǎo)演感覺到吃驚,一個新人導(dǎo)演,居然拍出如安哲羅普洛斯一樣的長鏡頭,這種長鏡頭,就像一首詩,一本教科書。
畫面聚焦在一處事故車,當(dāng)人們把燃燒的汽車滅火后,剛才長鏡頭跟隨的汽車上面,下來一個警長。
法醫(yī)、警長、還有民警,這時民警問:“警長,您看這是什么情況?”
“殉情?”
汽車殘骸內(nèi),有兩具骷髏,緊緊擁抱在一起,就像一對殉情的情侶,有人拿出相機,給現(xiàn)場拍照。
隨后畫面一黑。
8分15秒,一個鏡頭拍攝8分15秒,而且用了大量的鏡頭語言,剛開始像詩一樣的畫面,情況急轉(zhuǎn)直下,就是情侶殉情的畫面。
聽到人聲鼎沸的聲音。
又是晴空萬里,在一處樹木、花壇處,有孩子在玩鬧,也有老人們在鍛煉,鏡頭從左向右平移。
男人穿著橙色襯衣,他的衣服和其他人不一樣,格外的顯眼,隨后聽到摩托車的聲音。
一名男子把摩托車停在男人旁邊,鏡頭停止移動,男人和其他人形成一個焦點區(qū)隔,男人與環(huán)境還有其他人,格格不入。
一個鏡頭,男人和摩托車實焦,隨后男人就把摩托車偷了。
“厲害!”
“新人導(dǎo)演鏡頭語言表達(dá)很豐滿,幾乎沒有臺詞,鏡頭、服裝、陽光就把人物刻畫的豐滿?!?p> 美國導(dǎo)演韋斯.安德森也參加了《非法穿越》首映禮,他看到電影里男人的服裝與其他人不一樣,就感覺到導(dǎo)演的厲害,橙色與藍(lán)色為撞色,周圍人大部分都是藍(lán)色或者黑色,只有男人服裝為橙色。
隨后鏡頭來到一處大門,直接就是空鏡頭,畫面就像定格一樣,大約1分多鐘后,聽到摩托車的聲音,又過20秒左右,摩托車停下,男人從摩托車上下來。
現(xiàn)在很多人拍電影,鏡頭不愿意離開演員,恨不得一分鐘講述8個故事,幾秒鐘就要剪輯一下,《非法穿越》與當(dāng)今的商業(yè)類型片格格不入。
在《非法穿越》里,場景或者社會、世界成為了電影的主角,一個空鏡頭,停留將近2分鐘,角色才進(jìn)入鏡頭。
男人拿出鐵絲,把大門打開,門開以后,男人走進(jìn)院子里,男人離開鏡頭,鏡頭沒有跟隨他,而是停留在原處,通過鏡頭人們看到院子里的布置,最顯眼的就是類似敦煌壁畫一般的女神雕像。
雨水從它的眼中掉落,雕像似乎在哭泣。
隨后鏡頭切到房間內(nèi),男人進(jìn)入房間,他似乎在尋找,鏡頭沒有給到人物,而是墻壁上的影子。
一段經(jīng)典的畫外音長鏡頭。
看到這段畫面,就像看皮影戲一樣,女聲問:“你是誰?”
男人反問:“誰把你打傷?”
這時李安也豎起大拇指:“厲害!”
旁邊的湯惟和梁朝韋有些不解,他們看的都困了,為何李安導(dǎo)演會夸他?
“通過畫外音長鏡頭,把剛才的雕像補充到電影內(nèi),這也是導(dǎo)演的隱喻,這部電影太風(fēng)格化了,大陸出現(xiàn)了一位厲害的作者導(dǎo)演?!?p> 隨后電影里不再對話,通過光影,男人和女人,就像從壁畫中走出來一樣,女人一亮相,就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這或許就是電影之光,這一段畫面,不可用文字比擬,女人身穿白色裙子,她就像一個天使。
隨后畫面一切,在一段詩一樣的道路上,鏡頭聚焦在摩托車上,樹木、花草、還有飛鳥,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農(nóng)田、在農(nóng)田里忙碌的人們,這一段長鏡頭讓人難忘,就像一副油畫,又像詩句中描寫的畫面。
廣角鏡頭、女人的面部特寫,她帶著墨鏡,手輕輕扶著男人的肩膀,白裙子變成紅裙子,男人橙色襯衣,變成淺黃色襯衣。
兩個人騎著摩托,飛馳在鄉(xiāng)間田野。
“怎么回事?她為什么要跟著這個男人,他不是小偷嗎?”
故事交代的一塌糊涂,甚至就沒有交代,女人莫名其妙跟著男人出來。
男人和女人全程沒有交流,或者兩個人有交流,不過導(dǎo)演沒拍而已,或者沒有剪輯進(jìn)去,此刻《非法穿越》的導(dǎo)演燕云風(fēng),正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又到了一個地方,此時女人的頭發(fā)剪短,臉上的淤青也好了,電影里沒有交代時間,而是通過細(xì)節(jié),表達(dá)已經(jīng)有一些時日。
兩個人開門撬鎖,在一處公寓,住下,看著房間里的布置,這是一戶中產(chǎn)之家,做飯、吃飯、兩個人沉默,到時可以看出來,兩個人的關(guān)系親近許多。
男人從浴室出來,他的身體就像藝術(shù)品,皮膚白嫩而且光滑,女人說了一句:“愛我?!?p> 兩個人親、然后睡,沒有床戲,男人鉆進(jìn)被子里,畫面就變黑。
夏宇看了看袁荃,又看了看老舅馬明遠(yuǎn),他沒有說什么。
此時袁荃看了看已經(jīng)睡著的燕云風(fēng)。
兩個人又坐船來到海南,下船以后開著汽車來到一處旅館,可以清楚,兩個人身上錢已經(jīng)用的差不多,通過兩個人在餐館吃的就知道,只有兩碗普通面條,小菜都沒有。
回去的路上,夜晚的街上,燈光異常紅,白色、黑色上百個塑料袋,在半空中飛舞,女人的頭發(fā)也被吹起來。
袁荃心里很美,她自認(rèn)自己不漂亮,可是燕云風(fēng)把她拍的很美,一種很獨特的美。
兩個人在街上奔跑,鏡頭跟隨著他們跑,這個鏡頭,足已載入影史。
夏宇第一次看《非法穿越》,沒有想到在電影里,袁荃居然可以這么美,她的美讓人陶醉。
“好厲害呀!他這段怎么拍的?這色彩怎么運用的?”這是李安發(fā)出的感慨,對于東方導(dǎo)演色彩運用,他想到的黑澤明,剛才的一個鏡頭,足以和黑澤明媲美。
導(dǎo)演們、電影評論家們、又或者職業(yè)影評人,就像欣賞藝術(shù)品一樣,欣賞著《非法穿越》,演員們、還有媒體人們,有些昏昏欲睡,這長鏡頭,運動鏡頭,還有毫無邏輯的故事,很少很少的臺詞,這部電影確實有些悶。
畫面一切,來到一處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場景,通過照相機偷拍鏡頭,畫面里一男一女,站在馬路對面,他們擁抱在一起,親在一起,就像一對戀人,他們旁若無人,路人也沒有打擾他們,看著女人穿的紅裙子。
眾多導(dǎo)演還有影評人會心一笑。
圣母妓女情節(jié),或者紅玫瑰與白玫瑰,從發(fā)型上看,女人不是文姬,從身高上看,男人不是安波萬,大約5分鐘,就這樣的空鏡頭,男人上車,他手里拿著老虎玩偶,女人離開。
這個男人,手里拿著老虎玩偶,有些怪異。
隨后畫面切到旅館,房間內(nèi)只有文姬一個人,她坐在桌子前吃飯,又是廣角鏡頭,給文姬面部特寫,20秒后,她的眼角流出淚水,沒有哭聲,也沒有任何表情,她的眼淚大滴大滴流下來。
聽到車子的聲音,她擦了擦眼淚,剛才的淚水已經(jīng)滴落在碗中,無聲的表達(dá),給人們的感受,就是她受到莫大的委屈。
“厲害!厲害!”
“無聲勝有聲,這段哭戲,就是電影之光?!?p> 很多導(dǎo)演自愧不如,他們拍不出這么有力量的女性。
很多導(dǎo)演都知道,《非法穿越》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表達(dá),克制、簡單、普素,層次已經(jīng)到達(dá)電影境界最高層:真!
《非法穿越》的導(dǎo)演走的太遠(yuǎn)了,他已經(jīng)領(lǐng)先時代20年,極大的克制,就是極大的自由,這種人類哲學(xué)的電影,太超前了一些。
房門打開,一只手握住老虎玩偶,隨后安波萬出現(xiàn)在畫面中。
畫面切換到海邊,這里有懸崖,有樹林,還有河流。
突然,文姬問:“你愛我嗎?”
安波萬嘴里叼著煙:“愛?!?p> 就像《卡比利亞之夜》畫面一樣,文姬手里拿著花,安波萬站在懸崖邊。
文姬抱著他說:“真的好美?!?p> 畫面確實很美,可是安波萬露出邪魅狂狷的笑容,他把香煙掐滅,文姬看出他的變化。
留著眼淚問:“你不會要殺了我吧?”
“回答我?是不是?”
安波萬冰冷說:“你不是要回到你丈夫身邊嗎?”
“你竟然要殺了我???!”文姬很委屈,她爆發(fā)出憤怒的吼聲。
一個剛才還神仙眷侶的模樣,現(xiàn)在居然情轉(zhuǎn)極下,安波萬沒有猶豫,把文姬推下懸崖,聽到撲通一聲。
隨后安波萬又把摩托車沉入河水中,他又偷一輛汽車,開始向回去的路上開。
“這是什么劇情?根本猜不到?電影開頭不是殉情嗎?女主角死了,還怎么殉情?”
一部可以猜到結(jié)尾的電影,只是普通的類型片電影,人們看好萊塢電影,看三分一就可以猜到結(jié)局,看《非法穿越》,根本猜不到結(jié)局。
畫面來到一個男人開車行駛在公路上,汽車放著音樂,男人的年齡40多歲。
行駛到一處單行道,這里是一處荒郊野嶺,旁邊就是橋,迎面開來一輛吉普車,開吉普車的不是別人,正是安波萬,雙方按著喇叭,吵起來,互相問候?qū)Ψ降挠H人。
最后兩個人發(fā)生沖突,羅漢卿開車把安波萬的吉普車頂?shù)綐蛳?,安波萬從車內(nèi)爬出來,羅漢卿想要把他撞死,最后失誤汽車掉落在橋下。
兩個男人在車?yán)锘ハ嗖珰?,他們用盡一切手段,互相打的不成人形,這可是真打,安波萬起了殺念,用布把油箱點燃,在安波萬準(zhǔn)備逃離時,羅漢卿把他的腳拽住。
看著電影里的畫面,影廳內(nèi)沒睡著的人笑了起來,安波萬想把火吹滅。
這時畫面切換到遠(yuǎn)處一輛汽車上,當(dāng)汽車行駛到橋上,發(fā)出砰的一聲!
橋下的汽車爆炸,發(fā)出沖天的火光。
爆炸就是藝術(shù)。
電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