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西魏直州（安康市石泉縣）人樂熾、洋州（洋縣）人黃國等叛亂，賀若敦、田弘二人爭著搶著要去平叛。

　　1.信州失守

　　這二位已經(jīng)很久沒露面了。當年獨孤信東征洛陽，時年20的賀若敦一陣猛砍，幫助父親賀若統(tǒng)殺掉刺史投降西魏，此后在宇文泰麾下效力，四處平叛，一直打的是對內(nèi)戰(zhàn)爭，所以露面的機會少。田弘是老革命了，很早就跟著爾朱天光出征關(guān)隴，后來跟了宇文泰，干的活也是平叛戰(zhàn)爭。

　　實踐證明，只要認真工作，哪怕是幕后工作，也能干出名堂，比如賀若敦。尉遲迥拿下成都后，益州并不太平，蕭紀原來的部將如譙淹、王開業(yè)，依據(jù)險峻的地勢，煽動當?shù)厣贁?shù)民族首領(lǐng)向白彪等，對抗西魏政府，企圖恢復(fù)蕭紀的江山。賀若敦晝夜兼行、翻山越嶺，通過反間計等方式，重挫王開業(yè)、譙淹二人。

　　向白彪又聯(lián)合其他蠻族首領(lǐng)，圍攻信州（重慶奉節(jié)），在田弘、賀若敦的合作下，群蠻服氣，信州被平定。正因為有這樣的戰(zhàn)績，賀若敦、田弘二人才自告奮勇，不過這次他們沒那么幸運了，樂熾、黃國等人段位更高，他們頓兵堅城鎩羽而歸。

　　樂熾等人是當?shù)氐耐梁溃袕V泛的群眾基礎(chǔ)?；氐介L安后，賀若敦向宇文泰推薦了李遷哲。李遷哲是漢中安康一帶的豪強，祖上在本地世代為官，達奚武、王雄南征漢中時，李遷哲戰(zhàn)敗投降，被遷到長安養(yǎng)起來。相比之下，李遷哲在漢中的影響力就遠高于樂熾、黃國等人了。

　　李遷哲帶著賀若敦、田弘再次出征，很輕松就平定了叛亂。這么容易就搞定了？對賀若敦、田弘來說，這次勝利只是將功抵過，不值得炫耀；對李遷哲來說，我這才剛出手，還沒放大招，不過癮。那咋辦？幾個人一拍即合，決定繼續(xù)南征，再創(chuàng)輝煌，他們給宇文泰的報告里，就寫“亂賊的殘余往南逃竄，必須斬草除根”之類的話。

　　這一打，就直接干到了巴州（重慶一帶）。蕭韶拿下巴郡后，蕭繹任命的巴州刺史牟安民才上任不久，就遇到了李遷哲這伙殺紅眼的猛男。牟安民沒有做任何準備，轉(zhuǎn)手就把巴州城交給了西魏軍，他的兒子牟宗徹在琵琶城抵抗無效，也被攻克。巴州一帶也有鷹派，比如鹿城（地點不詳）。

　　防守鹿城的是當?shù)厝耍麄儾幌雽⒆约旱牡乇P拱手讓出，在牟安民投降后，假意投降李遷哲，試圖伏擊西魏軍。不過，李遷哲慧眼識人，通過觀察該使者心高氣傲的表情，判斷他們是詐降。于是，鹿城的伏擊被西魏軍反襲擊了，鹿城也被平定。李遷哲在巴地打出了威風，周圍的土豪和蠻族都心悅誠服，前來歸降。

　　宇文泰知道后，十二分地滿意，本來是叫你們?nèi)テ脚?，沒想到還能有意外的收獲！那還等什么，繼續(xù)開疆拓土吧！一番加官進爵后，宇文泰讓李遷哲、賀若敦、田弘東下進攻信州。

　　“陛下！巴郡丟了，”蕭韶神色慌張地說，“魏軍，魏軍兵鋒直指信州。”

　　蕭繹正在和王褒、顏之推等切磋文學，顯得很鎮(zhèn)靜：“丟了就丟了吧，巴郡本來就是益州的一部分，他們拿下了益州，進攻巴郡只是時間問題?！敝芎胝郎蕚湟f些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蕭方矩附和著皇帝的意思，說：“對呀，父皇，巴郡、信州遍地蠻夷，咱們搶來也沒什么用，反而是負擔?！薄班培?，太子說的是，信州一帶在蠻族手里，就讓魏軍去流血犧牲吧?！笔捓[說。

　　當時的信州被蠻族酋長五子王占據(jù)，不過，五子王讓蕭繹失望了，外強中干而已，蠻族軍人在守城這方面還是差了許多。在西魏軍的合力絞殺下，信州城破，五子王率殘兵敗逃，李遷哲帶兵據(jù)守白帝城。

　　信州城內(nèi)一片狼藉，糧倉破敗不堪，餓殍遍地，李遷哲準備在白帝城重建社會秩序。于是，李遷哲收集葛根造粉，和米一起吃。有時軍中若有好吃的，李遷哲就分賜給兵士；有患病的人，李遷哲親自給予醫(yī)藥。士兵們、百姓們因此備受感動，哭著喊著要為李遷哲死。

　　一方面搞大生產(chǎn)運動，另一方面搞軍事鎮(zhèn)壓，很快，李遷哲穩(wěn)定了信州一帶的局勢，一千多家蠻族派子弟到軍中當人質(zhì)，西魏算是在信州扎下了根。整個益州地區(qū)，這下才算是落入西魏之手，這就為下一步攻占江陵、消滅蕭繹做好了準備。

　　在李遷哲南征節(jié)節(jié)勝利的時候，李弼等將領(lǐng)又在廣武（延安市東北）擊敗了柔然余孽?？梢哉f，宇文泰的下一個目標，人人皆知了，不過蕭繹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2.涇州慘敗

　　一般的進諫已經(jīng)沒用了，蕭繹沉浸在道家學問的無為而治中，不能自拔，要進諫只能用天意。哪個皇帝不喜歡這一套呢？于是，周弘正、朱買臣等請來了太史令庾季才勸說皇帝。庾季才是荊州新野縣一帶的土豪，八歲能背誦《尚書》，十二歲懂《易經(jīng)》，喜好觀察天象。

　　庾季才神色嚴肅地說：“去年八月丙申（初六），月亮侵犯了心宿中間的一顆星，這月丙戌（十一日），赤氣干犯了北斗星。心宿就是天王，丙的天干主管楚地的分野，我擔心建子之月有大兵來犯江陵，陛下應(yīng)該留下重臣鎮(zhèn)守江陵，自己整頓旌旗儀仗回建康以避開兵患。假如魏虜入侵，我方失地，也止限于荊州、湘州，整個國家，還能處于安全之境?！?p>　　相比天文學家庾季才，術(shù)士杜景豪幾乎就沒什么權(quán)威了，蕭繹也不得不相信庾季才的判斷，因為他也是懂天文的。雖然掩耳盜鈴，蕭繹也知道江陵的危機，無奈騎虎難下，他長嘆一聲：“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禍福全在天意，是福是禍躲不過?！?p>　　聽了這番話，庾季才愣在原地，差點沒忍住罵娘。

　　建康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六月二十七，北齊的援軍步大汗薩終于來了，他帶領(lǐng)的四萬大軍逼近涇州（安徽天長市），隨之而來的還有段韶、辛術(shù)、東方老等，步大汗薩名義上是統(tǒng)帥，實際上是先鋒。

　　當時的涇州正在被嚴超達圍攻，廣陵被陳霸先圍困，而宿預(yù)被策反的東方白額又有杜僧明的撐腰，侯瑱、張彪二位又在戰(zhàn)場上到處支援，可以說，北齊的城池岌岌可危。聽說步大汗薩到了，王僧辯令侯瑱、張彪二位從石梁（天長市西北）率軍增援嚴超達。

　　面對北齊的四萬大軍，侯瑱、張彪二位遲遲不進，想保存實力?！岸粚④?，你們怎么止步不前了？戰(zhàn)機稍縱即逝呀！”梁軍將領(lǐng)尹令思說道?！耙圆蛔儜?yīng)萬變才是萬全之策，你懂什么？”侯瑱怒斥。戰(zhàn)機稍縱即逝，步大汗薩分兵去攻下了盱眙縣，關(guān)鍵時刻，尹令思私自決定率領(lǐng)一萬人馬去偷襲盱眙。

　　段韶到哪兒了呢？段韶正在圍攻宿預(yù)（安徽宿遷市宿豫區(qū)）造反的東方白額，面對盱眙、廣陵、涇州的告急，段韶統(tǒng)一回復(fù)：“南梁內(nèi)亂，國家沒有一個有權(quán)威的君主，人人不安，誰強大就歸附誰。陳霸先等人表面上與江陵政權(quán)同心，實際上卻懷有二心，大家不用擔憂，我對他們看得一清二楚。“

　　說罷，段韶留下敬顯攜、堯難宗等人繼續(xù)圍困宿預(yù)，親自率五千騎兵倍道兼行，增援涇州方向。段韶中途路過盱眙，尹令思沒有想到北齊還有援軍，望風潰退，段韶乘勝追擊，尹令思大敗而回。

　　段韶繼續(xù)前進，在涇州與步大汗薩合兵一處，大敗嚴超達軍，奪取了梁軍所有的舟船器械?！按髱?，咱們趕緊增援廣陵吧！”步大汗薩說。段韶看了看步大汗薩，又望望諸將:“梁軍浮躁，本無大謀，他們之所以侵犯我大齊，不過是東方白額叛國引起的投機主義，今天打敗嚴超達，聰明的陳霸先肯定會逃走，不會做無謂的犧牲?！?p>　　段韶帶領(lǐng)大軍向廣陵進發(fā)，陳霸先聽說后向蔡景歷詢問對策?！霸蹅冞€是撤兵吧，這次戰(zhàn)爭本來就是投機，讓王僧辯去和齊軍打，我們好從中漁利?！痹诓叹皻v的建議下，陳霸先撤兵。陳霸先一撤，杜僧明也就放棄了宿預(yù)，侯瑱、張彪等人都是人精，全都回到各自原來的駐地。

　　陳霸先將領(lǐng)中，也有死磕到底的，比如圍困海西（江蘇省東海縣南）的吳明徹。算起來，這次戰(zhàn)斗是吳明徹投靠陳霸先以來的第一戰(zhàn)，他必須要拿出點戰(zhàn)績來，以表示自己的能力?？上В瑓敲鲝刂皇且恢Ч萝?，都不需要北齊援軍的出手，鎮(zhèn)守海西城的齊將郎基堅韌不拔，箭射完后，削木桿當箭桿，剪紙制作箭羽，如打不死的小強。吳明徹圍困了一百多天，最終未能攻克，只好退去。

　　涇州、廣陵、盱眙等地都解圍后，宿預(yù)城就是孤城一座，東方白額在梁軍的加持下是革命領(lǐng)袖，沒有了梁軍的幫助，就是投敵叛國的小丑。段韶帶領(lǐng)大軍向宿預(yù)進發(fā)，向東方白額發(fā)出了最后通牒?！拔以敢馔督?！”東方白額喊話道，“希望段帥親自進城結(jié)盟?！?p>　　段韶下馬，大大方方準備進城。“不可呀，東方白額不可信。”辛術(shù)勸諫。段韶低聲說：“這種賣國賊我知道，不能留。等我們進去，才有機會?！痹捳f一半，辛術(shù)就明白了。

　　雙方一番寒暄后，開始結(jié)盟，結(jié)盟完畢，段韶一個眼神，東方老就把東方白額給剁了，東方老罵道：“呸，都是姓東方的，你這狗東西怎么吃里扒外！”東方老是猛男高昂為數(shù)不多依然在世的部下了。同時，辛術(shù)已叫人控制了東方白額的將領(lǐng)，宿預(yù)城重新回到北齊懷抱。

　　段韶、步大汗薩南下平叛只是個插曲，現(xiàn)在最要緊的事情，還是西魏對江陵的戰(zhàn)爭。

　　3.大軍壓境

　　這是一次滅國之戰(zhàn)，來看看雙方的準備情況。七月，宇文泰又開啟了巡視工作，先后到達原州（寧夏固原市原州區(qū)）等地；九月，宇文泰命侍中崔猷開山填谷，打通前往漢中的道路；十月，宇文泰下令，讓于謹、宇文護、楊忠、韋孝寬、楊紹等在長安集結(jié)兵力五萬，長孫儉在荊州做好出征準備，蕭詧在雍州做準備。

　　西魏軍陣容豪華。大柱國、常山公于謹，不必多說，資格比宇文泰還老；大將軍韋孝寬，玉璧之戰(zhàn)熬死高歡，在玉璧待太久了，聽說要打南梁，主動申請到前線，宇文泰讓達奚武去接班；大將軍楊忠，之前獨當一面拿下漢江之地，對南下的路熟悉；將軍楊紹，之前隨同達奚武征漢中，功不可沒；荊州刺史長孫儉，革命元勛兼世襲貴族，多年前就瞄準了江陵，有一手的情報資料；蕭詧，最希望蕭繹死的人就是他。

　　這里要展開說一下中山公宇文護。宇文護是宇文導(dǎo)（病危，不久就死了）親弟，都是宇文泰大哥宇文顥的兒子，二位侄子和宇文泰年歲相仿，可以說，宇文導(dǎo)兄弟是和宇文泰一路創(chuàng)業(yè)過來的，是革命元勛。宇文護時年41歲，只比宇文泰小6歲，當年宇文泰在平?jīng)鲎冯S賀拔岳的時候，兒子們都還幼小，家務(wù)全部由宇文護照管。

　　后來，平定侯莫陳崇，迎接孝武帝元修，捉竇泰、收弘農(nóng)、克沙苑、戰(zhàn)河橋、攻邙山等等，東西魏之間的戰(zhàn)爭，每一場都參與過。因為宇文護干的基本是后勤工作，戲份就比較少，這一次出戰(zhàn)，宇文泰希望著力培養(yǎng)這個侄子，取得一份功勞的話，那在戰(zhàn)后的權(quán)力分配格局中，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西魏軍蓄勢待發(fā)，南梁軍在干什么呢？準確的說是蕭繹在干嘛？九月二十日，蕭繹龍光殿開設(shè)講座，給文武百官講授《老子》，王褒則侍立左右，給皇帝捧著書冊，提供翻頁以及端茶遞水等工作。普天之下，還有誰比朕更懂老子？普天之下，還有誰有資格來做這個文壇領(lǐng)袖？當然是一代宗師蕭繹了。蕭繹沉浸在這太平盛世中不能自拔。

　　十月初九，西魏南征軍從長安出發(fā)了。這一天，天高氣爽，將士們神采飛揚，氣勢正旺，從將軍到士兵，無一不抱著必勝的信心和決心。宇文泰在青泥谷（藍田縣城附近）給于謹一行餞行，宇文泰沒多說什么，他知道這一次一定能勝利，天時地利人和都在自己這邊，只是默默和眾將士舉杯飲酒。

　　長孫儉終于迎來了這一天，他漫不經(jīng)心地向于謹問道：“思敬兄，依你看蕭繹會怎么抵抗我軍呢？”于謹手勒住馬韁繩，娓娓道來：“如果蕭繹在漢水、沔水一帶炫耀兵威，帶領(lǐng)將士和財物渡江北上，占據(jù)丹陽（湖北枝江市東北），這是上策；把士兵和百姓轉(zhuǎn)移到內(nèi)城，修繕城防，以待援軍，這是中策；如果懶得搬家，固守外城，這是下策。”

　　“哈哈，那你覺得蕭繹會選擇哪一計策？”長孫儉追問。

　　“下策?！庇谥敽敛贿t疑地答道。

　　“哦？這是為何？”

　　“蕭氏據(jù)守江南以自保，已經(jīng)三四十年了，這段時間中原大地刀兵四起，蕭氏卻沒能力向北開疆拓土，這是他們能力不足；因為我國東邊有齊國為患，蕭氏認為我們必不可能分散兵力去進攻他們，這是他們智慧不足；蕭繹這個人懦弱而沒有謀略，多疑而少斷，況且那些世家大族在江陵的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都留戀自己的家園，這是他們遠見不足。能力、智慧、遠見都有缺陷，所以我相信蕭繹一定采用下策，坐以待斃。”

　　長孫儉聽完，撫掌大笑，楊忠、韋孝寬等人也佩服得五體投地?！肮植坏媚俏沂甯缸钜兄氐闹?，于老，請受我一拜?！庇钗淖o下馬，彎腰鞠躬?！澳蔷妥屖捓[趕緊滅亡吧！”楊紹在一旁高叫道。士兵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齊聲高呼：“必勝！必勝！”

　　畢竟是幾萬大軍，這種動靜自然引起了南梁邊防部隊的警覺。初十，武寧太守（鐘祥市樂鄉(xiāng)關(guān)村）宗均向蕭繹上書，報告了西魏大軍壓境的事情。

　　蕭繹在講座間隙，讓群臣發(fā)表看法。黃羅漢率先說：“魏梁兩國交好，一直以來沒有嫌隙，應(yīng)該是虛假情報?！薄皩ρ?，我們最近一直互通使節(jié)，庾大人還在長安呢，也沒聽到他寫信說有什么異常?！焙v補充道。宗懔也附和：“陛下不必擔憂?！?p>　　“呵呵，你們都支持定都江陵，自然是沆瀣一氣，沒去過長安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敝芎胝湫Φ?。

　　去過長安？庾信杳無音信，那就只能是王琛了，蕭繹把頭看向王琛。侍中王琛說：“去年微臣出使長安，宇文泰態(tài)度很客氣，沒有半點要與我們?yōu)閿车囊馑??！?p>　　周弘正爭辯：“軍國大事不可兒戲，王侍中所言，是去年的事情，而宗太守所言是現(xiàn)在的軍情，還請陛下核實為好。”“嗯嗯，也對，王侍中，那你就再走一次吧。”蕭繹發(fā)了話，讓王琛再次出使西魏。又要讓我跑一趟？我不累么？王琛十分不樂意，心里痛罵周弘正，慢慢吞吞不情不愿地上路了。

　　王琛走后，朝堂上彌漫著一種不安的氣息。為了緩和緊張的氛圍，王褒提議大家來作詩，蕭繹自然懂王褒的意圖，大家都是名士嘛，談笑自若才是名士風度?！昂?，就以戰(zhàn)爭為題材，各位盡情發(fā)揮?！笔捓[笑道。

　　王褒雖然沒有親歷過戰(zhàn)爭，但架不住才思敏捷，很快一首《燕歌行》就寫出來了：

　　初春麗晃鶯欲嬌，桃花流水沒河橋。

　　薔薇花開百重葉，楊柳拂地數(shù)千條。

　　隴西將軍號都護，樓蘭校尉稱票姚。

　　自從昔別春燕分，經(jīng)年一去不相聞。

　　無復(fù)漢地關(guān)山月，唯有漠北薊城云。

　　淮南桂中明月影，流黃機上織成文。

　　充國行軍屢筑營，陽史討虜陷平城。

　　城下風多能卻陣，沙中雪淺詎停兵。

　　屬國小婦猶年少，羽林輕騎數(shù)征行。

　　遙聞陌頭采桑曲，猶勝邊地胡笳聲。

　　胡笳向暮使人泣，長望閨中空佇立。

　　桃花落地杏花舒，桐生井底寒葉疏。

　　試為來看上林雁，應(yīng)有遙寄隴頭書。

　　此詩一成，百官莫不嘆服，爭相傳抄，蕭繹對此詩也是贊不絕口：“這首詩一定能流傳千古?！背蒙?，只有顏之推不以為然，他私下對周弘正說：“好是好，可惜是閉門造車，王子淵根本沒有見識過戰(zhàn)爭的殘酷，大敵當前卻無病呻吟，不是好兆頭呀。”“我大梁還有爾等有見識的讀書人，老夫甚是欣慰?！敝芎胝f。

　　當初郢州城破，顏之推親眼見證了蕭方諸和鮑泉的慘死，自己也差點被侯景殺掉，所以他對戰(zhàn)爭有真切的體驗。

　　十三日，襄陽城下，蕭詧、蔡大寶以及王操等人已全副武裝原地等候西魏軍?！按笸?，你想好了么？一旦江陵覆滅，咱們就徹底成為宇文泰的附庸了?！辈檀髮毺嵝训馈！鞍ィ壬乙仓?，我并不想寄人籬下，可我和七叔注定無法團結(jié)，他一心要置我于死地，依靠宇文氏也是不得已的選擇?！笔捲垏@著氣。蔡大寶補充道：“行，既然要干就要徹底，以后不后悔就行?！薄皩ν?，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王爺，我永遠支持你?！蓖醪俑吆爸?。

　　不一會兒，西魏軍到達襄陽，蕭詧和于謹寒暄一番，雙方會師。

　　前線的戰(zhàn)報接二連三地向江陵飛來，蕭繹也慌了，下令全城戒嚴，停止了《老子》講壇，終止了文化沙龍。王琛罵罵咧咧來到石梵（鐘祥市境內(nèi)），走不動了，確實也沒看到魏軍，就快馬送信給黃羅漢：“我已到石梵，邊境一切正常，之前說魏軍要進攻，全部是兒戲?！?p>　　黃羅漢把這信轉(zhuǎn)交給蕭繹，蕭繹感到云里霧里的，自然自語道：“這魏軍到底來還是沒來？真是影響朕講經(jīng)說法。”周弘正心急如焚，苦勸道：“陛下，寧可信其有，否則后悔莫及，現(xiàn)在動員軍事力量還來得及?！薄昂冒?，這樣，諸位，你們身穿軍裝，咱們接著講老子?！笔捓[泰然自若的樣子。

　　大家都驚呆了，沒想過這個皇帝竟然如此悠閑自得。十七日，一幅怪誕的景象發(fā)生了，文武群臣都頂盔帶甲在朝堂上聽蕭繹講道德經(jīng)。

　　蕭繹是真的傻么？他不是，他知道軍情是真的，他只是表面上強作鎮(zhèn)定罷了，他心中有一個名士的夢，向往魏晉風流，向往嵇康、阮籍、王導(dǎo)、謝安等人的瀟灑風流。蕭繹也是有反應(yīng)的，比如宣布戒嚴，讓大家穿軍裝，不僅如此，在十八日，蕭繹讓李膺去建康，征召王僧辯為大都督、荊州刺史，讓陳霸先留守，動員一切力量救援江陵。

　　王僧辯立即動員，讓程靈洗為前軍，杜僧明、吳明徹為后軍，自己則親率帶軍，朝江陵進發(fā)。對于留守一事，陳霸先很滿意，蔡景歷、徐度等人都向陳霸先道喜，認為這是一次很好的割據(jù)機會，一次很好的發(fā)展壯大的機會。

　　二十一日夜晚，蕭繹和各位嬪妃登上鳳凰閣欣賞夜景，庾季才、王琛、王褒等都在一旁侍立。

　　庾季才抬頭仰望，只見客星沖犯翼宿、軫宿，他知道這是不祥之兆，急忙準備向皇帝稟報。蕭繹擺了擺手，憑欄嘆息道：“客星沖犯翼宿、軫宿，看來這回一定失敗了！”妃嬪們開始哭了起來?！案富剩槐厝绱吮瘹g，人定勝天。”蕭方矩安慰著，蕭繹只是擺手讓他不必再言。王褒、王琛二位相對而視，默默不語，一些奇怪、復(fù)雜甚至可鄙的念頭從腦海一閃而過。

　　陸法和在郢州聽說西魏大兵壓境，準備從漢口出發(fā)，趕赴江陵抗敵。蕭繹大驚失色，陸法和這個半神半人，他可不能來，誰知道他是來勤王還是來要我命的？派人去攔住他，說：“朕運籌帷幄，自能打敗敵兵，你只管鎮(zhèn)守郢州，不用動?！?p>　　陸法和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他服從命令回到郢州，讓人用白土涂城門，自己身穿喪服，坐在葦席上，靜坐了一天。手下人問他為何如此，陸法和說：“皇帝懷疑我，國將不國，江陵城破是早晚的事情，我這是提前服國喪啊?！?p>　　時間來到了十一月，蕭繹不得不公開承認西魏軍大軍壓境的事實，開始在津陽門外檢閱部隊，可上天似乎在戲弄他，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讓蕭繹狼狽不堪，閱兵儀式草草收場。

　　4.江陵陷落

　　西魏軍迅速開始行動，于謹命宇文護、楊忠二人率領(lǐng)數(shù)千精銳騎兵倍道兼行，快速南下占領(lǐng)長江渡口，切斷梁軍東逃的路線。目標達成后，楊忠繼續(xù)占據(jù)渡口，初二，宇文護帶兵攻下武寧，抓住太守宗均。

　　蕭繹也沒閑著，他采取了于謹說的下策，也就是堅守外城。誰來做防城大都督呢？朱買臣推薦了王僧辯的長子王顗，卻被王褒給勸阻了：“陛下，王君才已手握重兵，再把江陵交給他兒子，臣恐怕……”蕭繹答道：“嗯嗯，朕知道了?！?p>　　作為帝王，蕭繹注定是孤獨的，他誰也不敢信任。蕭繹讓王顗去守衛(wèi)宮殿，任命胡僧祐、王褒二人分別指揮江陵城的東、西防御任務(wù)，全軍上下一起動員，修筑木柵欄，一共六十多里的木柵欄把江陵圍起來。

　　初四，太子蕭方矩在城頭都督工程，發(fā)動百姓搬運木頭石頭到城頭，稍不如意，蕭方矩就鞭打百姓?！昂?，都快滅亡了，還這么囂張！”“對呀，希望蕭氏父子早點完蛋?！卑傩战活^接耳，抱怨著。

　　這天夜里，西魏軍已經(jīng)抵達黃華，距離江陵不過四十里路。蕭繹的覆滅可以倒計時了。初五，西魏軍的先鋒抵達江陵城下。蕭繹召集群臣商議對策，蕭繹問計王褒，王褒說：“陛下，我負責西城的防守，我還得去鞏固下?！敝缶蜎]再說什么。

　　“哼，關(guān)鍵時刻這些文人就貪生怕死！”裴畿大罵道，轉(zhuǎn)頭對蕭繹：“陛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出其不意，我愿意帶兵出戰(zhàn)，打出士氣?！迸徵苁桥嶂叩膬鹤?。

　　“有沒有不怕死的？”裴畿大呼?！坝?！”裴畿的弟弟裴機出列，“我等不及了?！彪S后，朱買臣、謝答仁都站了出來。

　　事實證明，梁軍的殊死一搏是可行的，梁軍打開枇杷門后瘋狂沖擊，西魏軍一時陷入混亂，儀同三司胡文伐被裴機斬殺。梁軍取得首勝。蕭繹也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魏軍主力還沒到。

　　蕭繹趕緊向王琳、蕭循等人求救，再次派人去催促王僧辯。遠水不解近渴，關(guān)鍵時刻又雪上加霜。15日，軍營的柵欄突然失火，把附近的幾千家民房和二十五座城樓都燒了，江陵城中哀嚎遍野。蕭繹趕緊帶著蕭方矩去巡視，二人來到城樓上，看到西魏軍的大部隊不斷渡江而來，蕭繹悲從中起，不斷嘆氣。

　　蕭繹把希望都寄托在全城軍民身上了，為了表示自己親民如子，他挨家挨戶去敲門表示慰問，對于父親的這種自降身份行為，蕭方矩很不爽，一直在抱怨?！半藿裢砭鸵屠习傩找黄鹱。闳羰桥络栉哿颂由矸?，你可以回到宮里！”蕭繹罵道。蕭方矩不再說話，只能勉強跟隨蕭繹住在百姓家中。

　　臨時抱佛腳已經(jīng)沒啥用處，百姓一時感動也不能拯救蕭繹。幾天后，于謹帶領(lǐng)主力部隊包圍了江陵，而且下令沿著城外修筑軍營，江陵城被團團包圍，內(nèi)外的聯(lián)系完全斷絕。

　　十八日，任約、徐世譜等將領(lǐng)在江陵南岸修筑城堡，遠遠地作為聲援。這一點讓蕭繹看到了希望，他決定再來一次行為藝術(shù)，穩(wěn)住軍心，當天夜里，他在巡視城樓的時候，張口作詩，王褒等人也和詩一首。在一片馬屁聲中，蕭繹黯然淚下，撕裂一塊絹帛，給王僧辯寫信：“朕忍著不死，就是為了等待你的援軍，你快來吧！”

　　放眼望去，普天之下，蕭繹可以信任的還是只有王僧辯?？上?，這封求救信一出門就被長孫儉截獲了。長孫儉把信給于謹，于謹笑道：“看來蕭繹是走投無路了，咱們坐等勝利果實即可。”

　　二十六日，王褒、胡僧祐、謝答仁以及朱買臣等人再次出枇杷門迎戰(zhàn)，魏軍這邊韋孝寬和楊紹早已按捺不住，特別是楊紹，混戰(zhàn)中，他的大腿被兩箭貫穿，鮮血直流，就跟沒事兒人一樣，照樣輪著大刀砍人。韋孝寬驚訝地說：“老楊，你的腿！”“小事小事，干就完了?！睏罱B繼續(xù)沖擊。

　　韋孝寬、楊紹二人帶頭模范下，魏軍越戰(zhàn)越勇，梁軍敗退，全城士氣大減，恐懼的氣息彌散開來。朱買臣手持寶劍，惡狠狠地看著宗懔等人，對蕭繹說：“陛下，江陵今日之禍，都是因為不去建康，只有殺了宗懔、黃羅漢，才能平息天下的怨恨?！?p>　　蕭繹嘆氣：“定都江陵是朕的意思，他們不過是傳聲筒罷了?！倍吮緛硪荒橌@恐，聽到皇帝的話后，這才恢復(fù)了平靜，把朱買臣晾在一邊。

　　王琳的軍隊這時候才到長沙，他吩咐裴政走小路把援兵的消息告訴江陵，不過裴政不走運，在百里洲的時候被蕭詧抓住了。裴政是裴邃的孫子。蕭詧對他說：“本王是武帝的嫡孫，我不能當你的君主么？你為啥要投靠七叔？如果依附我，那就升官發(fā)財；不然，就身首異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裴政假意答應(yīng)：“全聽您的調(diào)遣。”蕭詧大喜，把裴政拉到江陵城下，吩咐道：“待會你就說，王僧辯聽說江陵被圍困，就自立為帝了，王琳實力不濟，不能來救援?！薄昂玫?，我試試?！迸嵴执饝?yīng)了。

　　裴政大聲高呼：“援軍來了，你們要努力防守；我雖然被敵人擒獲，但立志粉身碎骨報效國家……”一旁負責監(jiān)督的猛男趕緊扇他嘴巴，裴政嘴里流著血，依舊重復(fù)著，就是不改。

　　蕭詧臉色大變：“給我拖下去砍了！”“慢！”蔡大業(yè)攔住了蕭詧，“這反映了民心所向，殺了他，反而讓荊州軍民更加團結(jié)了?！辈檀髽I(yè)是蔡大寶的弟弟。

　　可惜了裴政的一腔熱血，各路援軍并沒有按時到達。三十日，于謹下令發(fā)動進攻。守軍的盾牌都用完了，只能扛著門板做盾牌，胡僧祐不顧箭雨，晝夜督戰(zhàn)，賞罰分明，大家深受鼓舞，拼死抵抗，西魏軍損失慘重。這只是江陵城的回光返照，胡僧祐最終死于亂箭之下。

　　聽說胡僧祐陣亡，蕭繹痛哭失聲，親自前往吊唁。

　　江陵城中無兵可用，謝答仁提議，把那幾千死囚犯釋放出來守城。蕭繹認為蕭衍治國方式太寬容，他在荊州一向以嚴刑峻法執(zhí)政，所以在城中關(guān)了幾千囚犯，包括宗室貴族?！笆裁矗孔屗狼魜硎爻?，這不是讓敵人笑話我大梁無人么？萬萬不可?！蓖醢龑κ捓[說。蕭繹和王褒想的一樣，再怎么窘迫，大梁的面子不能丟，于是下令，把那幾千死囚犯全部杖殺。

　　囚犯們得知這消息，都哭天喊地，痛罵蕭繹，城中一片哀嚎，軍民都陷入混亂中。

　　“梁軍敗了！”楊紹大喊。“將士們，跟我一起沖！”韋孝寬喊道。西魏軍傾巢出動，猛烈攻擊柵欄，不一會兒，梁軍中有人打開西門迎接西魏軍，蕭繹帶著蕭方矩、王褒、謝答仁、朱買臣退守內(nèi)城?！艾F(xiàn)在咋辦？眾愛卿？”蕭繹有些憔悴和狼狽。

　　周弘正轉(zhuǎn)向王褒，諷刺道：“王子淵見識超群，想必一定有破敵良策?！贝蠹叶伎粗醢?，王褒故作鎮(zhèn)定，對陛下說：“求和吧，假意求和，以等待援軍?！蓖蹊∫仓С智蠛汀！昂呛?，這就是你的良策？”朱買臣反問。

　　蕭繹也表示很失望，他這時想起王顗來，趕緊把他叫來，并任命他為新的城防都督；也管不了不久前才和北齊打了仗，派徐陵去向北齊求援。同時，蕭繹以兒子蕭大封、蕭大圓為人質(zhì)，到西魏軍中求和。

　　一看蕭繹的這一手操作，主戰(zhàn)的裴畿兄弟以及宗室蕭峻等人，紛紛失去了斗志，趁著講和的時機，他們出城投降了。于謹并沒有給投降者好臉色，直接推下去全部宰了。當時，城南、城西都陷落，城北的將士還是苦苦堅守，皇帝議和的消息傳開，大家像失了魂，各自落荒而逃。

　　5.蕭繹慘死

　　蕭繹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臨死之前，他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的書籍，于是快步向東竹殿走去。舍人高善寶在后面緊跟著：“陛下，您慢點。”蕭繹頭也不回，來到殿內(nèi)：“這是朕多年的心血，這是大梁境內(nèi)所有的古籍，這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文武之道，為何不能庇佑朕的江山？”蕭繹流下淚來，高善寶在一旁安慰著。

　　突然，蕭繹話鋒一轉(zhuǎn)，用那只獨眼瞪著高善寶，大吼道：“你立刻把這些書籍給朕燒掉！這些無用的書籍，葬送了朕的江山！”高善寶領(lǐng)命而行，將火炬扔向了這十四萬卷藏書，點燃了秦始皇以來中國歷史上第二把罪惡之火。看著這熊熊烈焰，蕭繹拔出寶劍砍擊大柱，呼喊著：“文武之道，今夜就終結(jié)了！”說著，蕭繹就要沖入火中，和這些古籍一起化為灰燼，幸好高善寶眼疾手快，攔住了他。

　　蕭大封、蕭大圓來到魏軍中，于謹冷冷地說：“怎么不是太子來？要講和也得拿出誠意，僅僅是兩個親王還不夠資格，你們回去吧。叫你們太子帶著降書來。”蕭大封二人灰頭土臉跑回來，將此事報告給蕭繹。

　　既然沒死成，那就只能真投降了，蕭繹叫王孝祀寫降書?！氨菹拢魏稳硕伎梢酝督?，只有您不能呀。”朱買臣苦口婆心勸阻。謝答仁爭著說：“城里兵力還算強大，如果乘著黑夜突圍而出，賊兵必然驚慌，乘亂大膽靠近敵陳，可以渡過長江去依靠任約的軍隊?！?p>　　蕭繹天性喜好書，常常讓身邊人為他讀書，晝夜不停地讀，雖然睡著了，手里還拿著書卷。如果讀錯了或有意漏讀欺騙他，他就驚醒過來。他寫起文章來，提筆馬上就能成篇，平時常說：“我比起文士來更善為文，比起武夫來卻有些慚愧。”正如他自己所言，蕭繹是著名的才子，在騎馬射箭方面和蕭紀、蕭詧等人沒法比，關(guān)于逃跑計劃，他有些難為情：“事情可能成不了，不過自取其辱罷了?！敝x答仁聽出了皇帝的尷尬，他回答：“陛下，末將愿意親自為您牽馬?！?p>　　還沒等蕭繹說話，王褒一臉鄙夷地看著謝答仁：“謝答仁、任約都是侯景的黨羽，賊性不改，不能相信。跟他逃跑，即便成功了也是他的功勞，還不如投降魏國呢?！薄岸际裁磿r候了，你還如此懷疑我？”謝答仁憤憤不平，氣得不行。過了一會兒，謝答仁請求收拾五千殘兵去防守子城，蕭繹被感動了，正要答應(yīng)任免他為防城都督，王褒又出來拒絕，蕭繹即刻撤銷了任命。“我······”謝答仁氣得噴了一口血，隨后搖著頭走了出去。

　　朱買臣也很氣憤，看謝答仁走后，他對王褒罵道：“請問大才子，你打算怎么擊退敵軍？”“打什么打？投降呀，投降是最好的選擇?！蓖醢荒樃甙?。蕭繹也沒別的辦法，只能讓王褒拿著降書，帶著太子蕭方矩出城。于謹帶著次子于翼出來接見王褒和蕭方矩，于翼長得帥也有文采，是王褒的粉絲，欣賞王褒的書法，當場遞給王褒紙筆請求偶像展示下書法。

　　“這簡單，”王褒拿來紙筆，隨即在降書上寫下“柱國常山公家奴王褒”幾字。于謹、于翼一看，簡直驚呆了，什么玩意兒？家奴？你王褒作為一代文人領(lǐng)袖，才見到我于謹?shù)谝幻?，就成為家奴了？蕭方矩平時驕傲暴虐慣了，看到王褒這副嘴臉，也是震驚不已：“王褒，你個狗奴才，想不到你是這種貨色。你的氣節(jié)還不如宦官朱買臣！”

　　再說蕭繹，難道蕭繹真的要束手就擒么？不，他趁亂丟掉裝飾品，騎上白馬，穿上素衣逃出了東門。經(jīng)過東門的時候，蕭繹拔出寶劍砍門：“我蕭世誠怎么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一聽說是皇帝在唉聲嘆氣，梁軍士兵本來在逃命，這下來了氣，我們拼命，為的就是去保護這么一個窩囊的皇帝？拿來吧你！“休傷我主！”朱買臣不知從哪兒沖了出來，張開雙臂護著蕭繹，瞪著那些士兵。蕭繹這下才意識到，王褒的氣節(jié)確實不如朱買臣，感動不已。“陛下，你快走！”朱買臣使勁擊打馬屁股，蕭繹準備策馬而去。

　　可惜為時已晚，一個士兵拉住馬轡頭，另一個把蕭繹從馬上拉下來，給他換了一匹羸弱的馬，人群中走出來一個胡人猛男，胡人強行摁住蕭繹的手，把他帶到了于謹跟前。至于朱買臣，蕭繹最后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被亂兵亂砍。正因蕭繹被拿下，杖殺的命令沒來及執(zhí)行，那幾千死囚犯才得以活命，都歡欣鼓舞迎接西魏軍。

　　“你對自己的臣民如此殘暴，你怎么能當皇帝呢？”于謹質(zhì)問蕭繹，蕭繹無話可說。

　　蕭詧快步流星進入于謹大營，看到被俘的蕭繹后，冷冷說：“呵呵，七叔，你也有今天？”蕭繹低著頭沒說話，蕭詧低頭對于謹說了幾句，于謹點頭同意了。蕭詧把蕭繹關(guān)進了黑帳篷里，隨后，蕭詧屏退眾人，開始了蕭繹的百般羞辱，一邊打一邊痛哭：“你還我哥哥（蕭譽）！”

　　當然，蕭詧并沒有立刻把蕭繹弄死，他還沒有這個權(quán)限。此時西魏軍中管理金城事務(wù)的最高統(tǒng)帥是長孫儉，長孫儉叫來蕭繹，看看是否還有利用價值。蕭繹趁此機會，對他撒謊：“我在城中埋了一千斤黃金，我想送給你?！遍L孫儉就把蕭繹帶進金城，讓他去挖黃金。

　　進了金城，蕭繹對長孫儉哭訴蕭詧對他的侮辱，并坦白說，自己根本沒有藏黃金，希望長孫儉能救自己于苦海?！昂呛?，一國之君也行騙么？”長孫儉笑問。蕭繹似乎還要說什么，長孫儉揮一揮手，叫人把他送回了蕭詧手中。

　　任約、徐世譜最先得知了江陵陷落的消息，十二月四日，他們帶著軍隊退守巴陵郡（岳陽市）。徐陵到北齊后，魏收實在欣賞這位老朋友的才華，就建議高洋把他強行留下。北齊援軍在高岳、潘樂、段韶、盧潛等人的帶領(lǐng)下，還在路上；王僧辯此時才到江州（杜僧明病死江州），王琳也止步于長沙，蕭循走到巴陵西，陸法和被按住在郢州。面對這些軍隊，于謹希望蕭繹能給王僧辯寫信，叫他投降，蕭繹拿出最后的勇氣拒絕了。

　　一旁的楊紹惡狠狠地說：“這事兒還由得了你么？”“我既然由不得了自己，王僧辯也由不了我了！”蕭繹說。于謹想了想，覺得也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于謹又問蕭繹：“為何要燒掉古籍？”蕭繹大言不慚：“我讀書萬卷，最后還是亡國，不如燒了解氣。”于謹目瞪口呆，轉(zhuǎn)頭對長孫儉笑道：“有蕭繹這樣的皇帝，梁國遲早會滅亡的。”

　　蕭繹對于謹來說，已沒有了任何價值，他的生命進入倒計時。十九日，于謹對蕭詧說，蕭繹已經(jīng)沒用了，任由他處置。蕭詧秒懂，也是搞送毒酒那一套，蕭繹喝醉后，蕭詧叫人扛來土袋子把他活活壓死。蕭詧讓人用粗布把尸體纏裹起來，以蒲草織的席子進行收殮，用白茅草牢牢捆住，埋葬在津陽門外。

　　當然，蕭繹的兒子們?nèi)缡挿骄亍⑹挿铰缘热急皇捲垰⒘恕?p>　　一代文壇領(lǐng)袖，南梁最后的象征蕭繹就以如此慘淡的方式落幕，蕭繹謚號“元帝”，蕭繹的死，宣告南梁從形式上和實質(zhì)上都解體了。咱們也不去挑剔蕭繹的性格缺陷，也不去指責他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的失誤，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這個時代是屬于西北宇文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