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你可還自己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是什么光景？”

　　婉兒秀臉一揚，琉璃似的眼珠了溜溜一轉(zhuǎn)，雙眼逐漸彎成了月牙狀：“我當然記得，那個時候我去荊棘蠻荒邊境采藥，誤入蠻荒之地，若不是你救我，恐怕我就沒命了。”

　　紀寧卻眉頭一擰，眸色漸深。

　　“怎么救的，你當時多大，我又是如何，你全都記得？”

　　余婉兒眨了眨葡萄般水靈眸子，理所當然道：“記得啊，為什么會忘記。我那時候才五歲，我家阿寧比我大兩歲，從天而降，宛如神女下凡，驅(qū)趕了那些幻靈不說，直接救下了我。”

　　“紀寧，你知不知道，當我向你道謝時，你居然回我，‘我不喜歡多管閑事’，那個時候我就想，這個小姐姐怎么有點冷淡呀，不過后來我拉住你的袖子不讓你走，你又說我長得像你妹妹，我就尋思著不若給你當妹妹吧，這一當就是十多年嘿嘿。”

　　那時婉兒就覺得眼前的紀寧帶著種隔著云海仙霧的氣質(zhì)，圣潔高貴又不太令人能靠近，她立刻走不動路了，本能就想要紀寧領(lǐng)著她走。

　　猶如一塊巨石沉沉地落入心海，攪出一片驚濤駭浪。

　　紀寧面上淡定如初，心里卻像被人敲了警鐘。

　　婉兒絲毫未覺，又習(xí)慣性地握住紀寧的雙手，左右一晃，跟過家家似的撒嬌，其實還是小時候留下來的習(xí)慣。

　　“給你當妹妹挺好的，你干脆認我做妹妹吧?！?p>　　有個厲害的姐姐太有安全感了。

　　紀寧咬了下唇，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她輕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終于說出了心中的疑惑：“婉兒，其實你說的，我一點都不記得了?！?p>　　余婉兒一向替她著想，她覺得不記得也正常，畢竟紀寧那么厲害，救人恐怕也只是舉手之勞吧，只是心上難免有點失落。

　　而紀寧卻堵了她的話：“我的意思是，自七歲開始，七歲之前的記憶都一點點消失了，我能記得的東西，很少?！?p>　　按理來說，一個大人記不清小時候發(fā)生的時期很正常，但紀寧鮮少露出這么凝重的神色。

　　“婉兒，這世上可有能讓人忘記某段記憶的丹藥?！?p>　　余婉兒怔愣了一瞬，回道：“有是有啊，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問這個？”

　　婉兒盯著紀寧，希望她能說出個所以然。

　　“我懷疑我的記憶被人封鎖了，只不過我不確定是不是因為丹藥?！?p>　　紀寧是不愛吃藥的，從小就不愛，母親也基本不關(guān)心她的傷勢，不會督促她吃藥。

　　只是，若是母親在她的吃食中……有些東西不敢深想。

　　余婉兒立刻面露惶恐，連忙搖頭：“不，阿寧，據(jù)我所說，只有十品的九轉(zhuǎn)忘憂丹才能讓人忘記過去的記憶，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

　　“不是，只是某一段記憶，或者是關(guān)于某件事的記憶，在七歲以前，而且是一點點淡去的?！?p>　　曾幾何時，紀寧還能憶起兒時母親的教導(dǎo)和母親說過的花，說明她也不是完全失憶。

　　婉兒抿了抿唇，神色鄭重地保證：“不會的，倘若有這種情況，不會因為丹藥，你有沒有服用丹藥，我看得出來。”

　　是了，婉兒自己就是資質(zhì)聰慧的丹藥師，她一向留意紀寧的身體，怎么可能連紀寧被下了丹藥都看不出來。

　　洛昀聽著她們倆的對話，腦子飛速運轉(zhuǎn)，道出一句大膽的猜想：“有沒有可能不是丹藥，是陣法？”

　　兩個女孩子都向他投去了不可思議的目光，洛昀雙手一擺，似笑非笑：“干嘛，不信??？這世上陣法千千萬，你們怎知沒有這種功效?！?p>　　紀寧很認真地看了洛昀一眼，婉兒亦是，只不過她眼眸一轉(zhuǎn)，道：“你們西域門洛家好像就以陣法出名?！?p>　　“魚丸子，你現(xiàn)在才想起來啊，還天天出去跑，白混了?！?p>　　這話怎么聽得那么刺耳呢，婉兒小嘴一嘟：“你這么厲害，有本事讓阿寧恢復(fù)紀寧啊，你行么你?！?p>　　紀寧也朝著洛昀投去了期待的目光，他也不想掃她的興。

　　“如果有陣法秘籍，倒是可以一試，不過你們清山宗顯然沒有?！?p>　　余婉兒不服氣：“嘁，說得冠冕堂皇，你就直接說你不行唄。”

　　洛昀也一臉笑意地看著她，揶揄她：“余婉兒，你知不知道男人不會隨便說自己不行，況且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余婉兒總覺得這話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干脆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而紀寧陷入深思，不管洛昀能否幫她恢復(fù)她消散的記憶，倘若真和陣法有關(guān)的話，是否又說明母親會陣法。

　　還是說母親曾經(jīng)請了世外高人？

　　不對，清山宗幾乎不曾有外人進來過。

　　如果是母親會陣法，清山宗的藏書閣為何沒有任何有關(guān)陣法的書籍，包括宗門的長老、宗門弟子又為何沒聽說過他們會陣法。

　　余婉兒覺得，倘若紀寧忘卻了某段記憶，也許是對她來說不太好的回憶，若是想起來，沒準徒增煩惱。

　　畢竟她第一次見紀寧時，就覺得這個姐姐除了外表冷了點外，還透著股格外寂寞的氣息，總歸不是歡喜的。

　　婉兒心疼紀寧，關(guān)心道：“阿寧，你真的想要探究清楚嗎？”

　　紀寧心知余婉兒大概不知道她正在懷疑自己的母親，她微嘆，卻又逐漸目光堅定起來。

　　“嗯，我不喜歡這種感覺?！?p>　　“什么感覺?！?p>　　洛昀替她接話道：“被人操縱的感覺，她只是想要一個事實和真相。”

　　不得不說，洛昀這話接到她心里去了，讓她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有讀心術(shù)。

　　不過，應(yīng)該是沒有的。

　　“紀寧，我可以幫你，前提是我需要西域門洛家的陣法秘術(shù)典籍?！?p>　　洛昀這幾日研究了市面上一些基礎(chǔ)的陣法，除了給紀寧生日準備的驚喜，他覺得還挺有趣的，樂在其中。

　　承了這個世界洛昀的一記憶，他們西域門洛家的陣法秘籍有暗語，“他”是學(xué)過的，只要能見到，就能想起來。

　　只不過西域門如今對洛昀下了誅殺令，想要拿到秘術(shù)典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紀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潛入西域門偷秘籍，想都不要想?！?p>　　西域門畢竟也是仙門大家，怎么可能有魔修肆意潛入都不清楚。

　　紀寧默了片刻，問：“洛昀，他們?yōu)楹我獙δ阃聪職⑹?。?p>　　甚至造謠，說他為禍仙門。

　　可是他們倆待在一起這幾個月，紀寧覺得洛昀不似外界傳聞，傳聞?wù)娴牟豢尚拧?p>　　可惜世人不了解他，也不會相信，一個人聽了西域門放出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人云亦云。

　　“你的修為和資質(zhì)………”

　　“我知道?！?p>　　知道也不知道，他也不明白他究竟有什么特點值得洛家對他趕盡殺絕啊。

　　紀寧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他清楚，在這個世界，他天賦不行，體質(zhì)特殊，無法修仙。

　　修魔吧，也只能說勉強，因此，他實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西域門忌憚。

　　于是這么一想有些代入，洛昀的眼神也幽深了許多。

　　紀寧忽然想到，若要從西域門那邊得到有關(guān)陣法的消息，太難。

　　不過有一個人興許能對陣法有所了解。

　　那便是清山宗長老——劉靈，她的義姑姑。

　　劉靈并非清山宗弟子，雖不知她出身何處，可印象中的劉靈見多識廣。

　　比如小的時候紀寧修習(xí)劍術(shù)和術(shù)法，偶爾也會受到劉靈的點撥。

　　她看起來只是路過，隨口一句，卻又總能是一語中的、一針見血。

　　“寧兒，水靈術(shù)法不管用，火靈未必不行哦，世上像你這種雙靈根同開的孩子，姑姑還是第一次見?！?p>　　“寧兒今日高興么，劍術(shù)法訣最講究的是心?！?p>　　………

　　午后，紀寧和洛昀一同去長老院找了劉靈。

　　只不過他們在外苑見到了她，她又邀請他們倆去了茶室。

　　茶香氤氳，熱煙滾滾。

　　“說吧寧兒，找姑姑什么事?！?p>　　紀寧和洛昀互換了身體，他們得各自扮演好對方的角色。

　　于是洛昀回道：“準確來說，是她找你，姑姑?！?p>　　直接將話頭甩給了紀寧，紀寧開門見山：“不知長老可了解陣法？”

　　劉靈手持茶杯，一只手捏著茶蓋在杯口上頭掃了兩下，聞言，婉轉(zhuǎn)一笑。

　　“陣法自然知道，你們西域門最出名的不就是陣法?！?p>　　顯然，自從紀寧的母親林音知道了洛昀的身份，全宗門上下都知道了，并且他們默許了洛昀的存在。

　　雖說剛開始反對聲不斷，可長老最終還是聽林音的，包括劉靈，也無法動搖她的決定。

　　洛昀搶先問：“姑姑，她的意思是你會不會陣法？”

　　“寧兒，你這問得什么問題，姑姑怎么可能會陣法。”

　　劉靈又看向紀寧，語氣直白：“你這魔修好生奇怪，自家的東西，跑過來問我?！?p>　　劉靈看起來說得自然，可紀寧就是覺得她在掩飾。

　　“長老說得對，只不過洛昀學(xué)藝不精，離了西域門，又總想把陣法這一學(xué)問找回來，可惜西域門對我下了誅殺令。”

　　紀寧緊緊追隨著劉靈的目光，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劉靈只是淺淺一笑，搖了搖頭，繼續(xù)垂眸飲茶，悠哉樂哉。

　　這位義姑姑舉手投足間十分特別，也不是風(fēng)情萬種，而算有種，獨特的氣質(zhì)。

　　“最重要的是，我覺得自己被洛家人用陣法控制了，遺失了某段記憶?！?p>　　紀寧干脆攤牌，想看劉靈的反應(yīng)。

　　而劉靈雖說沒有過激的行動，卻明顯錯愕一頓，眼神看向某處，“唰”地又看到了紀寧的臉上。

　　她淡定自諾：“聽著挺慘的，只是不知你這魔修所言何意，為何要告訴我這些?！?p>　　“長老不必多心，是紀寧說你見多識廣，想著倘若長老知道如何運用陣法，請教一二，看我能否恢復(fù)記憶?！?p>　　劉靈漫不經(jīng)心的視線向紀寧投來，看似不在意，實則在打量。

　　過了好半響，她才道：“原來是為這事，難怪我的小寧兒要陪你一起來，是生怕姑姑不幫他是吧？”

　　說著，她看了洛昀一眼，顯然那眼神挺有意味的。

　　“可惜了，我并不知道如何運用陣法。那些陣法典籍，沒有基礎(chǔ)也是看不明白的。不過市集上倒是有些賣有關(guān)陣法的書卷，我還是不解，你這魔修為何要來找我，讓我莫名其妙的?！?p>　　劉靈說話確實直截了當，可就是不讓人生厭。

　　“我知道，可是那些普通的典籍，幫不了我……的他，呃，我的意思是洛昀?！?p>　　洛昀差點脫口而出，臨時轉(zhuǎn)話又差點讓他舌頭打了結(jié)，可劉靈偏偏揪著他的話不放：“你的他？呦，都成你的他了，這就護上了？”

　　劉靈八卦的眼神不斷流連于二人的臉龐，饒有趣味道：“不錯，看臉還是蠻般配的?！?p>　　洛昀聽得心情愉悅，而紀寧沒功夫理會，她目前一門心思全在恢復(fù)記憶上了。

　　“長老真的沒有辦法么？”

　　一向見多識廣的劉靈的沒有辦法的話……

　　好在劉靈給了她希望：“秘術(shù)典籍嘛，多多少少，藏書閣會有的嘛。”

　　可紀寧印象里，藏書閣沒有任何關(guān)于陣法的書籍。

　　“姑姑，藏書閣沒有吧，咱們清山宗的弟子也不會陣法啊?！?p>　　劉靈嘴角一勾，諱莫如深。

　　“表面上沒有，地底下不一定啊?！?p>　　藏書閣，清山宗的藏書閣的確沒有，紀寧確定。

　　可劉靈說的地下倒是讓紀寧想起萬經(jīng)閣來，在清山宗地底下。

　　其實說萬經(jīng)閣也不準確，因為萬經(jīng)閣并不像他們清山宗藏書閣那么大，三層高。

　　萬經(jīng)閣曾是父親的專屬地盤，他在萬經(jīng)閣收納了無數(shù)佛經(jīng)，母親也常常去那修煉術(shù)法。

　　父親走后，紀寧很害怕觸及回憶，一直沒有再踏入萬經(jīng)閣。

　　萬經(jīng)閣真的會有陣法秘籍？值得一探。

　　紀寧用傳音術(shù)：“好了洛昀，我明白了。”

　　洛昀看了紀寧一眼：“明白就好?！?p>　　二人眼神交流，躲不過劉靈，她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倆小家伙還在我眼皮子低下眉頭眼去的，說起來我家小寧兒近來性子變化很大，活潑了許多，想來跟你這魔修脫不了干系?！?p>　　這話讓他們倆聽了又心驚又唏噓，顯然劉靈想不到互換身體那一層。

　　“行了，不管未來如何，當下可要珍惜不要后悔。要好好對待我家小寧兒，凡事聽她的話，不然你這魔修可別想在清山宗待得這么輕松?！?p>　　劉靈說這話時一直看著紀寧，紀寧覺得甚是暖心。

　　她能感覺到劉靈這是關(guān)心她才能說出這一番話的，卻不知道劉靈已經(jīng)把洛昀當成她生命里一位很重要的角色。

　　紀寧從來沒讀過那些情愛的話本，在這一塊懵懵懂懂不清楚，可洛昀卻能聽的明白。

　　他心里怦然躍動，想偷瞄紀寧幾眼，迫于劉靈視線的壓力，又不敢過分放肆。

　　許是很清楚他們倆的身份，一個天一個地，一正一邪，前途未卜，劉靈才有所感慨。

　　“得，你倆沒事了就走了，我忙著呢?！?p>　　劉靈扭著花腰出去了，紀寧開始思索下一步計劃。

　　扭頭，洛昀瞅著她，吊兒郎當?shù)溃骸罢f說吧紀小仙女，明白什么了？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