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不大,至多也只能容下五六人而已。
甚至連一張床都沒有,僅僅只有一個桌子,一個椅子,還有好幾個蒲團。
此時蒲團之上,正有兩人相對而坐。
兩者皆是布衣短褐,此時明顯年輕一些的漢子聽到門外的聲音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人未至,聲先聞。小師弟還是如此風風火火啊?!?p> 等到顧擔終于邁步走入其中,看到另一個人的時候,忍不住眼前一亮,直接飛撲了過去。
“大師兄!你回來啦?!”
顧擔直接掛在了漢子的身上,死活不肯撒手。
整個山門內(nèi),滿打滿算也只有七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客人。對于顧擔來說,大師兄和二師兄總是不見人影,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不過每次見到,大師兄總會給他帶來好吃的,二師兄則會給他帶來好玩的。
在他的心里,大師兄和二師兄是最最喜歡他的人了!
五師姐嘛,不揍他的時候最好啦!
至于三師兄?哼,不提也罷!
“毫無法度,行事粗陋!”跟在后面走進來的三師兄看到這一幕,不滿的訓斥道。
這熊孩子每次找自己要好處就說自己最好,結果看到大師兄和二師兄就恨不得掛在他們的身上,真真是豈有此理!
“小三啊,坐吧。”
發(fā)須皆白的老者只是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蒲團。
“是,先生?!比龓熜植桓以俣嘌裕伊藗€蒲團坐了下去。
大師兄則是抱住了在身上亂爬的顧擔,舉了起來,仔細的審視了一下,“嗯,不錯,又長大了些。不過,怎么又挨揍了?”
面對大師兄,顧擔就老實了很多,絕對跟大師兄那沙包大的拳頭無關,絕對。
“我為了打贏山里的那只雞,偷偷拿走了黃叔的腰帶、師傅的斧子、三師兄養(yǎng)的花?!鳖檽低悼戳艘谎鄞髱熜?,不敢隱瞞,“還有......”
“你挺忙??!”
大師兄蒲扇一般的大手揉了揉顧擔的腦袋,顧擔老老實實的不敢動。
如果面對的是三師兄,顧擔一定會說那是我憑自己本事拿到的。
可惜,這是大師兄。
他自問還是比較尊老愛幼的。
當然,整個山門內(nèi)只有他是幼,所以比較提倡大家多愛他一點。
“先生,既然這小師弟這么想要出去,你看?”大師兄將顧擔放了下來,目光看向了老者。
老者回答道:“知:聞、說、親?!?p> 在墨家看來,知識的來源有三種,傳授得來曰聞、推論而來曰說、親身經(jīng)歷曰親。
這三種知識來源中,以“親知”及“聞知”中的“親聞”為一切知識的根本,由于“親知”往往只能知道一部分,“傳聞”又多不可靠,所以必須重視“說知”,依靠推理的方法,來追求理性知識。
如果面對顧擔,難免要解釋一通,可提問的是自己在這里的大弟子,就不必那么麻煩了。
所謂聞弦歌而至雅意,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果然,只是聽到了四個字,大師兄便明白了過來,拍了拍顧擔的腦袋說道:“還不謝過師父?”
顧擔的表情原本略微有些懵懂,師父的話,他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但現(xiàn)在大師兄這么一說,顧擔瞬間就懂了,霎時間狂喜道:“謝謝師父,我就知道師父和大師兄最好了!”
說完,他還惡狠狠的瞪了三師兄一眼。
三師兄全當沒看到顧擔的表情,有些遲疑的說道:“先生,小師弟尚且年幼,這么早就讓他出去是不是太危險了一些?”
“我墨家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什么時候害怕過危險?”聞言,顧擔從大師兄的手中掙脫了出來,一臉正色。
“難道你以為我是你這樣因為害怕危險而不敢施行我墨家之義的膽小鼠輩嗎?”
然而面對顧擔的詰問,三師兄完全懶得搭理。
他是否有利天下之心和是否有那個魄力,已經(jīng)完全不需要再去證明什么了。
所以此時他也只是認真的看著老者,無視了顧擔的叫囂。
“早點讓他出去看看也好。”老者微微抬頭,目光極為深邃,似乎是要勘破這片天地。
聞言,三師兄一怔,復雜的神色只在臉上留存了片刻,便點頭說道:“是?!?p> “嘿嘿嘿?!币姷綆煾覆⑽匆驗橛憛挼娜龓熜指淖冃囊?,顧擔傻笑了起來。
“顧擔啊,你去找黃叔道個歉,順便把人家的腰帶還給他。”老者再次發(fā)話。
“好嘞!”
得到了師父許諾的顧擔心情大好,自己心心念念的一件事終于要做到了,連身邊的大師兄吸引力都沒那么大了,此時聽到師父的安排,毫不遲疑的跑了出去。
凝視著顧擔歡快離去的背影,三師兄笑罵道:“這小王八蛋!”
三人簡單的聊了幾句后,面色終于是鄭重了起來。
......
心情似乎是最好的良藥,得到了師父的許諾,顧擔感覺自己臀部都不疼了,飛快的就跑到了這座低矮小山的山巔。
山頂上簡單的搭著一個草蘆,旁邊甚至還開墾出了一片菜地。
可惜的是菜地里的菜一個個病懨懨的,顯然并沒有受到什么悉心的照料,比起三師兄那里養(yǎng)的花花草草可差遠了。
一個男子此時就安安靜靜的坐在菜地旁,山風吹過,卻連他的衣角和發(fā)絲都不能掀起分毫,他靜靜的坐在那里,活像是一個木偶。
他的面容平平無奇,此時分明是睜著眼,卻看不出絲毫的生氣,顧擔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有些懼怕他,很少來他這里胡鬧。
對于顧擔來說,黃叔是個怪人。
整個山門,只有黃叔一個是客人,剩下的人全是他們墨家的。
而且這個客人從他記事起就一直在這里住著,從未走下山過。
但無論是師父還是師兄師姐,提到他時都很尊重。
心中想著,顧擔還是湊了過來,臉上擠出笑容道:“黃叔,你的腰帶忘在我這里啦!”
一連說了三遍,眼前這位中年人才總算回過神來,雙目之中有了神彩。
“我的腰帶,忘在你那里?”黃叔的表情頗為古怪,聲音里都帶著一絲驚詫。
“是啊是?。 ?p> 顧擔理所當然的點著頭,雙手捧著將腰帶遞給了他。
“好吧?!秉S叔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接過腰帶,隨口問道:“很少見你這么開心,發(fā)生什么事了?”
“咦?”
顧擔輕咦一聲,沒想到黃叔竟然也會主動發(fā)問。
每次他來山上,只要他不說話,黃叔就不吭聲。
很久之前他賭氣,硬生生在山巔坐了三天,就坐在黃叔的對面,大眼瞪小眼,結果黃叔還是一句話都沒說。他原本想繼續(xù)熬下去來著,如果五師姐沒把他揪回去痛揍一頓的話。
不過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fā)問了,那我就大發(fā)慈悲的告訴你!
“師父答應我可以出山門啦!我準備養(yǎng)好傷就出去!”
顧擔站在低矮的山巔上,目光望向山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