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磊回到家時已是萬分疲憊。

　　從中午到晚上，他一直奔波在小區(qū)里尋找線索，從31樓到底樓挨家挨戶地探訪，累得骨頭都要散架了卻并沒有太多收獲。

　　物業(yè)那邊把死者照片發(fā)到了各個樓幢的業(yè)主群，竟沒有一個人認出他是誰。

　　法醫(yī)的尸檢報告也還沒有出來。案情的調(diào)查逐漸陷入了僵局。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沒有可疑之處。

　　比如2502住的那個男人就有些古怪。

　　當(dāng)時，對面的那個女人說對門的住著個變態(tài)，問理由，卻說自己憑的是直覺，這讓他并沒有把她的話當(dāng)回事兒。

　　喜歡嚼別人舌根的婦女比比皆是，他曾經(jīng)就接待過無數(shù)的報案人，說某人就是兇手或者壞人，根本沒有證據(jù)，結(jié)果事后證明只不過是胡亂猜測。

　　然而，當(dāng)敲開對方的門之后第一眼看到那男人，他愣了一下。男人四十歲左右，皮膚黝黑，滿臉胡子拉碴，頭發(fā)看上去像是很久沒洗了，穿著洗了無數(shù)次、皺巴巴的白色T恤衫，破洞牛仔褲，腳下是一雙人字拖。他雙目無神，渾身酒氣，看上去頹廢極了。

　　“你找誰？”

　　男人用一雙惺忪醉眼直直瞪著方磊。

　　“警察?！狈嚼诹亮艘幌戮僮C，“方便進去看一下嗎？”

　　男人盯著他又看了一會兒，才不大情愿地讓到了一旁。方磊走了進去。隨即，門在他身后關(guān)上了。

　　“怎么了，警官？”

　　方磊不說話，只是四下打量。屋內(nèi)家具簡陋，四白落地的裝修，客廳的茶幾上則橫七豎八倒了一堆酒瓶，煙灰缸里堆積如山的煙頭，這些造成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煙酒混雜的味道。

　　“你一個人??？”方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對。”

　　“租戶吧？”

　　“嗯。”

　　方磊回過頭來看著對方。他這才發(fā)現(xiàn)男人個子很高，也很健壯，長期沒規(guī)律的生活讓他看起來顯得不那么健康，但渾身上下卻散發(fā)著一種危險的氣息。他判斷了一下，以這男人的體格，把一條大黃狗從樓上扔下去應(yīng)該綽綽有余。

　　“身份證拿出來看一下?！?p>　　男人“哦”了一聲，然后從茶幾上拿起皮夾克，從里面掏出證件遞給方磊。方磊接過來快速看了一眼。

　　“陶軍？”

　　“嗯?！?p>　　方磊用手機拍下了他的身份信息，然后把證件還給了他。

　　“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p>　　“來本市做什么？”

　　“工作?！?p>　　“什么工作？”

　　“演員。不過最近剛失業(yè)，現(xiàn)在在家待著?！?p>　　“演員？”以方磊有限的經(jīng)驗，這樣的職業(yè)他接觸不多，尤其是在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這樣文化氛圍比較淡薄的地方?！把菔裁吹模俊?p>　　“舞臺劇。”陶軍已經(jīng)有點不耐煩了，“我是文體中心特聘的演員，但最近他們那臺戲停了，所以我就暫時在家待著。不信可以去查?！?p>　　“我會去查的?！?p>　　“還有什么事兒嗎？”

　　“你結(jié)婚了嗎？”

　　“警官，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問這些……”

　　“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p>　　陶軍嘆了口氣，攤攤手。

　　“離了?！?p>　　“嗯，看出來了。”

　　方磊走到朝北的陽臺，拉開鋁合金窗，朝下看去。下面的案發(fā)現(xiàn)場依然在忙碌著。他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地下的瓷磚，看看有沒有可疑的東西，比如狗毛。

　　“那人怎么樣？”

　　“死了。”

　　“死了？！”

　　方磊眉頭一皺，站了起來，面對陶軍。

　　“怎么了？你反應(yīng)這么大？”

　　“沒什么?！?p>　　方磊瞇縫著眼看著他。

　　“看來你很關(guān)心這事兒？”

　　“錯了。我不怎么關(guān)心。”

　　“哦？是嗎？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扔的狗？”

　　“那是你們警察的工作?！?p>　　陶軍說著重新回到了沙發(fā)邊坐下，打開電視，旁若無人地一邊看體育比賽，一邊開始喝啤酒。

　　方磊把陽臺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他回到客廳，再次打量了一番屋內(nèi)的情況。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走了。如果你有什么線索，可以隨時撥打報警熱線……”

　　就在這時，衛(wèi)生間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聲響。方磊立刻警覺起來，站住不動，側(cè)耳傾聽。

　　“警官……”

　　“噓！”方磊示意陶軍別說話。

　　很快，又傳來了一聲，像是什么東西被打翻了。他見陶軍要起來，立刻用手指著他。

　　“別動！”

　　他一邊盯著陶軍，一邊朝衛(wèi)生間快速挪去。衛(wèi)生間門下的縫隙里顯示有影子在晃動。方磊一手抓住門把手，深吸一口氣，猛地朝內(nèi)把門推開。

　　一只小狗從里面鉆了出來。

　　這是一條黑白相間的可卡犬，大大的耳朵垂在腦袋兩側(cè)，出來后不停地嗅方磊的鞋子。方磊越過小狗，踏進衛(wèi)生間，看見地上一只不銹鋼狗盆被打翻了，狗糧撒得滿地都是。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生物。

　　“它叫布丁，是個女孩?！?p>　　陶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

　　只見他蹲下身，把那條叫布丁的可卡抱在了自己懷里，用手不停地撫摸它的頭部，就像在安撫一個鬧覺的嬰兒。布丁對他的回饋就是在他臉上舔個不停。

　　“我和妻子離婚，什么都沒得到，包括我的女兒。布丁我唯一能帶走的東西?！?p>　　方磊走出衛(wèi)生間，來到客廳。

　　他現(xiàn)在知道為什么這個家看起來如此頹廢和破敗了：這是一個失意中年文藝男人的家。有那么一瞬間，他對這個比自己小二十歲的男人產(chǎn)生了一絲憐憫。

　　“那就不打攪了。哦，對了，你演的那出戲叫什么？”

　　“《猴變》。不過，”陶軍聳聳肩，“你可能永遠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