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了很久,男子的聲音傳來道:“鹿娘子,可以下來了”,鹿溪從馬車上下來,只見宮宇林立,氣勢恢宏,她雖沒來過,可隱約覺得這應該是皇宮,不由誠惶誠恐、局促不安起來,她跟在男子身后,不敢說話,不敢亂看亂動,走了許久,只覺身體都因持續(xù)緊張變得有些酸痛了,男子道:“就是這兒了”,鹿溪抬頭只見文德殿三個大字,一位公公道:“是鹿娘子吧,跟咱家進來吧”,鹿溪心道:該來的躲不掉,心一橫,跟著這位公公踏入了大門。在殿中央站定,公公退到了一旁,鹿溪不敢抬頭,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不見有動靜,大著膽子抬起頭向前看去,只見一位年輕郎君坐在上位,再仔細一看,他的服飾上繡有金龍,這哪是什么年輕郎君,這是皇上!鹿溪嚇得膝蓋一軟,可自己從前從未給別人下跪過,這突然要跪,她又不習慣,想跪又不想跪,正猶豫時,皇上開口道:“賜坐吧!”,剛才那位公公伸手指引了一下,鹿溪按照公公的指引在右側椅子上坐了下來,皇上似乎是在等鹿溪先開口,可見鹿溪坐的穩(wěn)當,并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道:“我聽別人你講的故事很有意思,但我出宮不方便,因此請你到宮里來給我講一講”,鹿溪聞言心道:這皇上還挺平易近人的,不自稱朕,卻自稱我。于是膽子稍大了些,道:“我不是講故事,是聊天,您要問我問題我才能有的說”,皇上想了一下道:“你說你們那里所有人都可以免費上九年學,可這么多人,朝廷負擔得起嗎?”,鹿溪道:“是這樣,你們這里大多數(shù)人都在種地,或者做些紡織啊、鐵匠木匠的手工活兒,但我們那里都是機器做活兒,一臺機器能頂一百個人,一個工廠有一百臺機器,就頂一萬個人,如果有數(shù)萬、數(shù)百萬甚至更多的工廠,那您說這是多么大的生產(chǎn)力,所以我們那里百姓富裕,朝廷也富裕,所以朝廷就能拿出更多的錢來回饋百姓”,皇上道:“回饋百姓?”,鹿溪道:“是呀,朝廷的錢都是納稅人的錢,朝廷就要拿來做基礎建設和各種福利或者保險”,鹿溪說完,皇上并沒有緊接著提出下一個問題,而是陷入了沉思,鹿溪趕緊解釋道:“像我說的這種,必須是生產(chǎn)力達到了一定的水平才能做到,咱們現(xiàn)在還不行,您不要著急,一步一步來,就像愚公移山,子子孫孫無窮盡也,終有一天會到達我所說的那樣的世界”,皇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道:“聽你說話很有意思,不如你今日就住在宮里吧”,“住在宮里!”鹿溪聞言興奮大于害怕,皇上道:“是啊,義山,你給鹿娘子安排好”,剛才那位公公應聲道:“是”,又對鹿溪道:“鹿娘子請”,鹿溪高興道:“哎,那我走了啊”,義山嚇了一跳,剛要出言提醒,只見皇上使了個眼色,叫他不必多言,義山便沒有開口,心驚膽顫的帶著鹿溪出去了。路上義山嘀咕道:“果然是仙女呀”,鹿溪道:“您說什么?”,義山忙道:“哎呦仙女,小的可擔不起這一聲您,小的剛才是說,您見了官家不跪拜,講話也沒個規(guī)矩,也就虧的您是仙女,官家給您面子,要換了別人吶,腦袋早就搬家嘍”,鹿溪聞言不由后怕起來,道:“是是是,多謝您提醒,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以后我可得小心一點”,義山笑道:“仙女您不用怕,小的就是隨口那么一說,咱們官家最是好脾氣,哪兒能真讓您腦袋搬家呀,哎,這不就到了嗎”,鹿溪抬頭望去,念道:“雪寧閣”,義山道:“是了,您就先住在這兒,閣中的下人都歸您使喚差遣”,鹿溪一聽還有使喚人,有些不好意思,從前她從未使喚過別人呢,這時有一位小宮女迎了出來道:“王內官,您怎么來了?這位是?”,義山道:“這是鹿娘子,是官家的貴客,你好生伺候著”,鹿溪正琢磨著:王內官,不是叫公公嗎?就聽見小宮女道:“鹿娘子,奴婢叫秋可,您有什么吩咐對奴婢說就是了”,鹿溪道:“好好好,秋可”,義山笑道:“那小的就先下去了”,鹿溪現(xiàn)學現(xiàn)賣道:“王內官慢走”,義山邊走邊道:“哎哎哎,可擔不起”。
第二日,皇上又傳召了鹿溪,鹿溪別扭的施了一個剛學來的萬福禮道:“鹿溪參加陛下”,皇上怔了怔道:“要叫官家”,“啊?”鹿溪也愣住了,道:“什么……什么官家,您……您不是皇上嗎?”,皇上也是沒見過不知怎樣稱呼他的人,笑著解釋道:“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皇帝兼三、五之德,故曰官家”,鹿溪似懂非懂的喃喃道:“官天下,家天下,所以叫官家”。官家也不在意她失禮,道:“昨日住在宮中還習慣嗎?是不是比不得你在天上的居所”,鹿溪回過神來道:“不不不,我在天上只是個普通人,哪里享過這天家富貴,昨日住的好,吃的也好,還有人伺候,真是太好了”,官家道:“你在天上做仙女,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嗎?”,鹿溪道:“沒有,我們那里人人都是仙人仙女,沒有誰應該伺候誰”,官家道:“那也對”,頓了一頓又道:“你很有趣”,鹿溪猶豫了一下道:“您不能說我很有趣,要說我說的話很有趣,或者跟我聊天很有趣”,官家道:“有什么不同嗎?”,鹿溪道:“當然,您說我很有趣的語氣,就像把我當成了一個玩意兒”,官家笑道:“好好,你說話很有趣,那你愿不愿意一直留在宮里陪我說話呢?”,“一直留在宮里”鹿溪猶豫了,這皇宮隨大,卻也新鮮不了幾日,更何況一入宮門深似海,她若答應了,就一輩子被困在這方寸之地了,可外面的世界也是危機四伏,她獨自一人,沒個親人朋友,又能瀟灑快活的起來嗎?官家見她猶豫不決,道:“封你為婕妤”,鹿溪一聽官家竟是要封她為妃,驚訝道:“什么?”,官家以為她嫌封的低了,便改口道:“那封你昭儀”,“不是不是”鹿溪擺手道,“官家要我做您的嬪妃?”,官家道:“怎么?你不愿意?”,鹿溪道:“嗯,我不愿意”,這回連一向穩(wěn)重的王內官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官家道:“為何?你還惦記著回天上去?”,鹿溪聞言有些低落道:“我……我當然惦記,只是恐怕我是回不去了”,官家道:“既然回不去了,又為何不愿意做我的嬪妃”,鹿溪道:“做了您的嬪妃,便一輩子不能離開皇宮了,您若覺得我說話有趣,我愿意留在宮里陪您說話,您什么時候覺得我無趣了,就打發(fā)我出宮去,這樣可好?”,官家聞言沉默了,似是在思考,也有些不可置信,鹿溪道:“留在宮里也不是只有做嬪妃一個法子呀,您說是不是?”,官家無奈的道:“好吧,那就隨你”。
這日,皇后娘娘請鹿溪前去閑聊,鹿溪踏入慈元殿,卻見殿中有四五位打扮不俗的女子,應該是嬪妃,她向上首的皇后娘娘施了禮道:“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微笑著點點頭,對身邊的女使道:“賜坐”,便有女使立刻上來為她指了座,她剛剛坐下,便有人開口道:“平頭的百姓,見了我等竟不行禮,只顧著巴結皇后娘娘,竟不將你我放在眼里呢!”,鹿溪聞言心中一凜,這后宮是女人的天下,官家多有不及,自己還是小心些好,于是忙站起身恭敬道:“我頭一次進宮,不識得貴人,還請諸位見諒,不知您是?”,開口那女子冷哼一聲不置一詞,她身邊的女使道:“這位是淑妃娘娘”,又望向其他幾位嬪妃,一一介紹道:“這位是于昭儀,這位是郭修容,這位是王美人”,鹿溪施禮道:“見過各位娘子”,淑妃道:“行了,坐下吧”,鹿溪道:“多謝淑妃娘娘”,這才坐了下來,皇后娘娘道:“鹿娘子,都說你講話有趣,今日我特喚你前來,我們一同說話解悶可好?”,鹿溪道:“承蒙皇后娘娘夸獎,不知娘娘和各位娘子喜歡聽什么?”,王美人道:“鹿娘子,你說你是仙女,是亂說的吧”,鹿溪道:“我們那里的人確實不管自己叫仙女或者仙人,我們也只覺得自己就是普通人而已,只是活的比古人……哦……我是說比凡人過的好一些罷了”,王美人道:“再好還能比宮里更好嗎?”,鹿溪道:“那要看怎么比了,若說富貴,我這樣的普通人家肯定是比不了,可有一些東西便是皇宮里也是沒有的”,王美人道:“那是什么?”,鹿溪道:“比如空調,夏天天熱,空調可以源源不斷的吹出涼氣”,王美人道:“那又如何啊,我們天熱的時候在屋子里放滿冰,也很涼快啊”,“哦……”鹿溪尷尬了一下,又道:“我們還有汽車,不用人力不用畜力,自己就可以跑,又快又穩(wěn)”,王美人道:“不用人力不用畜力便是好嗎?馬車也又塊又穩(wěn)啊,用皮革將車輪包裹起來,車內有軟靠,可舒服了”,“啊這……”鹿溪沒想到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原來古人的生活已經(jīng)這么好了,又絞盡腦汁道:“手機,手機可以聽到和看到千里之外的人”,郭修容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千里眼順風耳嗎?我看你編故事編的也不怎么樣,也不過就是比別人多看了兩本話本子罷了,怎的就把官家唬住了”,淑妃道:“本位好心提醒鹿娘子一句,編些瞎話唬唬百姓倒無妨,可欺君……是大罪,鹿娘子掂量著些”,鹿溪心中一驚,這一點她倒沒想到,淑妃又道:“如今官家還覺得你有趣,不追究你,哪日你編不出新鮮的了,惹惱了官家,你想想,該是何下場???”,皇后娘娘道:“你別嚇唬她了”,又對鹿溪道:“鹿娘子,咱們官家最是仁厚,不會對你如何的,你莫要害怕”,鹿溪已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聞言強作鎮(zhèn)定道:“是,多謝娘娘”。
官家又宣昭了鹿溪,她心里沒底,行為也扭捏起來,官家道:“你今日是怎么了?”,鹿溪猶豫道:“官家,您真的相信我說的話嗎?”,官家道:“相不相信不要緊,我只是愛聽你說話而已”,鹿溪道:“要緊的,前兩日,皇后娘娘叫我過去說話,淑妃娘娘說我欺騙了皇上,是欺君之罪”,官家道:“她指的是,你說自己是仙女的事?”,“嗯”鹿溪點點頭,官家道:“那實話是怎樣的?”,“實話……”鹿溪想了想道:“我不是從天上來的,我也不是仙女,但我的家鄉(xiāng)確實是仙境一般的地方,我講的關于我家鄉(xiāng)的故事也都是真的,我說我是仙女,只是便于大家理解,其實……也不能算說謊吧!”,官家道:“那你的家鄉(xiāng)在何處?。俊?,鹿溪道:“我的家鄉(xiāng)是河北”,官家道:“河北道?據(jù)我所知,那里與你話中所說并不一致???”,鹿溪道:“是河北,但是是八百年后的河北”,“八百年后?”官家道,鹿溪道:“嗯,我不是跟您說過,子子孫孫無窮盡也,終會達到我所說的那個世界嗎?八百年后,就會到達我所說的世界”,官家笑道:“你是說我如今的天下若想達到你口中的盛世,還需要八百年?”,“對!”鹿溪以為官家聽懂了,高興的答道,誰知官家猛的拍了一下案幾,怒道:“河北道!你是遼國的奸細嗎?”,鹿溪嚇得渾身一震道:“遼國?奸細?不,我不是!”,她朝官家望去,只見官家閉著眼睛,胸口起伏著,似乎是在努力平復怒氣,趕緊跪下來道:“官家,我就是個說書的,為了賺錢才胡思亂想,胡說八道,您千萬別跟我計較,您把我丟出宮去吧”,過了一會兒,才聽得官家語氣平緩道:“本就是閑聊解悶,我竟生起氣來,真是沒道理,昨日還說要納你進后宮,今日便污你是遼國奸細,都是我無理取鬧了,嚇著你了吧”,鹿溪聞言抬起頭來望向官家,他已經(jīng)平復了怒氣,一張臉又變的溫和起來,鹿溪見官家喜怒無常,心中不敢懈怠,低眉垂首道:“是我講話沒個分寸,這才惹惱了官家”,官家嘆了口氣道:“怪不得我在宮里沒個說話聊天的貼心人,原來是人人都敬我怕我,是我自己的不是,今日你也嚇著了,先回去吧,好生歇著,皇后那邊我會派人知會一聲,你以后除了應我的宣昭,別人叫你一概不必理會,去吧”,鹿溪聞言心里又有些心疼官家,便應了一聲“是”,心情復雜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