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扇男子走了好一會兒后，除了公子哥兒仍舊不知所蹤外，倆家仆也一直沒醒過來。

　　巨漢默然良久，緩過神來后先是將又受驚倒下不起的女子攙起，簡單和女子說了兩句后，拖著碩大的身軀也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沒有人知道持扇之人的話對他造成了什么影響。

　　女子劫后余生仍舊哭個不停，但好歹是沒有羊入虎口，就是不知道城那邊有沒有人會找她來盤問算賬。

　　在場的眾人則是面面相覷，不知道這算英雄救美成功還是又鬧出人命，新年的氣氛被稍微壓了一壓。

　　倒是有幾個精壯男子應(yīng)該是商量好了，從人群中走出來給倆家仆抬起，送到就近的醫(yī)館去了。

　　至于跳樓而下的段羽，他還得折身回酒館，畢竟飯錢都還沒給。

　　就這樣人頭簇動，窸窸窣窣了一刻。

　　直至下一個表演者被安排上臺，人們的精力才逐漸又回到了年夜，大聲的攀談喧鬧漸起，就好似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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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再次登樓而坐的段羽，卻沒了繼續(xù)看下去的心思了。

　　偶爾出個門還能碰到這種事，該說是命運么？那個持扇男子鐵定不是一般人了。

　　這人說的話雖然很片面，但當(dāng)下聽著還真有幾分道理。最后又不由分說利落干脆的解決了公子哥兒，雖然生氣不明，但段羽覺得兇多吉少了。

　　這還應(yīng)是個既果敢又隨性的人，而且從段羽的角度看，這人的武功相當(dāng)高。

　　真是一個矛盾的人，和他的外表一樣。

　　這樣邊想邊嘗完兩盤菜后，段羽思緒收回，舊年的最尾聲也終于到了。

　　街上已經(jīng)有很多鋪子的主家?guī)е《蛘吆筝叧鰜?，給街邊擺滿了爆竹，只等來年的鐘聲一響，那象征著紅紅火火的聲音便能持續(xù)很長時間，直至天亮。

　　“咚！咚！咚……”

　　那擁有低沉又極具穿透力嗓音的大鐘沒有讓人等太久。爆竹聲聲一歲除，噼里啪啦的聲響伴著鐘聲傳遍大街小巷，人們或舉杯或祝福表達喜悅。在這一刻，大陸迎來了龍羽歷七三二年。

　　“先生，新年快樂?！倍斡鸲似鹨槐K茶，對月相酌。

　　吹落長街被炸響了一刻又一刻，直至丑時過半，煙花爆竹的聲勢才稍微漸小。有些人到深夜會困乏，要留著精力早起，趕著夜色回了家。

　　但街上車水馬龍的光景依然沒有被破壞，還活躍的人們?nèi)耘f放肆的開懷大笑，三人一群五人一伙，不知道同是異鄉(xiāng)客還是熟知多年的好友。沒有人想太多，今夜一醉抵萬金。

　　又過了一刻之后，段羽也有了些許困意，還是想著和從前一樣找一個靠街里的驛站休息。雖然酒館對面就有提供住宿的地方，但是段羽寢時喜靜，現(xiàn)在這樣的煙火聲即使隔音再好的房子恐怕也無濟于事。

　　于是段羽付過賬后向著街里走去。無論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正街永遠是人最多也是最熱鬧的，越往里走人越少。里街偏街街道較窄，更適合日出而作之后的人們拿來休憩。當(dāng)然，大過年的自然也是燈籠滿掛，最里面的街角都不會黯淡無光。

　　段羽朝近繞路轉(zhuǎn)了幾道彎，臨出過道兒的時候看著街前的另一邊有個身影似乎很眼熟，雖然只有個背影，但那身材還有粗灰色的襖衣，尤其是下垂的手中提個折扇，可不就是剛才那個特立獨行的男子嘛，沒想到這么快就又碰到了。

　　只是從段羽現(xiàn)在這個角度看不見持扇之人立在那兒做什么，等段羽完全走出巷子后，視線變得開闊起來，才發(fā)現(xiàn)持扇之人對面還坐著一個乞丐模樣的老人，二人中間橫立一破碗，看不到里面有沒有錢，二人似乎正在交談什么。

　　持扇之人的確在和老乞丐說話。不過二人卻素不相識，一切都源于老乞丐牽住男人的衣角開始。持扇男子對于老乞丐的這個行為好像并不惱怒，相反還很感興趣，便和老人聊了起來。

　　“我說老爺子，這么大歲數(shù)了，大過年的不回家熱炕頭，這么冷的除夕大年夜還要出來要飯么？”男子貌似沒有給銀子的念頭。

　　“還有什么家啊，老婆孩子早死光了，我這般年紀(jì)又啥也做不了，只能這樣爛活著，每天飯都吃不飽，咳咳……官人，你要是可憐我，賞我點銀子，叫老頭子買個饅頭也好啊?！崩掀蜇ご┑钠破茽€爛，坐在地上仿佛行將木就一般，深夜襯得他如若枯竹，只有冬風(fēng)刮過他身旁產(chǎn)生的冷意讓他變得還算清醒一點。

　　“苦命人么？呵呵。這天下真是諷刺荒唐的緊哩。前一秒還載歌載舞，后一秒在堂堂國都的除夕夜能看到無依無靠的要飯老頭。對于別人來說今天是新春之夜，對于你來說今天只是個飽腹之日，還真是可笑呢！”

　　“罷了罷了，我也是足夠有氣運能填飽肚子才能在這里憐憫或者用別的眼光看待你。我們這些文人就是這樣，吃飽了才有時間思考天下的憂樂喜悲，也不知道是誰成就了誰？”

　　持扇男子搖搖頭，又打開折扇搖動兩下，竟然在半空陡然出現(xiàn)軸紙和毛筆，跟段羽看的第一個奇人異士的消失術(shù)幾乎如出一轍。

　　男子繼續(xù)說道：“銀子我是不能給了，好歹我這倆人一路上要用得到。老爺子，給你寫句詩自己拿去賣吧，雖然鄙人不善文采，筆法甚劣，名號也不方便報出，但找個文人開的當(dāng)鋪折現(xiàn)個十幾兩銀子大抵是沒有什么毛病的，你呢，要是相信我，就給它賣了好好過個年，畢竟誰知道你還能活多久，好好待著自己?！?p>　　男子將折扇負(fù)在腰間，一手持紙一手持筆，嘴里還念念叨叨：“天下人都說什么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遇到這種情況，連我都覺得直接給銀子會更好。這樣的天下，這樣的無奈，真的是無聊?！?p>　　然后文不加點三行墨水：“寒風(fēng)徹骨眠相聚，獨醉人生百漠情，一晃十家幸?！?p>　　其實字相當(dāng)漂亮。

　　寫完把筆隨意一丟，竟又在空中消失不見。

　　“拿好，走了。”持扇男子再次瀟灑離去，還回頭含笑看了一眼段羽，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段羽在觀察他。

　　持扇男子再次走后，那個看呆的老漢收起軸紙，愣是不敢揣進兜里，小心翼翼的整好，顯然是相信剛才那個男子的話的。起身后也不敢夾在腋下，怕弄臟，柔柔用手輕卷著，匆匆離去，連底下那個破碗都沒有帶走。

　　段羽隨后上前一瞅，里面一文錢沒有。

　　饒是段羽走過天下見過這么多人，還沒見過與持扇男子相類似的。那個老乞丐大概也以為自己碰到了神仙吧。而且那個奇人異士的表演估計也是有男子策劃其中，還真是神秘。

　　先睡個好覺吧，段羽走進驛站。

　　另一邊。

　　持扇男子慢悠悠的在街上閑庭信步，不多時從后身一溜煙跑過來一個留一小辮的童子。

　　應(yīng)該是追了男子有一會兒，童子有些氣喘吁吁：“我說先生，你又跑到哪兒去了，把我扔到個面館，叫我陪那掌柜的小兒子畫畫，自己卻幾個時辰不見蹤影，我還以為你丟了呢?！蓖右荒樎裨埂?p>　　“嘿嘿，小斗子，聽我講，今夜很有趣呢，先生救了三個人，是不是積了功德？”持扇男子一把摟住童子。

　　被喚作“小斗子”的孩童掙扎了兩下沒用便放棄了，換上了一副鄙夷的表情：“我說先生，您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讓那幫老家伙死心，下次不讓你當(dāng)選上最可能禍亂天下的頭號魔頭吧？”

　　“哈哈哈哈，鬼才懶得管那些老東西怎么看我。今天咱先歇息，早上起來陪先生去一趟樂民縣?！?p>　　童子一愣，“嗯？先生，咱們不剛進漫昌么，咋又掉頭回去？”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凡事從根上擺平，便不會再出現(xiàn)節(jié)外生枝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