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莊巖和妻子要登上公交車的時候，恰巧遇到了緊挨著走進(jìn)來的柳赫媽媽，莊巖熱情地打了聲招呼，隨之主動幫她刷了卡，柳赫媽媽做了簡單推讓之后，也熱情地道了謝。
車上的座位都已滿員，但站著的人卻并不多。她們?nèi)苏业揭惶幭鄬挸ǖ牡胤?，挨在一處，在握住吊環(huán)、椅背扶手，使自己處于相對穩(wěn)定的狀態(tài)之后，便熱絡(luò)地攀談起來。
“錄取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柳赫最終定在哪所學(xué)校呢？”莊巖妻子先開口問。
“是某某學(xué)校?！?p> “啊呀！好厲害的，這可是一所非常不錯的學(xué)校！”莊巖妻子顯出驚訝的神色。
“還行吧！我們幾乎也沒想到呢！”柳赫媽媽顯然對這一結(jié)果很知足，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接著問，“那么，你們莊子呢？”
“嗨！相較于柳赫，莊子就差些了，是某某學(xué)校。”莊巖回答道。
“很好了，什么差不差的，都是很好的學(xué)校，如今都已塵埃落定，我們做父母的總算是沒白忙活，也該松口氣了，……孩子遭罪我們也跟著陪罪……”柳赫媽媽正說著，旁邊空出兩個座位來，在相互禮讓了一陣子后，莊巖和妻子坐下了，柳赫媽媽仍舊站在原處，他倆的座位旁，還不時地聊上幾句，等到了某個站點柳赫媽媽說：“我好像是到站了，我到后面去，你們坐哈?！?p> 莊巖與妻子以為她馬上要下車，就說了聲再見，因別的原因牽絆，也沒有轉(zhuǎn)身去目送柳赫媽媽。
莊巖沉默了一會，就湊到前座扶手的位置，她妻子的耳后說：“柳赫學(xué)習(xí)忽然就這么厲害啦？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記得上小學(xué)那會兒總在中下游，只顧貪玩兒，他父母還因此大傷腦筋呢?！?p> “是這樣，不過柳赫人憨憨地倒十分可愛，我一直很喜歡他?！篮⒆拥目伤苄院艽?，小的時候貪玩不愛學(xué)習(xí)成績差，并不代表笨，……后來在哪兒上的，學(xué)習(xí)情況又怎樣我們一概不清楚，不好做評價的?！鼻f巖妻子側(cè)過臉對著車窗玻璃笑笑說，她的聲音受到玻璃的反射使身后的莊巖聽得十分清楚。
“還說呢，初中入取的時候我遇到過他的父親，看得出校方的接待十分熱情，他們好像是什么共建單位，相熟的很，柳赫爸爸很會來事兒的?！鼻f巖盯住前面一個正襟危坐的乘客看了幾眼，又湊到妻子的耳后說，“只是，柳赫媽媽所說的這所學(xué)?？刹灰话?，這得學(xué)習(xí)非常好考得又十分理想才行?！业故锹犕峦嘎哆^一則消息，……有政策向海島、邊疆等異常艱苦地區(qū)的干部子弟傾斜，難道他屬于這一類的？”
車子停靠在某個站點上，莊巖妻子忽然站起來說：“哎呀！光顧說話了，到站了到站了，快下車！”
莊巖的屁股像被燙了一下，忽地立起來，轉(zhuǎn)過身去，……莊巖的腦瓜子嗡地一響，眼前發(fā)黑，仿佛被人照面門重重嗨了一拳，他愣住了片刻，什么也沒說，忙向車門走去，急急如喪家之犬。
下車后，莊巖仍舊沒有回過神兒來，……心頭像被一塊碩大的石頭壓住，沉悶地喘不過氣來，……很長時間，他只是機(jī)械地、茫然地跟在妻子后面，耷拉著腦袋，活像一只因挨了一悶棍而垂頭喪氣的老狗，是走人行步道還是過斑馬線？要去哪里？他似乎都沒有明確的意識，因為他的大腦正被凌亂的思緒滿滿地占據(jù)著：
……為什么會是這樣？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坐在我的身后？她，不是已經(jīng)下車了嗎？……我的話她必是聽得一清二楚！是?。【拖裎衣犌白拮拥恼f話聲一樣，通過玻璃的反射、傳導(dǎo)，……她緊挨著我坐在后座，悄無聲息，竟然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完全意想不到，……怎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好比被人看到了赤裸的我，全身一絲不掛，本來還有一套虛偽的外衣裹體，此刻卻被完全剝掉了，……怎么會感覺如此狼狽呢？……她得罪過我嗎？笑話，從來沒有！……她個子不高，臉龐圓圓，說話輕聲慢語，面帶微笑，常常不露痕跡地透露出知性，跟她攀談一陣子，總能給人愉悅的感覺，而我，一個十足的蠢貨，卻在背后挑刺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得罪過我嗎？同樣沒有！他方臉，寬肩闊背，高身量，步伐矯健，聲音洪亮，自信的談吐極富感染力，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電影中的那些正派角色，我，怎么會忽然在背后詆毀起他來？……甚至，她，還做過我妻子的老師，講授會計核算，而且完全是義務(wù)的，不收一點費(fèi)用，只為兩家的孩子從小是同學(xué)，是好朋友，而我這個蠢貨又在背后說了些么？……我為什么會說這些？本來無冤無仇關(guān)系融洽的兩家人，忽然就說起人家的風(fēng)涼話來！是因為人家的孩子考的好，入取的學(xué)校好，顛覆了一直是自己孩子學(xué)習(xí)好的認(rèn)知，忽然就心生嫉妒？就不惜用嘲諷來尋求安慰，來尋求心理平衡？這難道，還不是卑鄙？
……這時，莊巖的腦子里又浮現(xiàn)出坐在其后座上的柳赫媽媽，她看似平靜的圓臉朝向窗外，到站下車的亂哄哄的場面好像對其全無影響，就好比坐在自己家里看窗外的風(fēng)景，眼睛直視著某個地方，那是在看嗎？不，不像，那更像是在發(fā)呆，神色凝重，一無表情……
“你怎么了？”莊巖妻子回頭看著面色蒼白的丈夫，問道。
“你沒看見嗎？”莊巖反問。
“看見什么？”莊巖妻子探尋地問道。
“沒看到就好！何必告訴她，讓她心里難受，跟著不痛快呢！”莊巖心中這樣想著，嘴上卻說：“沒什么，我只是覺得有些心慌，可能是下車下的太急了，或許，過一會兒就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