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擔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但情況未明，也就暫且按捺住了心中的疑惑。
墨家認知之法，知：聞、說、親。
出了山門，一切都要依靠他自己來行動。
“村子里平時都做些什么？”顧擔看著那些避如蛇蝎，慌忙跑到自家院落中的村民，忍不住問道。
“除了必要的口糧和飼養(yǎng)一些牲畜之外，我們一直在努力種植彼岸花，上神盡可放心！”羊威似乎誤會了顧擔的意思，此刻拍著胸脯保證，“必有一日，彼岸花能開遍整個歸墟！”
他很健談，也看出顧擔似乎知道的東西并不多，盡心盡力的解釋著，沒有絲毫怠慢。
“等到彼岸花布滿歸墟后，您的子民就能免受上天責罰之苦，這都是您的功勞??！如今您游歷四方，只是村子殘破，無甚美物，上神莫怪?！?p> 羊威在前方滔滔不絕的敘說著，“天皇之恩澤遍布歸墟，彼岸花開之地，沒有不贊頌的。即使是我們這處偏僻村落，也不敢忘卻天皇之隆恩?！?p> 他帶著顧擔來到一處雕像前，那是一尊......奇形怪狀的雕像。
像是由無數種亂七八糟的線條勾勒而成，不似任何一種生物，甚至很難說是一個雕像，沒有任何的美感。
如果不是羊威一副尊崇敬畏的語氣，他甚至覺得這只是一個怪模怪樣的石頭罷了。
“這就是你們的天皇？”顧擔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回稟神使，村中貧瘠，并無美玉，連靈石都數十年未見，還望神使恕罪！”羊威還以為顧擔是在怪罪他用石頭雕刻天皇的樣貌，急忙解釋道。
春禾筆則是暗暗傳音道：“太古神族有三皇。神皇、天皇、地皇。三皇各司其職，統(tǒng)帥萬族，是最為尊貴的血脈。至于樣貌......咳，確實不太符合人的審美，卻接近至理，玄妙非常。只是真正的三皇早就沒了，剩下的都是些受過恩澤的血脈后代罷了?！?p> 雖說大道歸一，可不同的人面對半杯水的杯子都會有不同的感悟，人類對于美丑的觀感顯然影響不到其余種族，更不用說人族才是處于絕對劣勢的一方了。
“我記得人族也有皇吧？”顧擔疑惑道。
“哼，人族不過是照貓畫虎，有皮無骨之輩！”誰料羊威非常激動，雖然顧擔身上沒有一處神族的特征，完完全全跟人一樣，但痛斥人族的時候，卻是沒有半點遲疑。
“村長有何高見？”顧擔不惱，反而是好奇的問道。
“正是因為人族倒行逆施，竟然妄圖顛覆偉大的神族，才導致的天罰降臨，歸墟降世！如人族那般孽障，活該成為口糧！”羊威憤恨的訴說著，蒼老的胡須一顫一顫，分外激動。
“哦？那為何你們要化作人形？還變不完整?！鳖檽⒅蛲^頂的山羊角，一邊罵還一邊向人身化形，這是否有點......
顧擔原以為此話一出，會讓羊威自慚形愧，卻不料他的情緒反而更加激動了。
“若非人族霍亂，何至于大劫降世？那卑鄙無恥的人族竊取了一絲神的權柄，要讓天下傾覆，卻給自己留了后路！反倒要讓至尊至貴的神族變?yōu)槿诵危悦嫣斓卮蠼?，真是豈有此理！”
羊威恨不得把自己的胡子都給掐掉，顯然對于化成人形內心是不愿意的。
歸墟是顓頊大帝所建，是絕天地通的前奏。
可絕天地通，目的是持之以恒的削減太古神族成道者的數量，雖然人族也不可避免的會承受相應的損失，但兩相對比，好處遠遠大于壞處。
相比于生育極難的太古神族，人族本就占了便宜，此消彼長之下，形式遲早會有所逆轉。
不僅如此，顓頊大帝還給人族留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后門，比如消減的速度會慢一些。
這就夠了。
誰不想自己多活一些時日呢？
哪怕再怎么看不起人族，該化形還是得化形。
甚至任何一個有志于向上攀登的神族，必須要熟練掌握化身人形的手段。
只是手段歸手段，樂意不樂意那就兩說了。
在這里，人族不是萬物之靈長，他們也只是被逼無奈，不得已之下才要變幻人形。
顧擔明白了，現在自己才是那個“異類”。
批判人族，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墨家罵儒家一樣，是理所應當的，是張口就來的，是不容置疑的，是絕對正確的！
老山羊明顯以為他是化形而成的人身，只以為是他手段精妙，哪里知道他就是正兒八經的人族。
“你說得對啊，即使是人族之中，也有不是好人的家伙！”顧擔想到了蒙騙自己的三師兄，認同的點了點頭。
顧擔，超記仇！
見顧擔一同批判起了人族，羊威更加來勁了，正想繼續(xù)痛罵一番，顧擔話鋒一轉，問道：“你們村子的祭禮在哪里？”
談及正事，羊威不敢再繼續(xù)正確，連忙道：“請上神跟我來?！?p> 他帶著顧擔快步來到一處房舍前，張口喊道：“蛇娘，快點開門！上神要見今年的祭禮！”
很快，門就打開了，一個婦人探頭探腦的伸出頭來，頭上還有些許鱗片。
見到顧擔，急忙跪拜下來：“拜見上神！”
一個小女孩手足無措的站在她的身旁，蛇瞳之中透漏著茫然和恐懼。
可見到年紀好像跟她差不多大的顧擔，又有著些許的好奇。
“祭禮呢？”
顧擔微微皺眉，又是這一套，沒完了是吧？
“她就是今年的祭禮，上神您可還滿意？”羊威指著小女孩，笑吟吟的說道。
“她？”
顧擔愣住。
“上神您別看她年幼，血脈已是村中上等，絕對沒有敷衍了事！能夠有機會服侍真神，是她幾輩子修來的榮幸??！”羊威解釋道。
“上神今年怎來這么早？小女年幼，不知能否......”蛇娘此時強打精神，試圖說些什么。
“閉嘴！上神決策豈是爾等可以非議？！”
羊威面色大變，根本不待她說完便強行打斷，隨即立刻換了一副笑臉，討好的說道：“上神是否現在要將祭禮帶走？我們絕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