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納貢稱臣
此言一出,倫直、楊祚、卑衍三人都不免吃了一驚。
賈范跟公孫修相視一笑。
倫直心想燕王向來善戰(zhàn)而不屈人,怎地聽了魏國的人口數(shù)量后便打算稱臣呢?忙道:“王上,這——也不能如此……懼魏如虎吧?”
楊祚揚言道:“大不了拼死一戰(zhàn),末將愿在前鋒,為王上分憂。馬革裹尸,在所不辭?!?p> 卑衍應聲附和道:“王上,昔日我等冒死迎擊魏軍,即便刀劍斧鉞加身,未曾有懼意,死戰(zhàn)不退。何以王上今日成了燕王,便開始懼刀避劍了?”
公孫修見眾人真情流露,鐵了心要跟他成就一番宏圖霸業(yè),登時血為之沸,心下豪氣頓生,昂然道:“諸位,爾等都是孤之良臣,現(xiàn)在孤向魏國稱臣,并不是貪生怕死。孫權不日進攻合肥,魏國南面戰(zhàn)亂將起,西蜀蔣琬進駐漢中,有北伐之意,魏國雖強而不可御眾。孤以名義稱臣之禮,仍據(jù)遼東為王,曹睿既可得了正統(tǒng)名分,又免除邊患,必欣然退兵?!?p>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
公孫修續(xù)道:“魏國退兵以后,雙方握手言和,天假十年之期,必可使燕國兵精糧足。到那時再圖中原,徐徐而定。”
楊祚雖覺此謀略大有可為,可一想到燕王要向魏國稱臣,此事為天下人所知,必為天下所笑,苦笑道:“可,這——這可苦了王上,有損其尊崇,唉——”
他聽罷不禁哈哈大笑,搖頭道:“這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縱橫當世,事當從權。一時之辱,何足掛齒?昔漢高祖有白登之困,韓信有胯下之辱,此二人當時若覺受辱,以死相決,如今就沒有所謂的漢代雄主、蓋世兵仙了。孤一人顏面受辱,不傷分毫皮毛,依舊坐守遼東,稱孤道寡,免盡三十五萬百姓不受兵禍,這又有什么呢?”
賈范聞言,欣然點頭,說道:“王上一切以家國為重,看來‘燕代漢興’,勢不可擋?!?p> 卑衍笑道:“那篡漢自立的曹賊天子,若得王上稱臣,恐怕都樂開了花。曹氏狐媚取天下,陰險做作,還不如西蜀的劉氏,冒漢室宗親自立為王?!?p> 眾人一齊大笑。
當晚,賈范特意修書一封,撰寫詔書,加蓋印璽,命斥候快馬加鞭,并攜帶遼東土產(chǎn),送出宮外。
——
魏國,洛陽王宮。
早朝結(jié)束后,曹睿已身體不適為由,命辟邪召見了宮中的御醫(yī)。
老御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入了王宮,曹睿側(cè)躺在龍床上,右手伸出,老御醫(yī)伸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察覺脈象之變化,皺眉道:“陛下,您可有服用什么大補之物?”
曹睿只覺頭痛欲裂,伴隨著眩暈感,搖了搖頭,淡淡道:“朕自幼無病,體魄尚可,何須吃大補之物?青龍三年壽春一個農(nóng)戶之妻,自許天神下凡,命為登女,營衛(wèi)帝室,蠲邪納福。朕將其此女召入宮女,其言以水可治百病,朕時有小疾,飲而無驗,知此女不過是裝神弄鬼、招搖撞騙之徒,于是收而殺之。多年來除了宮中御醫(yī)藥方之外,并無服用任何藥物?!?p> 老御醫(yī)只聽得渾身冒冷汗,心想陛下便如同當年的太祖武皇帝般,猜忌狠辣,心中有百般的盤算和計較,苦笑道:“老臣昏聵,著實瞧不出陛下的病情?!?p> 曹睿知他的心思,平靜道:“直言無妨,朕只想知道身體是否歉安,有無大礙?不會加罪于你?!?p> 老御醫(yī)如釋重負,心想陛下不以言治罪,那就可以直說了,長嘆道:“謝陛下圣恩。陛下脈象雜亂,當是多年來與酒色有關——再加上,近年來國事繁重,日理萬機,耗神耗力,故陷于此……”
曹睿靜靜聽完不置可否,皺眉道:“如何醫(yī)治?”
老御醫(yī)汗如雨下,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陛下——恕臣直言,您的脈象,有交火攻心之象,乃回天……回天乏術,不可醫(yī)治,恕臣無能?!?p> 他聽到這一回答并不意外,只是當真的確定命不久矣,不免悲從中來。可曹睿作為九五之尊,喜怒不形于色,問道:“朕知道了,依你的意思,朕尚有幾日之壽?”
“回陛下,大抵——大抵只有不足百日。”老御醫(yī)伏在地上,后背不住地顫動。
曹睿平靜地接受這一事實,向身旁的親衛(wèi)招了招手,淡淡道:“把這老匹夫殺了?!?p> 御醫(yī)臉上變色,剛要抬起頭來,下一秒刀尖已從他的前胸穿出,親衛(wèi)當場從后背捅了下去,御醫(yī)雙目瞪大的倒在血泊里。
親衛(wèi)將長刀回鞘,面色平靜地退至一旁。
太監(jiān)總管內(nèi)臣吩咐下屬搬走尸首,擦凈血漬,并點燃了宮內(nèi)的沉香消散血腥氣味。
僅七八分鐘,殿中仙霧繚繞,香風微醺,好似方才一幕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曹睿痛苦的閉上眼睛,喃喃道:“朕失信了,可不是以言治罪,而是此事事關重大,不可傳了出去?!?p> 內(nèi)臣跪在床邊,臉上老淚縱橫:“陛下,這可如何是好?微臣再去召御醫(yī),這些庸醫(yī)無能,連陛下的小疾都治不了?!?p> 曹睿搖頭道:“生死有命,無需多言。朕既以時日無多,就當早日解決生前身后事。否則,朕于九泉之下,不敢見太祖及先帝?!?p> 內(nèi)臣抹了把眼淚,兀自哭哭啼啼的,顫聲道:“陛下應早立皇儲,莫使朝中群龍無首,流毒無窮?!?p> 曹睿想到年幼的兩個孩子,大的曹旬體弱多病,恐怕比自己還不行,唯一身體健康的皇子只有八歲的曹芳,心下暗想:“芳兒雖然聰慧過人,可畢竟八歲繼位,又如何擔得了一國之君的重任?”
想到自己跟先帝曹丕連四旬都活不過,心中暗嘆福薄,天不佑曹氏也。
先是公孫淵自立,近十萬大軍遠赴遼東近一年未歸,次之是東吳兵分兩路,一路援救遼東,一路進攻合肥。西蜀自諸葛亮死后雖然安分下來,可接替丞相之位的蔣琬也瞧見了魏國左支右絀的境地,目前已進駐漢中,其意味不言自明。
曹睿面有憂色,長嘆道:“這樣的局面,若是朕身體無礙,也無足為慮??蓢覍y,幼子登基,又如何決之?”
內(nèi)臣泣淚道:“朝廷內(nèi)有宗親太后,外有輔佐大臣諸軍,同心戮力,皇子雖然年幼,可只需幾年過后,便可接掌皇權,興我大魏百年之基業(yè)?!?p> 曹睿黯然地點了點頭,苦笑道:“然則輔佐托孤,又可以誰為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