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身邊最得用的大太監(jiān)，多少宮女兒朝思暮想想攀上的高枝兒，你黎衡為什么就看不上呢？

　　莫非，你還打著出宮的主意不成？

　　又或者是，跟什么人有著勾連，打著進(jìn)退兩便的主意，故而不愿與煥英結(jié)成對食？

　　又或者，你對著太后娘娘不誠實，實則心中早有所屬？

　　隨便哪一個拎出來，都可能將這個女官的風(fēng)光頃刻奪走。

　　黎衡選了最不可能出錯的理由。

　　誠然，這個理由，也不見得能得到彭太后的全盤接受，但至少，能稍稍打消她一些顧慮和念頭。

　　“婢子此生，只愿侍奉在太后娘娘跟前，只是太后娘娘自然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婢子卻沒那大福氣，只愿娘娘以后賜婢子一捧黃土就是了?！?p>　　這話說得很重，相當(dāng)于在彭太后面前發(fā)了終生不嫁并隨葬山陵的誓言。

　　彭太后終于動了些情緒，嗔道：“你這孩子，說些什么？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有多久得用？不過是想著，日后我走了，有個煥英，你也不算沒個依靠。不論是打發(fā)去守皇陵也好，打發(fā)去南京守行宮也好，他一個大太監(jiān)，不會沒個去處的。若真是到那日，你便跟著他，離了這宮里不好？”

　　還是要試她。

　　黎衡深吸一口氣，跪倒在彭太后面前：“婢子此生只愿侍奉太后娘娘，求娘娘成全?！?p>　　“好，好。”彭太后自然命人扶了她起來，心中有些淡淡的喜悅，卻又為她惋惜。

　　日光之下，哪有秘密，不過快慢的區(qū)別而已。

　　皇帝老兒的八卦，就屬于眾人都感興趣，傳得快的那一類吧，只是范圍小些。

　　精舍里的一番奏對，謙王得知以后，久久無語。

　　更可笑的是，謙王府漸漸門庭若市起來。

　　一次退讓，被解讀為一次秀肌肉的展示。

　　甚至有些地方大員進(jìn)京，還要專門繞道燕城，前來拜會。

　　雖說謙王時有不見的，但亦會留下拜帖及節(jié)禮。

　　挑釁，這當(dāng)然是一種挑釁。

　　是對高居廟堂那個人的挑釁。

　　精舍里砸了幾盅細(xì)瓷，慈寧宮叫了幾次教坊司獻(xiàn)舞。

　　圍繞著皇城的護(hù)城河里，被劃得看不清面目的浮尸多了起來。

　　所謂此消彼長，是這個意思了。

　　“這就轉(zhuǎn)進(jìn)來收庫里了？王爺看過了嗎？”

　　李茂錦看著趙嬤嬤手里的一疊子禮單，蹙了眉頭。

　　“王爺沒空理這些小事，但想必白總管是稟報過的?！?p>　　趙嬤嬤提醒道。

　　她點點頭：“那就入庫吧，只是你去給白總管傳話，就說我說的，依著單子上的物事，土產(chǎn)不論，有那貴重珍稀的，單整理一本帳出來，呈送王爺?！?p>　　趙嬤嬤點頭。

　　“還有，咱們庫里的珍稀玩物一類，也整理一些出來，單放在一旁，若要回禮時，立時要交到送禮的人手上?！?p>　　這些小事，趙嬤嬤商量著白管家就辦了。

　　對這個局面，謙王已經(jīng)從一開始的驚訝轉(zhuǎn)為有些個平淡，只道：“由他們吧，過一陣子也就消停了?！?p>　　天下究竟誰為主，不過看誰手段高妙而已。

　　皇權(quán)厲害，令便自紫禁城出。若是勢弱，誰也都想上來分一本羹。

　　他這個哥哥，又想拿他試刀，卻沒料到，地方上如此不給面子。

　　看來，離收服天下，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但這關(guān)自己什么事呢？一介閑人，吃穿花用就行了，想到這里，他又自黃楊木大書桌上抽出一本書，閑閑翻了起來，并不打算去多事周旋。

　　這日休沐，盧十六郎回盧府來拜見老太太，正好碰到盧婧玲出去。

　　他連忙避在一旁，低頭道：“大小姐好，這是要出去嗎？”

　　半夏斜斜撩開了車簾，傳來盧婧玲清晰的回答：“正是，十六哥，今日書院里休沐嗎？”

　　“正是，”盧十六并未抬頭，只站在原地拱手道：“今日休沐，我回來拜見老太太并太太?！?p>　　“那是不太巧，”盧婧玲輕聲道，“我娘不在，一大早就出府去何府見我舅舅舅母去了。老太太今日說定要在小佛堂清修一日，吩咐了不必打擾的?！?p>　　盧十六回府，只當(dāng)常事，確是并未提前招呼，故而有此情境，也并未覺得如何赫然，只笑道：“那是十六回來得不巧了，我便進(jìn)府去給老太太磕個頭，然后便回書院去吧?！?p>　　車上的人并未說話，顯見得也覺得這樣是合宜的，二人又不閑不淡問候幾句，盧婧玲便叫半夏下了窗簾。

　　“一會兒你叫人給他傳個信，在茗苑見一面吧?！?p>　　半夏陪伴著盧婧玲一路行事，做生意的人哪能沒點手段，男女大防也并不那樣嚴(yán)苛，于此等事上早已見慣不驚，但盧十六畢竟是家里為她擇定的夫婿，相比其他人，究竟又不同一些。

　　“是，那婢子一會兒也吩咐人先去茗苑，便訂山字房，順便再清掃清掃。”

　　“唔。”盧婧玲輕輕闔上了眼。

　　未時正，盧婧玲獨自踏進(jìn)了山字房。

　　盧十六已在此地待了半個時辰有余，花也賞了，茶也品了，此時正攜一本大律看得起勁。

　　看盧婧玲進(jìn)來，他站了起來，手中的書卻沒丟下，只輕輕擱在一旁。

　　“十六哥愛看這本書？”

　　盧十六笑得有些靦腆。

　　“也說不上愛看，但若是不看又覺得是不行。無事的時候就翻幾頁。”

　　他說話聽起來很真誠。

　　“不看，為什么不行呢？”婧玲是真的好奇，她說著話，順勢坐了下來。

　　盧十六見茶得了，先給她斟了一杯，這才道：“某總覺得，人生在世，先不問能做什么，先問不能做什么，比較合適。”

　　“然后呢？”

　　“然后，”盧十六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抒胸臆比較好，“然后，就什么都做得了?！?p>　　哈哈哈哈哈。

　　二人對視，而后大笑起來。

　　沒想到，沒想到對方是這么有趣的人。

　　接下來的對話就很平凡無奇了，盧十六給盧婧玲講了一些老家的風(fēng)土人情，又關(guān)聯(lián)紹介了一番自己的家事。盧婧玲也向他介紹了一些燕城的情況，并自己的事。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得先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