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里敢叫元爺爺?shù)?，除了元秦，還能有誰。

　　信是元茂讀的，待讀到：“閹豎弄權(quán)，逼勒家破；奸人當(dāng)?shù)?，意使人亡…”時，已是兩股戰(zhàn)戰(zhàn)。

　　“慌什么？”元秦冷哼一聲，“謙王爺又不要你的命，不過是小十六得罪了他，要找回場子來罷了?！?p>　　“可，可小十六素來孝敬干爹您，對兄弟們又恭敬，難道真要因為這點子小事，就壞了他的性命不成？他這個人，平時也是有點不著四兩的，可是人并不壞?！?p>　　“兒子斗膽，求干爹保小十六一條性命，便是抓他回來，罰他，罰他在這紫禁城里頭倒夜香，兄弟們總還在一處，若是處置了他，干爹，從此就是天人永隔了呀?！?p>　　說到后頭，元茂索性跪地，連連叩頭。

　　元秦面色陰沉，掄起手中的扳指，好半天才道。

　　“論理，他一個王爺，也不該插手咱們內(nèi)事監(jiān)的事，可是，誰讓他是皇上的弟弟，太后的幺兒呢。小十六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也該得嚇嚇?biāo)藕茫@小子，仗著年紀(jì)小，你們師兄弟都寵他，便有些無法無天了。”

　　“當(dāng)時我就說，他還不能出去辦事，你們兄弟卻都為他求情，如今怎么著，惹出禍來了吧?！?p>　　元茂吶吶不敢應(yīng)，心中卻放下一半來，干爹這樣說，想必是要保小十六一命了。

　　“你先下去吧?！?p>　　元秦揮手，元茂試過茶壺水溫，又把香爐照顧妥貼，緩緩?fù)肆讼氯ァ?p>　　元秦自在內(nèi)事監(jiān)做了主，宮里宮外，不知認了多少干兒子，可如元茂這樣賜了名的，只有一個，如元十六這樣有排行的，也不過剛剛好十八個，皆是他心腹之人。

　　若是其他哪個，或許拿去填了謙王的炮眼子也行。

　　“小十六不行啊，小十六不行?！?p>　　想了半天，元秦還是難以下定決心。

　　太監(jiān)雖是無根之人，卻也不是天生地長，元秦進宮以后之所以能得到皇上的青眼，飛速上位，與他的機靈不無關(guān)系，但最主要還是因為，他念過書。

　　故而他得皇上信任之余，偶而得了允準(zhǔn)，還可為皇上參贊一二事務(wù)，要不然，皇上也不可能同意他將內(nèi)事監(jiān)的爪子伸到宮外去。

　　相權(quán)、宗親，這些個勢力壓得皇上脖子生硬，總得有人為他松乏松乏，元秦自問現(xiàn)在的自己，還不敢和那幾座大山過招，但做為皇上松解的那只巧手，還是可以為之的。

　　而支持元秦讀書的，卻不僅是他的爹娘，還有元十六的母親，蔡娥。

　　她原是元秦家的童養(yǎng)媳，到元家時，比元秦還要大五歲。

　　幼時的元秦因被同伴嘲笑要娶老媳婦，一直都對蔡娥沒有好臉色，但當(dāng)他因父母雙亡而家道中落時，只有這個女子，還不離不棄陪在他身邊。

　　“元秦，元爹爹在時，說你是讀書的料子，我想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還是得去讀書才行。我曾聽元爹爹說，境靈山是有書院的，你去書院進學(xué)吧，遠離這些是非也好?！?p>　　彼時元家只剩一個空殼，親戚四鄰卻還紛爭不休，元秦痛哭不已。

　　那是一個下雨天，元秦記得，蔡娥拿了一個織錦袋子給他，打開一看，里頭裝了十兩銀子，笑著道：“你拿著去進學(xué)吧，蔡娥從此可不能陪你了。”

　　“為什么？”當(dāng)時的元秦只會傻愣愣的問。

　　“我把自己賣了，這是我的賣身銀。你拿著去讀書吧。不要辜負了元爹爹的期望?！?p>　　“那你呢，蔡娥？”

　　蔡娥又是一笑，元秦還記得，極燦爛的，她笑著說：“我既賣了自己，就是郭家的仆人了，我當(dāng)然是在這兒好好上工，等你來贖我呀，元秦，五年十年，我都等得，你千萬不要忘了蔡娥啊?！?p>　　看元秦仍是回不過神來，她還推了他一把：“放心吧，府里的活計我都會做，都能干得好，說不定還能得主子的賞呢，介時我還寄銀子給你花，你也等我，在學(xué)里不要太虧著自己?！?p>　　兩人迷迷瞪瞪，就這樣散了，命運將他們推向了兩條路。

　　元秦還沒走到境靈山的地界，就被人騙了，流落進京，又為人抓住抵了名額，受了一刀，進宮成了太監(jiān)。

　　而多年以后，在新進了小伙者身上識得故人的影子，待相認后才聽得了蔡娥的一生。

　　她進了郭家，果然在好好干，只為存錢寄給元秦，她并不知道元秦未到書院。卻因府中的少奶奶不會生養(yǎng)，拿了府中賣身下人的八字去合，而被送到了少爺身邊。

　　“少奶奶說，我娘是極宜生養(yǎng)的命格，便要她服侍少爺，她并不肯，就一直挨打。后來老太太沒了耐心，一碗藥下去，少爺將我娘睡了，就有了我?！?p>　　彼時元十六看元秦臉色陰沉，自己也害怕起來，又補充道：“這都是我聽到府里罵我的人說的。”

　　“后來呢？”

　　“后來不知怎么，少奶奶自己懷上了，就將這些個試床的下人都遣散了，我娘也在其中，可我娘當(dāng)時卻已經(jīng)有了我?！?p>　　“少奶奶心中煩悶，便拿我娘配了郭家一個瘸腿的馬夫，那馬夫還極愛打人的，我娘沒幾年就去世了。”

　　“他不僅打我娘，也打我，一打就罵我不是他的種。我氣不過，偷了他的銀子跑了出來，后來聽說宮里要人，我就送了情兒，求那主官讓我進來了，哪里知道，是進來當(dāng)太監(jiān)呀?！?p>　　元十六挺懊喪的。

　　天不開眼，郭家竟到這時還存活得好好的，一家子興旺發(fā)達。

　　老天開眼，讓元秦一朝站上高位，又讓元十六見到了他。

　　等待郭家的，當(dāng)然不是什么和風(fēng)細雨。

　　一百七十二人，灰飛煙滅，傷的傷、死的死、殘的殘，在元秦的授意下，當(dāng)?shù)夭⒉灰乙欢ㄈ?，正要留幾個人慘烈的活著。

　　老太太當(dāng)然沒能熬得住，少奶奶卻還活著，只是也已四十來歲。

　　元秦令人將她送進了春花樓。

　　“不要賣身銀子，只是每天定要讓她接客。”

　　老鴇撇嘴：“這樣老邁，我春花樓哪有這個年紀(jì)的姑娘，更別說接客了。”

　　消息傳了回來。

　　元秦令人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