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劉輝。”

　　“年齡？”

　　“28歲?！?p>　　“籍貫？”

　　“河南開封?！?p>　　“來S市多久了？”

　　“一兩年吧?！?p>　　“一年還是兩年？說準確一點?！?p>　　“不記得了?！?p>　　“再好好想想?！?p>　　“真不記得了！警官，你們一大早把我從床上揪到這兒來，到底是為什么?。俊?p>　　蔣健聽到這里，示意旁邊的記錄員先停一下，隨后拿起手邊的一疊照片，起身走到被銬住雙手的劉輝身旁，俯下身，眼睛直視后者，把那些照片一張一張拍在他面前的小桌板上。他的力道鏗鏘有力，恰到好處，就像羊角錘準確無誤地擊在了釘子頭上，震得劉輝的身體一抖一抖的，眼睛眨個不停。

　　那些均是來自顧新月兇案現(xiàn)場所拍攝的照片。

　　骯臟，凄慘，恐怖，惡心。

　　劉輝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把身體往后靠，盡量不去看這些照片。在蔣健看來，這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此刻的行為和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他任由那些照片繼續(xù)血淋淋地攤在劉輝面前，折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示意記錄員可以繼續(xù)開始。

　　“警官，我上次已經(jīng)說過了，我和顧新月不熟，只是普通的同學關(guān)系……”

　　“根據(jù)我們掌握的情況?！笔Y健根本不想聽這個家伙繼續(xù)胡扯。他打開面前的資料夾，開始念了起來，“你是2020年3月17日來到本市的。當時你坐的是一輛T字頭的列車，到站后在車站旁的小旅館住了三天。三天后，你入職了一家海鮮酒樓，開始做服務(wù)員，但只干了不到兩個月就辭職了，去向不明。然后過了五個月，你的名字出現(xiàn)在一家房產(chǎn)中產(chǎn)公司的雇員名單中，這份工作你做得時間比較長，差不多有一年零三個月。也就是在這期間，你與顧新月偶遇，隨后發(fā)展成了戀人關(guān)系……先不要打斷我，讓我說完。你們在2021年10月以顧新月的名字在老城區(qū)租了一套房子，開始了同居生活。一直到今年年初，你又換了工作，也就是目前在做的生鮮超市的配送員。從入職那天開始，你搬進了公司的宿舍，而老城區(qū)那套房子也退租了，而同時段顧新月在學校附近租了套兩居室。也就是說，從那時起，你們似乎就再也沒有交往了。你們?yōu)槭裁捶质?？?p>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和顧新月……”

　　“今年三月的一天，有人目擊你和顧新月在一家火鍋店吃飯。當時你們發(fā)生了激烈爭吵，過程中，你端起了火鍋準備朝顧新月臉上潑……”

　　“別說了！”劉輝終于情緒失控了，戴手銬的雙手在桌上用力一頓，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音。立在墻角的武裝警員見狀后準備上前，但蔣健抬手阻止了。經(jīng)驗告訴他，這時候最好不要去打斷嫌疑人的表達。

　　果不其然，劉輝崩潰了，望著面前那些慘烈的尸體照片泣不成聲。

　　“我，我對不起新月，對不起……”

　　蔣健從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紙——作為一名審訊高手，他總是在口袋里放一包餐巾紙，通常是為這一刻準備的——抽出兩張，走過去，遞給了劉輝。

　　后者不客氣地接了過去，擦干眼淚和鼻涕。蔣健收起了照片，重新坐下，雙臂環(huán)抱胸前，身體后靠，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

　　他對自己的這套審訊技巧產(chǎn)生的效果相當滿意。

　　過了一會兒，劉輝再次開口說話了。

　　“是我害死了新月。”

　　“來吧，把整個過程都交代清楚。記住，任何一句謊話都可能會影響你接下來面臨的刑期?！?p>　　“新月是我最愛的人?！眲⑤x仿佛沒聽見蔣健的警告，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拔易鲋薪槟嵌螘r間，因為完不成任務(wù)，不是被店長和同事排擠嘲笑，就是被隔壁的同行撬單，非?？鄲?，多次想放棄，逃離這座城市。但因為新月，我咬牙堅持了下來?！?p>　　“因為她？你們那時候就在一起了嗎？”

　　“沒有。不過我是為了她才來到這座城市的。”

　　劉輝沉吟了一番，開始敘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在初中和顧新月同桌時就喜歡上她了。

　　但那時的她是班長兼文藝委員，自己只是一個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學渣，深深的自卑感讓他甚至都沒敢跟她說上過幾句話。

　　初中結(jié)束后，顧新月考上了本地的重點高中，而他則去了一所計算機技術(shù)中專學校，兩人再沒有見過面。

　　十年后，當劉輝在自家開的復印店偶遇了一位曾經(jīng)的初中同學時，他才再一次聽到了顧新月的名字和消息。

　　這個自己曾經(jīng)暗戀的女神藝術(shù)院校畢業(yè)后去了S市，在當?shù)匾患宜搅W校做舞蹈老師。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初中與顧新月同桌時的畫面像幻燈片般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他的鼻腔里仿佛充斥著從顧新月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海飛絲洗發(fā)水的香味。

　　兩天后，他關(guān)閉了打印店，簡單帶了些行李便前往了S市。

　　到了之后，他一邊打工一邊尋找顧新月的下落。幸運的是，S市并不是一個很大的城市。

　　他關(guān)注了本市所有私立雙語學校的公眾號和官方微博，每天刷新，半年后，他在某篇文章中刷到了顧新月的照片。

　　從那天起，他每天放學時段，都會站在校門口馬路對面，等待顧新月某時某刻從校門里面走出來。他說不清楚自己這么做的原因，只是被一種想要見到她的沖動支配著，至于見到之后要做什么，他還沒有好好想過。

　　那時他已經(jīng)做了一段時間的房屋中介了，但因為無心工作，業(yè)績不佳，不得不承受著收入低以及同事鄙夷等多方面的打擊。

　　每次從校門口失望而歸的時候，他都想過自殺這件事。

　　他是一個精神比較脆弱的人，不是太能承受沉重的壓力，卻又總是因為一時激動做出可能毫無希望的決定。

　　來S市就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糟糕的一個決定。

　　來之前，他完全沒有考慮后果，只是想到就去做了，而且義無反顧。

　　但真到了即將面對顧新月的時刻，他又害怕得要死，擔心對方一個冷漠的眼神就能讓自己毀滅。

　　就在這誠惶誠恐、患得患失的心境中，他等到了顧新月。

　　她在所有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的時候，獨自一人出現(xiàn)在了校門口。

　　當時她穿著一襲長裙，戴著墨鏡，斜挎著一只小包，看起來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樣，他卻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時，她已經(jīng)上了路旁的公交車，轉(zhuǎn)眼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下一次，他提前在公交車旁等待，然后跟著她上了車。

　　他就坐在她的后面，默默注視著她，并一直跟到她下車。

　　他知道了她住在哪兒，隨后利用自己做房產(chǎn)中介所掌握的資源，在她的小區(qū)也租了一套房。

　　不久，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周末下午，他克服了恐懼的心魔，假裝與她擦肩而過后，大聲叫出了她的名字。

　　“顧新月！”

　　她站住了腳步，以一種疑惑的表情看著他。

　　“真的是你啊。太巧了！”他極力克制住緊張情緒，“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劉輝呀，中學時我們同桌過?！?p>　　“天吶……怎么是你！”她驚呼起來。在這樣一個異鄉(xiāng)的城市遇到一位曾經(jīng)的同桌，沒理由不開心。

　　“你也住這個小區(qū)嗎？”

　　“是啊，難道你也是？這也太巧了吧。”

　　“哈哈，是啊?！蓖ｎD了一下后，劉輝鼓足了全身的勇氣，“那個，既然這么巧，你現(xiàn)在有空嗎？一起喝杯咖啡？”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完美。

　　兩人因為刻意制造的“緣分”逐漸走到了一起。

　　一個月后，劉輝退掉了自己的房子，搬進了顧新月的家，開始同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