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宜嫁娶(六)
“我愿意。”
聞言,洛昀眼皮一掀。
“臣女愿嫁給天子殿下為妻,生死相依、永不相棄!”
紀(jì)寧一口氣說完,作勢一飲而盡,洛昀趕緊跟上她的動作。
“禮成!入婚府!”
仙官高喊,滿座歡呼。
紀(jì)寧卻放下酒杯,直接跑掉了。
洛昀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雙眼幽深如海。
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分鐘多的時間里,紀(jì)寧做了多少心理斗陣。
好像只有她一人夢醒了,其他人還在夢中。
可若是這時候說出真相,其他人不僅不會信,可能還當(dāng)她是個瘋子。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傷害洛昀。
他還沒醒,如果她就此搗亂,多傷他的心啊。
可是她怎么就嫁給他了呢……
現(xiàn)實中還有很多阻礙,日后他若也醒來了,這場婚事又應(yīng)該怎么算呢。
***
紀(jì)寧在婚府內(nèi)坐立難安,她還是覺得有必要把真相告訴洛昀,不管他信不信都有權(quán)利知道事實的真相。
她想與他好好談?wù)劇?p> 可是洛昀卻遲遲未歸。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逃避,可能是自己在婚禮上的行為真的刺激了他,紀(jì)寧覺得有點愧疚。
兩個時辰后,洛昀終于回來了。
“天子殿下?!?p> “你們都下去吧?!?p> “是?!?p> 他把仙侍們都遣散了。
天色漸晚,仙界的九天銀河炫彩瀲滟,七彩的流光傾瀉于窗欞處,緩緩流淌而下。
月光照映著他的臉頰更加白璧無瑕,紀(jì)寧心跳如雷,雙手摳緊了婚裙。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兩個人都沒說話。
還是洛昀先用靈力點了天燈,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起來,紀(jì)寧姑且松了口氣。
“怎么不點燈?”
“等你,沒太注意?!?p> 沉默。
洛昀走到桌邊想坐下,忽然酒意上頭,腳下滑了一步,還好扶住了桌子。
紀(jì)寧趕緊到他身邊去,扶住他,卻聞到了他身上滔天的酒氣。
她忍不住皺眉:“怎么喝成這樣?”
雖說今日喜事,仙界大臣肯定會灌他酒??墒撬綍r酒量就很好,一般不至于連腳步都踉蹌。
除非他真的喝了很多。
而且,洛昀突然冷漠地拂開了她的手。
紀(jì)寧懵了。
他又抬頭掠她一眼,柔聲道:“熏到你了吧,我去洗洗再回來?!?p> 這樣又給她一種仿佛他方才那一瞬間的冷淡都是假的,只是她的錯覺。
其實他根本就不需要出去洗,作為神仙,都是一個術(shù)法搞定的事,可是他還是出去了。
紀(jì)寧看著他的背影,想說的話全都卡在嗓子眼里,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可是洛昀這一去又是兩個時辰。
她等啊等,逐漸失了耐心。
他就是在躲她,她很清楚。
他不回來,紀(jì)寧就不睡,一直亮著燈,坐在床榻邊上,也不說話。
仙侍們也都看著她,比她還焦急。
“殿下怎么還不回來呀?”
“殿下去仙池了?!?p> “那這個時辰了,也該回來了吧!”
“不知道呀……”
“難道他想讓天妃獨守空房嗎?”
天子新婚當(dāng)晚就連婚房都不回,日后紀(jì)寧在仙界顏面掃地,絕對會淪為他人的笑柄。
仙界這群神仙非常嘴碎,說出來的話可不會好聽。
亥時左右,天子終于回來了。
“殿下!您回來啦!”
“你們怎么還在這?”
他不是說都退下嗎?
小仙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異口同聲道:“您不需要我們,天妃娘娘需要我們呀!”
其實紀(jì)寧也沒叫她們,是她們放心不下紀(jì)寧,才一直守在門口。
“殿下!天妃娘娘一直在等您!快進(jìn)去吧!”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p> “是?!?p> 洛昀走進(jìn)了婚房,他的頭腦已經(jīng)徹底清醒,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醉過。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對紀(jì)寧,生怕她說一些令人窒息的話。
但有些東西是必須要面對的。
“你回來了?!?p> “嗯?!?p> 紀(jì)寧聲線平靜,他以為她很生氣,結(jié)果她沒有。
“抱歉,在仙池……”
“不必解釋,我本來有話對你說,但今日太晚了,先歇息吧?!?p> 洛昀腳步一頓,說實話他并不覺得輕松,反而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過去。
氣氛一陣僵持。
“夫君今夜不打算上榻了?”
“你喚我什么?”
“殿下現(xiàn)在不是我的夫君嗎?”
聞言,他才終于朝她走了過去。
“你可知今夜意味著什么?”
“我當(dāng)然知道,不然坐這等你這么久干什么。”
洛昀呼吸一滯,與她對上視線。
最后,他在她平靜地目光下,幫她摘了頭上繁復(fù)的飾品。
頭花一摘下,滿頭青絲如瀑布般散下,襯托得她的臉更加璀璨艷麗。
她深邃的眼眸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看,紅唇微啟,欲言又止。
他把沉重的頭飾放在一旁地桌子上,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累著你了吧,好好休息?!?p> 然后便沒了其他動作,轉(zhuǎn)身欲離開。
紀(jì)寧牽住他的手,詫異地問:“你去哪?”
“沒去哪,你睡吧。”
“那你呢。”
他眼睛移開了。
雖然這樣實在太考驗他的定力,今夜注定難熬,干脆不睡了。
“我不離開這屋子就行,門外已經(jīng)沒人了。”
他的意思是只要他們不說,別人也沒機(jī)會嘴碎。
可這不是變相獨守空房嗎?
紀(jì)寧扯著他沒放。
“我白日猶豫是有其他原因的,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后悔嫁給你?!?p> 這說的是真心話。
雖然她不知道未來怎么面對現(xiàn)實,可是若是真的嫁給他,她并不覺得后悔。
“是么?”
“你不信我?”
洛昀微微勾唇,語調(diào)恢復(fù)了久違的玩世不恭:“不是不信你,紀(jì)小仙女,有些事是一輩子,你要認(rèn)真考慮好,一時沖動是魔鬼懂不懂?”
紀(jì)寧一驚,直接站了起來。
“等一下!你……你也醒過來了是不是?洛昀!回答我!”
如果他沒醒,絕對不可能叫她紀(jì)小仙女。
“是?!?p> “所以我們都……那其他人呢?”
洛昀搖了搖頭。
其他人他的確不知道,但他自己是在別人給他敬酒的時候醒的。
本來他滿腹疑問,想不通紀(jì)寧為什么突然那么反常。
想著想著,他忽然一陣暈眩,記起了所有的事。
“現(xiàn)在不知其他人怎么樣了,你不可能棄你的仙門人于不顧不是嗎?那就等明日問問君臨兄吧,你先好好休息?!?p> 他轉(zhuǎn)身要走,被她攔下。
“洛昀,別走?!?p> 洛昀雙眼幽黑地看著她,深沉得似要將她吞入腹中,可是她一點都不害怕。
她雙手環(huán)上他的脖子。
“白日我說的那些誓言,都是我的真心話,雖說我們是在夢魂珠里,但我想過了,若是在現(xiàn)實中,我也不會反悔。倘若在現(xiàn)實中我們倆能在一起,我也是愿意的。”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知道的。我們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在我心里,你慢慢地扎根,逐漸無可替代。倘若我紀(jì)寧非要選一個良人來托付終生的話,那這個人必須是你,也只能是你?!?p> 紀(jì)寧說著這些話,心里怦怦跳得厲害,她豁出去了。
洛昀依舊深沉地看著她。
“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絕無半點虛言!”
紀(jì)寧急切地說著,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遲遲未動。
她只好主動獻(xiàn)上一吻。
但生澀溫柔的親昵很快就得到了電閃雷鳴般的回應(yīng),熱烈而熾熱。
“等等……我……我們能不能再飲一次交杯酒?”
凡間的習(xí)俗和仙界不同,她還沒適應(yīng)。
喝酒壯膽么?這傻姑娘。
洛昀的手指溫柔地在她的側(cè)臉邊摩挲,他沉沉地應(yīng)了一聲“嗯”。
天燈暖黃,燭影綽綽。
把酒對月,暗香盈袖,
衣袂飄飛如柳絮,滿室旖旎若春風(fēng)。
他欺身而上,她落到了柔軟的被衾里。
在海上飄搖的孤舟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他一遍遍地吻,又一遍遍地問:“寧寧……可以嗎……寧寧……”
她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擁有現(xiàn)代、修真界、仙界三重記憶的復(fù)雜個體了。
“嗯……可以……”
她覺得自己明明想清楚了,手卻還是不爭氣地抓緊了被子。
“等等!洛昀,我們到時候該怎么離開夢魂珠?”
既然都夢醒了,為什么還沒回到現(xiàn)實呢?
那要是永遠(yuǎn)回不去該怎么辦呢?
紀(jì)寧就想不通。
她突然睜開眼睛,洛昀沒想到她在這時候居然還能想這個,真是一點都不專心。
他懲罰似得咬了她一口
“唉呀?!?p> “不許想了,明早再想?!?p> “好……”
“婉兒他們真的什么都沒跟你說嗎?”
“沒有?!?p> “我們這些身份都不是自己的真實身份,連天帝陛下也未曾懷疑?”
“未曾?!?p> 原來如此,這是否意味著周圍的神仙都是虛幻的?還是……
“最后一個問題,你真的是天帝之子嗎?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p> “千真萬確。”
夢魂珠里他的確是仙。
他知道紀(jì)寧什么意思,在現(xiàn)實中他原本是魔修,為何到了這里成仙了。
“還想問什么?!?p> “還想問………啊?你剛剛說什么來著?”
他的一對桃花眸里盛著深不可測的漩渦,看起來很不高興。
“哦!問什么是吧?我聽了,我都聽到了!問那個……等一下……那我……我還能問嘛我……”
“問?!?p> 嗚嗚不敢問了。
“你生氣啦?”
她眼睛眨個不停,小拇指撒嬌般繞上了他的指頭,搖啊搖,他再生氣又能拿她怎么辦。
“沒?!?p> 還說自己沒生氣,語氣都冷成這樣了。
“我不問了!你……你繼續(xù)吧!”
她閉上了眼睛,然后又突然睜開。
“再等等!對不起洛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發(fā)誓!我只是想提醒你那個……那個……燈!天燈太亮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結(jié)巴了……都怪那個燈快要亮瞎了她的眼!都怪它!
他嘆了口氣:“寧寧,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很害怕?”
“我……”
讓她這種驕傲的人說出害怕兩個字,實則比登天還難。
想偷嘗禁果,又害怕果子有毒。
還好洛昀也沒為難她,只是溫柔地親吻和安慰,五指悄無聲息地滑入她的指縫。
俗話說十指連心。
“別怕寧寧……別怕……一切有我……”
沒過一會兒,溫?zé)嶂畾夤?jié)節(jié)攀升,她仿佛被引領(lǐng)著置身于桃花酒釀,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
紀(jì)寧醒來的時候,清風(fēng)襲來,風(fēng)和日麗,窗外的暖陽照進(jìn)屋子,洛昀正在玩她的頭發(fā)。
她在他懷里不安分地翻了一下,撩開朦朧的雙眼。
“弄醒你了?抱歉,你再睡一會兒?!?p> 他伸手把她的眼睛合上了。
紀(jì)寧本來很困,一聽他的聲音,立刻一個機(jī)靈。
取而代之的是心臟怦怦直跳。
她真的和洛昀在一起了。
一切都是那么地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空氣著依舊飄散著溫暖的氣息。
“眼珠都轉(zhuǎn)成這樣了還是睜開吧。”
被逮住了。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他那張無限放大的俊顏,桃花眸彎得恰到好處,惑人心扉。
“什么……什么時辰了?”
一張口嗓音干澀,她咳了咳。
“不知道,應(yīng)該是下午了吧?!?p> “下午!”
紀(jì)寧猛地彈了起來,后知后覺地眨眨眼,又把自己裹回了被子里。
他笑了笑:“害羞什么,又不是沒看過。”
當(dāng)初還互換過身體。
話雖如此,她還是有那么一點羞赫的。
“洛昀,你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你是不是一早就醒了?為什么不叫醒我?”
按理來說早上他們應(yīng)該去拜天帝?。?p> 新婦敬茶之禮,天上也不例外。
雖然是做任務(wù),可是夢魂珠的故事還沒走完,總不能“穿幫”吧。
看她滿臉幽怨,他居然笑得更歡了。
“可是你早上才睡著,當(dāng)然得先休息,否則不累么?”
“早……再累也得去啊,你這樣不符禮數(shù)?!?p> 倒也沒那么累……
在洛昀心里,禮數(shù)算個什么鬼玩意???
一向桀驁不馴的天子殿下可從來不是什么正兒八經(jīng)遵循禮數(shù)的人。
“放心吧,父帝不會說什么的?!?p> 他老人家也許正笑得合不攏嘴。
“天妃娘娘莫要擔(dān)心!天帝陛下那邊已經(jīng)傳話來了,您和殿下今日什么時辰去敬拜都成,晚上也行!晨時是殿下囑托我們小聲一點,讓您好好休息呢!”
洛昀朝她挑了挑眉,仿佛在說:
你看,那老家伙巴不得你晚點去。
門口的小仙侍聽到他們對話,善解人意地解釋,紀(jì)寧卻聽得一陣變扭。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一只煮熟的蝦子了,好在面上不顯,依舊看起來十分高冷。
本來這是一件正常的私事。
可是從不熟悉的仙侍嘴里說出來,就好像他們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壞事,弄得人盡皆知……
紀(jì)寧不知道該怎么向洛昀解釋這種尷尬的感覺,顯然他沒有,因為臉皮厚。
她自從想起了現(xiàn)實,就不太適應(yīng)這里的身份。
“你再休息一會兒?”
“不用了,我們出發(fā)吧!”
“行,都聽你的。”
洛昀穿戴整齊后,很有自覺地給她遞了杯茶。
“寧寧,小心燙?!?p> 她理所當(dāng)然地接過,姿態(tài)優(yōu)雅地吹了吹。
紀(jì)寧也整頓完畢了,正坐在床邊上。
洛昀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看,盯得她有點懷疑人生。
可她嘴上卻說:“看我作甚?我臉上又沒東西?!?p> 然后氣定神閑地喝茶。
比氣場,她紀(jì)寧不想輸給任何人,包括自家夫君。
“還疼不疼?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要不然你別去了,我去和父帝解釋?!?p> 門口的小仙侍捂嘴偷笑。
紀(jì)寧喝茶的動作倏地頓住,實在沒忍住,直接踹了他一腳。
***
紀(jì)寧擔(dān)心的事并沒有發(fā)生,因為他們在仙界沒待幾十年,夢魂珠就破碎了。
夢魂珠徹底碎裂的那一天,也是仙界的終點。
她和洛昀一起走完了仙界的歷程,只是到最后一刻,周圍的朋友都沒有清醒過來,還以為自己是神仙。
而她和洛昀將就好像兩個提前得知了結(jié)局的玩家。
紀(jì)寧終于知道仙界為什么也覆滅了。
因為上古界留存的九幽銀鳥殺過來了。
他們自稱是最后的神脈,自詡高貴,要仙界臣服,像當(dāng)初尊重上古五神一樣尊重他們。
可是他們想要的更多,他們想讓仙界淪為他們的奴隸,任由他們使喚。
天帝一生剛強(qiáng),哪里受得了這種恥辱?
天帝堅決不從,算是表明了整個仙界的態(tài)度。
九幽銀鳥不滿天帝的態(tài)度,從此開始四處挑事。
仙界本就有許多紛爭,被這么一挑,愈演愈烈。
他們還挑撥仙界和剩下四界的關(guān)系,讓仙界與妖界、魔界戰(zhàn)火不斷。
天帝陛下很頭疼,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還好有兒子和兒媳婦幫著對付,不然他真的要累死了。
可是九幽銀鳥不打算放過仙界。
他們還攻打仙兵。
他們是神靈,功法強(qiáng)大,一萬個仙兵抵不過十個鳥人。
實力懸殊,仙界不得不投降。
可這是九幽神鳥又將目標(biāo)轉(zhuǎn)向了人間。
凡人更容易受他們擺弄!
天上開戰(zhàn),凡間遭殃。
仙界答應(yīng)過神界,發(fā)誓要好好守護(hù)人間,不得違抗。
最后仙界只能集齊眾仙的力量,塑立了保護(hù)屏障,將凡間和外界隔離了起來。
眾仙隕落,大夢初醒……
?。ㄖ芯硗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