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回來我聽說就去問過了，”作為多年心腹，雷嬤嬤這點(diǎn)子預(yù)判還是有的，“老太太這幾日見了幾家子，有老家的親眷，也有外頭的客人，這話是誰說的，她們都沒聽真切。想來人多混雜，誰不過閑聊兩句，老太太卻掛心了呢?！?p>　　“小孩子家家的，心腸熱，手腕子卻還嫩點(diǎn)呢?！北R老太太看著眼前端正寫字的李茂錦，心里頭笑了笑。

　　二太太秦氏一通忙活，總算把儷景院看得順眼起來，花樹扶疏，布置合宜，四處新嶄嶄香噴噴，這才回過神來要管管府里的事了。

　　“什么，那碰不得的玻璃美人也出來理事了？”仿佛聽到了大稀奇，秦氏眼睛都瞪圓了。

　　“瞧您?！眿邒哙亮艘痪?，就不說別的，兩個小姐還在面前呢。

　　“別說是姑姑了，就是那李茂錦也是見天窩在長壽院，我看老太太眼里都看不見別人了?！北R晗噘嘴抱怨，自有一番可愛。

　　盧婧玲也正在扶風(fēng)院陪著親娘。

　　“你們兩爺們倒是快活，把我累得，人都要散架了?！焙问弦辉缙饋眍^暈?zāi)垦５?，連前廳理事都沒去，盧婧玲得了消息，前后腳就進(jìn)來了。

　　“瞧您，一見面就是抱怨，這也就是我，要是我爹，轉(zhuǎn)頭就出去了。”

　　這話也就親女兒打趣得，確實，盧大舅什么都好，就是不愛聽抱怨。

　　說曹操曹操未到，但曹操身邊的親兵到了。

　　盧大舅身邊常年跟著的家人叫盧潛，雷嬤嬤引他進(jìn)來給何氏行了禮：“太太，聽說您不舒服，老爺差我來問問現(xiàn)在怎么樣了？要不要請常供奉來看看?！?p>　　盧婧玲在旁，憋著一臉的笑，何氏倒還端得住架子：“哪里就那么大事了，別聽人亂傳，我不過有些頭暈罷了?！?p>　　盧淺躬身聽了，又道：“老爺在外頭見客，現(xiàn)下不便進(jìn)來，這是前兒咱們藥鋪里得的極品天麻，老爺讓小的交給雷嬤嬤給您煮湯泡茶，將養(yǎng)著些。”

　　說話間又遞出一個盒子來，雷嬤嬤滿臉喜色接了過去，何氏又交待幾句跟在老爺身邊定要細(xì)心服侍，勸他少飲酒，夏日天熱，亦注意避暑之類的話，就放人走了。

　　待盧淺離開，雷嬤嬤喜孜孜打開盒子，呈上來給何氏，三人面上帶笑，定晴一看，卻都愣住了。

　　里頭確是三根極品天麻，表皮褶皺，灰黃中透著光澤，此時卻是切成了整整齊齊的薄片。

　　“老爺真是心細(xì)，怕您舍不得用呢?！崩讒邒咭痪鋰@，盧大太太眼圈紅起來。

　　盧婧玲在旁有話說不出來，如哽在喉。

　　盧老太太壽辰，好些物事就是在自己家的鋪子里尋了找了奉上來的，也有些外頭采買的。

　　“這樣的桌圍子碗碟子大壽日也是使得的？”高嬤嬤拿一根指頭輕輕在碗盤上敲了敲，露出輕蔑的笑容。

　　“你再瞧這桌圍子。”高嬤嬤一出聲，身后跟著的媳婦子就上前翻撿起來，“綠不翠，紅不新，白不亮，你知道的，這是大日子那天要用在主廳的，外頭的客人來看了，豈不是笑掉大牙。

　　“這樣的東西，我們不敢接?！弊詈?，高嬤嬤下了結(jié)論。

　　“不過要你收進(jìn)去放著罷了，你又跟我扯這些閑篇?！崩讒邒卟]在這兒，來的是素日跟著她的鄧家媳婦，此時正賠著笑臉。

　　“你說收就收？”做得了府里的司庫，高嬤嬤自然也不是沒有后臺的，再說這明擺著頂雷的事，誰敢做。

　　“我是知道的，這東西只要收進(jìn)來，再拿出來不好，就說是庫房沒保管好，是受了潮也好，是沾了灰也好，總之是用不得了，囫圇過扔了也就算是銷了帳?！备邒邒邅砹嘶饸?。

　　“往日里你們要做這起子事我們庫房背的鍋還少嗎？可這次也不看看什么事什么日子。老太太大壽看著就在眼前了，不行?！?p>　　鄧家媳婦好說歹說，高嬤嬤也是堅決不從。

　　怕再說下去鬧得動靜太大，又怕東西擺在外頭引人來看，鄧家媳婦便留下兩個人待在這里看著，自己匆匆走了。

　　高嬤嬤理也不理，只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便也領(lǐng)著自己人進(jìn)了庫房，還“咯拉”一聲，鎖上了門。

　　扶風(fēng)院這里，雷嬤嬤有些作難，去與不去都是丟人。

　　鄧家媳婦壓低聲音，試探著道：“嬤嬤，要不咱們就，就悄悄把這批貨丟了吧。確實是成色差了點(diǎn)，高嬤嬤不收，也不是全無道理?！?p>　　她是跟著辦老了事的人，自然知道大太太只是為了銷帳。

　　“說是這樣說，拿不到庫房的戳，這帳怎么消？長壽院看得緊著呢?！?p>　　鄧家媳婦有些不解，過去這樣的事做得不少，哪里就這樣麻煩了。

　　“現(xiàn)在那邊管著這事的不是趙嬤嬤，是姑太太?！笨此媛兑苫?，雷嬤嬤少不得透一句底。

　　那是就不太方便了，鄧家媳婦了然，轉(zhuǎn)念又道：“要不讓太太別這么著急？大壽先買些好的來，待用完了，就說磕碰壞了，再把這筆入了庫，放那兒也就完了，帳也消了?！?p>　　“只要不正撞上這樁大事，您老再下句話，想來高嬤嬤不會再為難的?！?p>　　“東西先搬個地方擱著，你讓我想想再說?！崩讒邒咭矝]有十足的把握，只得先拖一拖。

　　大太太近來確實太急了些，知道是因為老太太命姑太太來看大壽帳本，覺得不爽利，但越急不是越容易露行藏不是嗎？

　　為著舅老爺?shù)氖?，大太太東騰西挪，這小半年，雷嬤嬤冷眼看著，拿到手的也不只三萬兩之?dāng)?shù)，還悄悄當(dāng)了幾樣首飾，怕也有三四千兩。

　　舅老爺究竟在做什么？若是按太太先前說的，一家子搬到燕城來，這樣的數(shù)目，多大的宅地也是盡夠了。怕只怕…雷嬤嬤不敢深想，轉(zhuǎn)身想回房去請安，順便打探一二。

　　這一轉(zhuǎn)身，她可嚇了一跳，大小姐不知什么時候來的，正站在她身后。

　　“嬤嬤想什么呢，這樣入神？”

　　對著盧婧玲探究的目光，雷嬤嬤莫名覺得后背一寒，原想扯兩句話匆匆掩過再做計較，但突然間，她又想到，若說這府里還有能幫著大太太的人，最有能耐也最甘愿的，怕也只有眼前的大小姐了。

　　“你是說，娘這半年給舅舅拿了三萬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