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還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當日里，桂枝是老太太賜給李老爺?shù)?，理所?yīng)當就是老爺?shù)娜耍驮搧韺ぶ蠣?。如今既然聽說老爺在盧家?guī)鸵r下，過上了好日子，那這日子，就該有桂枝一份?！?p>　　“桂枝動了心，由著他們送來燕城，她也奸滑，知道不能先找太太，便沒進府里，而是費了些日子在外頭，找到了李老爺?！?p>　　劉嬤嬤已經(jīng)不再稱李定得為姑老爺，她選了個最不容易出錯的稱呼，李老爺。

　　“后來的事，娘娘也知道些許，我揀要緊的說?！?p>　　劉嬤嬤疲憊的搓了搓面頰。

　　“桂枝來燕城，想的就不是什么尋訪舊主，而是勾搭老爺。故而她才愿意進府，原是打算著與老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尋些舊情，太太那里就好說了，誰料被一桿子支去了下人院，倒耽擱了她的夢?！?p>　　“她出府，是府里的主子允了的，還將她身契還給她了?！?p>　　劉嬤嬤是盧府的奴婢，按說有些話是不該給茂錦說的。說到這里，她停了下來。

　　“這點子規(guī)矩我知道，賣身人要出府門，那府里無非就是大舅舅、二舅舅，老太太并大舅母罷了，就算從前的二舅母要說話，除非她自己娘家隨嫁的奴仆，不然，估摸著都還是要得這幾位點頭?！?p>　　茂錦閑閑的看著劉嬤嬤，她面上甚至還帶著一點微笑，但劉嬤嬤知道，她要是不說個底兒掉，這關(guān)是過不了的。

　　這樣的眼神下，劉嬤嬤偏了偏頭，不期然看到了床上躺著的盧宛，她靜靜躺在那里，像未出嫁前老太太每次遣她去送東西一樣，仿佛下一秒她就會笑著撐起身子來：“嬤嬤來了，快坐?！?p>　　劉嬤嬤回過頭來，閉了閉眼睛，這才道：“是大太太。大太太見了桂枝，同意了放她出府，還把身契給了她?！?p>　　不太意外，不是她，難道還能是老太太或兩個舅舅，那也太荒誕了些個。

　　“至于青馬莊這里，桂枝倒說，是數(shù)月之前，有人來找她，命她通過李老爺，多探聽一些兩府的消息，還說，只要是有消息，不論多少，都有銀子拿?！?p>　　“桂枝動了心，已是將從李老爺那里聽到的事，事無俱細都告訴來人知道，得了不少銀子?！?p>　　“后來聽說了這本帳，桂枝幾日扎掙，終究還是覺得李老爺日常給的太少，要拿去賣了銀子。對方開了價，一千二百兩。但要她騙得李老爺在上頭簽字畫押才做數(shù)?！?p>　　“她應(yīng)了？”李茂錦問。

　　“應(yīng)了是應(yīng)了，但她不過自己拿錢請了街上賣字的先生在上頭亂畫一個罷了。這桂枝還道，那人想必也不見得就識得李老爺?shù)淖?。待她哪日想走時，拿帳本換了錢就跑。那時，誰又找得她？真要是想騙得李老爺本人簽字，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帳本子被拿走，反而損失大了去了。”

　　這個混帳勁，混帳得人想笑。

　　“李老爺被抓走后，她正怕得不行，卻沒人理她，這時之前和她接頭買消息的人駕車去找到她，送她來這里，讓她一概不管，只扭住太太不放，自有她的前程。桂枝原是不敢，但那人把了五百兩銀票于她，又說了些狠話，她也就應(yīng)了。想著不過鬧一場的事，誰料您在這里，把她抓住了呢?！?p>　　“那么她的肚子其實？”李茂錦突然想到這個，懷疑起來。

　　“哪有什么?！眲邒邠u頭道，“不過是蒙騙太太的?！毕胂胗謬@氣道，“太太也是太著緊了些，才會被騙。這樣的事，隨她說呢難道?”

　　擱誰不著緊呢，舍下家親為他私奔，從小姐變身窮婦，生兒育女一場，而后還要為他臉面前程計算，得來的卻是他與人茍合有孕的消息。

　　這打擊對盧宛來說，是太大了點。

　　雖然她在盧老太太的照護與教導(dǎo)下，又恢復(fù)了一些昔日的自信與神彩，但她的內(nèi)芯子里，把一家子看得比命都重的這一點，一直都沒有變。

　　故而桂枝拿一個假懷孕的消息，輕易就騙得了她。

　　故而大舅母這一手閑棋，恰恰好打擊到了她，正中紅心了屬于是。

　　想到這里，李茂錦冷笑：“嬤嬤，您接著說，那桂枝原打算是如何收場呢？”

　　“她的打算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多騙些錢去，總之她是了解姑太太性子的，心善，無論如何拿不了她的命去。”

　　“她倒是拿捏得準?！崩蠲\不過冷哼一聲，亦不再究于此節(jié)，只問：“與她接頭買消息的是什么人？住哪里，有什么特征？這些她知道嗎？”

　　劉嬤嬤道：“這些我也問了，說是借著浣洗的名義上得門來的，就是那個桂枝自己住的小院里?！?p>　　“頭一次來的是一個姑娘，敲門問桂枝要不要浣洗，她俾可收回去，洗得干干凈凈的再送來。又奉承她，一個月費不了幾個大錢，卻不用太太辛勞?！?p>　　“那桂枝花的是老爺?shù)腻X，自然樂得大方，自己好輕省洗，便由得她三不兩日的上門來收取衣物被奩等物，閑時也聊幾句的。”

　　“她沒買丫頭？還要找別人浣洗？”

　　不怪她疑惑，劉嬤嬤都打了個磕絆，才道：“說是，說原安置下來時是買了的，后來李老爺不讓，怕人多嘴雜說出去，被盧家知道了，就又打發(fā)了?！?p>　　茂錦不過一哂，擺擺手讓劉嬤嬤接著講。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突然一天那浣洗丫頭說，她有一個哥哥，下得力的，讓他來給桂枝拾掇拾掇院子，算是謝過桂枝的照拂，不要錢的?！?p>　　“有這樣的便宜，如何不占呢？桂枝自然允了，翌日那女孩兒的哥哥就來了，女孩兒自己卻沒來。那人就很自然的談起，要向桂枝買兩府的消息。”

　　“這里頭的兩府，指的是王府與盧府。”

　　“桂枝先是不敢應(yīng)的，后來想想，這樣鬼鬼祟祟上門來的，端是條魚，不妨吊著，騙些錢花。”

　　“可惜李老爺原于兩府不算入局之人，知道的也并不多，桂枝每每便把聽來的細碎都講給那人聽。她還怕收不到錢，誰知來人卻很感興趣的，每次都要給她一二百兩銀子，出手豪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