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讓頭看了看艾希面態(tài)度堅決的眼神，嘆了口氣，道：

　　“好吧……因為我在照顧她的生意。

　　“每隔三天她會把我這里的臟衣服、圍裙、桌布、床單被罩等等拿去漿洗。

　　“她會在這幾天的時間里將它們洗干凈，并在下次來取臟衣物的時候帶回來。

　　“而我，每次會給她七到八枚銅鼠?！?p>　　凱瑟琳用筆尖虛指著本子上的記錄，細(xì)細(xì)的對照著。

　　“唔，基本上是吻合的…那么，請問你最后一次和莉迪亞小姐見面，是在什么時候呢？”

　　老讓頭百無聊賴的撓了撓下巴，

　　“11月4號，那天她來送取床單?！?p>　　“好的，那么，莉迪亞小姐當(dāng)時有什么異常的表現(xiàn)么？”

　　凱瑟琳繼續(xù)問道。

　　“異常的表現(xiàn)啊…”老讓頭思索了一下，“除了精神有些不太好，看上去有些憔悴，沒什么其他的表現(xiàn)…”

　　“不過對于每天工作15到18個小時以上的女工們來說，精神憔悴才是正常表現(xiàn)吧?！崩献岊^咧著嘴角，嘲諷的笑了笑。

　　艾?？粗切θ?，歪了歪頭，

　　“改革派？”

　　改革派是最近幾年在法斯汀中出現(xiàn)的一種思想風(fēng)潮的代稱。他們致力于提倡工作制度改革、規(guī)律工作時間、解放女工和童工等等。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人數(shù)并不算太多，也沒有引起什么波瀾。

　　只不過當(dāng)時組織了幾場集會和游行請愿，還企圖沖擊立政院，讓總局的警員們都不得不出面鎮(zhèn)壓。鬧得轟轟烈烈人盡皆知。

　　凱瑟琳抬頭看向老讓頭，眼神中精光四射：“老讓頭先生！你也是改革派嗎！”

　　老讓頭看著凱瑟琳蠢蠢欲動的表情，以及貌似準(zhǔn)備掏出手銬的動作，不禁嘴角抽搐了兩下，

　　“首先，我并不是改革派。其次，就算我是，我也沒有沖擊過立政院，你無權(quán)逮捕我?！?p>　　凱瑟琳哦了一聲，表情帶著惋惜和心痛。

　　天知道對于一個文員來說，能親手逮捕人犯是一個多么有吸引力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么當(dāng)艾希找到她希望能一起調(diào)查莉迪亞小姐的時候，她會迫不及待的就答應(yīng)了。

　　對于天真到簡直不諳世事的她來說，危險這兩個字就沒出現(xiàn)過在她的字典里。

　　作為文員，也要有一顆上前線的心“?(o?o)?！

　　“我只是比較同情他們罷了?？赡苋松狭四昙o(jì)，就看不得人間疾苦了?！?p>　　“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也就只能在這里發(fā)發(fā)牢騷而已?！?p>　　老讓頭攏了攏頭上那幾根稀疏的頭發(fā)，面帶慈祥的微笑，淡淡的說道。

　　艾希瞇了瞇眼睛，

　　“據(jù)我所知，你可不僅僅是個‘老頭子’那么簡單?！?p>　　“哦？”老讓頭目光閃爍了一下，饒有興致的轉(zhuǎn)過頭，看著艾希。

　　凱瑟琳眨巴了兩下眼睛，也看了過去。

　　“讓·肯塔基，坊間人稱老骷髏。

　　“跛腳巨人旅店的老板，劣質(zhì)威士忌經(jīng)銷商，過期蔬菜承包商，黑暗料理大廚以及……售賣假藥的地下藥師?！卑５牡?。

　　老讓頭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凱瑟琳一臉懵逼的看著艾希，

　　“我…天哪！”她驚嘆著，“我頭一次聽到你一次性說這么多句話！”

　　艾希:“………”

　　“咳咳咳…”老讓頭剛準(zhǔn)備開口說些什么，就被凱瑟琳跳脫的思維給打斷了，一口唾沫差點(diǎn)給自己嗆過去。

　　小達(dá)利忙不迭的在他身旁想幫他拍拍后背，卻怎么也夠不到…

　　老讓頭擺了擺手，制止了小達(dá)利的無用行為。

　　“……咳…你很了解我啊。看來，你們那位隊長對你很是信任啊…”

　　好不容易喘順了氣，老讓頭捂著胸口道。

　　“喬恩隊長信任我們每一個人?！?p>　　艾希依舊面無表情，但是武器相當(dāng)堅定。

　　“…哼，售賣假藥的地下藥師…你們的喬恩隊長，是這么和你說的？”老讓頭的頭顱微微低下，眼皮半耷拉著。

　　那張骷髏一樣的臉藏進(jìn)了黑暗中，讓人看不真切。

　　他盯著面前的桌面上，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在那里，一只黑色的蚰蜒正緩緩爬過。

　　艾希蹙起眉頭，

　　“…不，他只說了你是個地下藥師、他發(fā)展的線人?！?p>　　“所以，‘售賣假藥’這四個字，是你自己加上的？”

　　老讓頭桀桀桀的怪笑著。

　　“我看過卷宗，”

　　艾希道，

　　“你私下售賣的藥物，導(dǎo)致了三位貧民的死亡?！?p>　　“放屁?！崩献岊^淡淡的道。

　　他抬起了頭，惡狠狠的盯著艾希那張俏麗的面龐。

　　那眼神冰冷至極，帶著怨毒和憤慨，一改之前那副枯槁老人的模樣，整個人神情大變。

　　“他們的死，不過是咎由自取。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p>　　老讓頭語氣冰冷。他輕柔又迅速地用兩只手指拈起那只路過的蚰蜒，不顧它的掙扎扭動，舉起放到眼前，瞇著眼似乎是在仔細(xì)觀察。

　　凱瑟琳默默地咽了下口水，表情有些驚恐。

　　“你以為，你們那位隊長為什么愿意保我？

　　“是，有人吃了我的藥，死了。

　　“但是！我在賣給他們之前就鄭重警告過他們那些藥的副作用很大！

　　“可是呢，所有人都對此不屑一顧。走投無路的人啊……

　　“他們的眼睛，能看到優(yōu)異的療效；他們的耳朵，卻把我的警告全當(dāng)做放屁……”

　　一邊說著，老讓頭的另一只手也抬了上來，五根枯木般的手指輕輕在那蟲子身邊比劃著，似乎想要抓住它不斷揮舞的節(jié)肢。

　　“可憐的人們啊……拼死拼活的在工廠落得一身病，又看不起正規(guī)的醫(yī)生。身體每況愈下，最后還被吝嗇的工廠主人扔了出來。

　　“他們失去了經(jīng)濟(jì)來源，家里還有好幾張嘴等著吃飯……”

　　凱瑟琳很怕蟲子。她驚恐的看著老讓頭的動作，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堵在嗓子眼里，讓她們說不出話來。

　　艾希則是眉頭更緊了幾分，目光閃動似乎若有所思。

　　“之后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我賣的藥很有效果，能讓他們第二天精神煥發(fā)的去工作，去掙錢，去養(yǎng)活自己和家里人。

　　“所以，他們發(fā)了瘋似的哄搶…”

　　他手指一動，準(zhǔn)確捏住了蚰蜒的一只長腿，那蚰蜒不停的掙扎扭動，想回頭去咬那捏住自己的手指，卻又拗不過身子。

　　劇烈掙扎中，它扯斷了自己的腿…

　　老讓頭用兩只手指捏著那條腿，隨后面無表情的張開手，讓它掉落在手掌里。

　　看了兩眼，便向著艾希二人展示了一下：

　　“疾病、家人、責(zé)任、毫無收入、看不起醫(yī)生。

　　“那么問題來了，是全家失去住所，餓死街頭？還是吃了我的藥，生龍活虎的去賺錢養(yǎng)家？”

　　老讓頭冷冷的質(zhì)問著二人，油燈的火苗突然噼啪作響，光影飄動間映得他臉上的陰影不斷扭曲，似乎擁有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