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革命落幕
552年三月十二,王僧辯率領(lǐng)聯(lián)軍挺進(jìn)張公洲(南京附近的長江小島),建康城就在眼皮底下。死亡的氣息越來越近,革命軍陷入了恐慌。
1.秦淮失守
不過,侯景不會坐以待斃。當(dāng)務(wù)之急,是趕緊打造一條牢不可破的建康防線,做最后的抵抗。侯景派盧暉略守石頭城,把臺城的防務(wù)交給了王偉、索超世、呂季略等,并且強(qiáng)令百姓和軍士的家眷全部進(jìn)入臺城內(nèi),一方面是做人質(zhì),一方面也是希望他們充當(dāng)炮灰。
隨后,侯景找來了石頭津的守將張賓,語重心長地說:“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阻止敵軍進(jìn)入秦淮河,你看,該怎么做?”石頭津在石頭城附近,是秦淮河注入長江的交匯處。
“請陛下明示?!睆堎e哪兒知道該怎么辦,他一臉慌亂。
侯景當(dāng)機(jī)立斷,讓張賓把秦淮河上的全部船只以及出海的大船,用石頭填滿,沉在江中以堵住秦淮河口。你王僧辯不是水軍厲害么?你進(jìn)不了秦淮河,水軍有屁用?
“不好了,大都督,侯景用石頭堵住了秦淮河入口?!焙瞵櫱皝韰R報(bào)工作。諸將個個哀嘆:“這可如何是好?!?p> “哈哈哈,都督不用擔(dān)心,上天助我等討賊。”說話的是徐度。
“噢?徐將軍此話怎講?”王僧辯問道。
徐度向陳霸先拱了拱手,轉(zhuǎn)頭對王僧辯說道:“眼下正是初春,冰雪融化,萬物復(fù)蘇。我夜觀天象,明日必定水勢大漲,我們只需要做好準(zhǔn)備,即可趁著潮水進(jìn)入秦淮河?!?p> 王僧辯不信,轉(zhuǎn)頭看看算命大仙陸法和,陸法和掐指一算,點(diǎn)頭稱是:“誠如徐將軍所言?!?p> 次日,潮水果然大漲。聯(lián)軍趁著漲潮的時機(jī),全部駛?cè)肭鼗春?,來到禪靈寺,革命軍布置的水底石頭防線,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在船上,王僧辯對王琳感慨道:“陳興國手下還有如此能人,真是佩服呀?!蓖趿照f道:“老大,這個陳霸先不是一般人,我擔(dān)心他以后會成為我們的禍患呀?!?p> “子珩此言差矣,咱們都效力湘東王,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蓖跎q說。
“報(bào)大都督,敵軍憑借秦淮河防線修筑城墻,自石頭到朱雀街,有十幾里長的防線,城墻和守望樓密密相連?!倍艒∏皝韴?bào)告。原來,侯景下令堵塞秦淮河口只是權(quán)宜之計(jì),他當(dāng)然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河底的石頭身上,更重要的是沿著秦淮河修筑城墻和堡壘。
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大家都懂這個道理。諸位將領(lǐng)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沉默中,不知如何是好,大家也都不愿意第一個出頭去進(jìn)攻侯景,就像當(dāng)初柳仲禮的各路聯(lián)軍一樣,開始觀望起來。
“這該怎么辦呢?”王僧辯遲疑了一會兒,對杜崱說,“你去把陳興國請來,我要和他討論對策。”
陳霸先來后,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關(guān)鍵:大家都在隔岸觀火。陳霸先慷慨激昂,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從前柳仲禮幾十萬大軍隔水而坐,止步不前,韋粲駐在青溪,也不渡河登岸進(jìn)攻。如此,賊兵登高眺望,里里外外一覽無遺,能各個擊破我們。”
陳霸先說中了自己的心思,大家都顧左右言他,陳霸先嚴(yán)肅地說:“如果我軍要包圍石頭城,一定得渡河到北岸去才能合圍。諸位將領(lǐng)如果不能抵擋敵軍的鋒芒,我要求先去北岸扎營立柵?!?p> 好呀,你牛你上,你要去當(dāng)炮灰我們都樂意!大家都說好,王僧辯也就同意了。十四日,陳霸先在石頭城西面落星山扎營筑柵,其他軍隊(duì)依次接連修了八個城堡,一直沿伸到整個石頭城西北面,形成包圍之勢。
看到陳霸先部隊(duì)的行動,侯景抬頭遠(yuǎn)眺,他對身旁的侯子鑒說:“這支軍隊(duì)上方有紫氣盤旋,勢不可擋呀?!薄氨菹拢斡申惏韵冗@樣下去,恐怕西州的退路也被他們截?cái)嗔??!焙钭予b提醒道。
侯景這才回過神,親自率領(lǐng)侯子鑒、史安和、于慶、王僧貴在石頭城東北面筑起五個城堡以扼守大路。
2.西州戰(zhàn)敗
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十九日,王僧辯下令進(jìn)軍招提寺,侯景則親自帶領(lǐng)八百多匹戰(zhàn)馬、一萬余人,在西州阻擊政府軍。
“不好!”陳霸先喝道。
“興國,何事驚慌?”王僧辯問。
“我眾敵寡,我們應(yīng)利用優(yōu)勢以強(qiáng)制弱,分散他們的兵力?,F(xiàn)在侯景集中兵力來攻,這對我們不利?!标惏韵确治鲋?。
“有道理,大家快,分頭行動?!蓖跎q下令,諸軍散開布置。
看到政府軍散到四面八方,革命軍將領(lǐng)陷入恐慌之中。侯子鑒問道:“陛下,敵人到處都是,我們該如何應(yīng)對?”侯景一望便知緣由:“敵軍想分散我們的兵力,大家不要被干擾。聽我說,王僧智的軍隊(duì)比較弱,我們大家一起上,先擊敗他?!?p> 一萬多人都去進(jìn)攻王僧智,王僧智如何能招架得住?王僧智的軍隊(duì)開始出現(xiàn)潰敗的跡象,戰(zhàn)場形勢瞬息萬變,如果其他軍隊(duì)紀(jì)律不好,可能會引起整體大潰敗的。
“就是現(xiàn)在,看你的了,老徐!”陳霸先一直在等這個機(jī)會。“瞧好吧您!”徐度帶著早準(zhǔn)備好的兩千弓弩手,沖到革命軍后方。一聲令下,萬箭齊發(fā),侯景的后軍死傷無數(shù),后路被截?cái)?,革命軍軍心大亂。
“陳興國真乃奇人也,算無遺策!弟兄們,給我沖?!蓖跎q拔出佩劍向天一指,下令全軍沖擊。
王琳、杜龕、周鐵虎等率軍沖鋒,與陳霸先合兵一處,這一戰(zhàn)中,杜龕、蕭摩訶二人表現(xiàn)最為勇猛,兩人身上都被革命軍的獻(xiàn)血染紅,二人還互相攀比誰殺的人多,他們看到革命軍就像看到獵物一樣,政府軍士氣高漲,革命軍哭爹喊娘,連滾帶爬逃回營柵之中。
“又是這個亂認(rèn)祖宗的陳霸先,該死!”侯景回到堡壘中破口大罵。陳霸先出身寒門,卻認(rèn)潁川陳氏為自己祖宗;候景出身羯胡,王偉建議立七廟的時候,讓他“回憶”那些英明神武的祖宗,侯景說自己不記得,這是實(shí)事求是,他祖上確實(shí)沒有王侯將相,也不亂認(rèn)祖宗。
“報(bào)陛下,不好了,盧將軍打開石頭城投降了!”
“什么?盧暉略投降了?”候景瞪大了雙眼?!笆?,是的陛下?!眰髁畋⌒囊硪淼卮饛?fù)?!鞍?!”侯景捶胸頓足,一腳將傳令兵踢翻在地。
此時的王僧辯已率兵進(jìn)駐石頭城。杜龕進(jìn)言道:“老大,這陳霸先手下能人無數(shù)哇,蕭摩訶、周文育、杜僧明,個個都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我怕侯景一滅,陳霸先會成為您的勁敵!”
王僧辯拱手向天:“休言此事,我能得此良將,這是國家之福,湘東王之福。”王琳嘆氣道:“只怕陳霸先不甘屈人之下?!?p> “報(bào)大都督,不好了……”侯瑱結(jié)結(jié)巴巴,一腳的慌張?!罢α??快說。”王僧辯著急問。“侯景挖開了您的祖墳,開棺戮尸!”侯瑱說罷,跪倒在地不敢直視王僧辯。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王僧辯內(nèi)心痛如刀絞,卻表現(xiàn)得云淡風(fēng)輕:“看來侯景已走投無路,開始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了?!?p> “末將請求對侯景發(fā)動最后的沖鋒,我一定要為大都督手刃仇敵!”陳霸先請戰(zhàn)。“好!”王僧辯答應(yīng)了,他知道侯景的覆滅只是時間問題,目前更重要的是如何全面接管建康城。
陳霸先帶領(lǐng)諸將發(fā)起進(jìn)攻,副將戴冕、曹宣二人一馬當(dāng)先,快速攻下革命軍五個堡壘。侯景此時反而冷靜了下來,對眾人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到死也不能受制于人,來,我再帶你們打一場勝仗!”
侯景扔掉頭盔,卸下青衣和鎧甲,操起長矛帶頭沖鋒,很快斬殺了戴、曹二將,把那五個城堡奪回來。侯景對大家說:“如何?”“果然如陛下所言,陛下神勇!”于慶、侯子鑒等人紛紛舉起大拇指。
“可惡!侯景不過是困獸猶斗罷了,我還不信了,跟我來!”陳霸先拔出了佩劍,一邊沖一邊喊。徐度、周文育、蕭摩訶等人也是嗷嗷大叫,革命軍紛紛退卻,散失到了大街小巷各處,退無可退了。
這是一場男人之間的對決。陳霸先和侯景互相對視,這是兩個英雄之間唯一一次正面接觸,大家沒有說話,眼里充滿了敵意和仇恨,唯有殺戮和鮮血才能滿足彼此。面對數(shù)倍之?dāng)?,侯景扔掉了長兵器,拔出佩刀,將士們也跟從,革命軍準(zhǔn)備和政府軍來一次肉搏巷戰(zhàn)!
這種情況下,打的是士氣,拼的是意志力。不過,在絕對的實(shí)力碾壓面前,任何殊死搏斗都是蒼白無力的,侯景最終敗給了陳霸先。一番白刃戰(zhàn)下來,革命軍陣腳大亂,于慶、侯子鑒、史安和、王僧貴四人各自逃竄,不知去向,侯景則朝著臺城方向逃跑。
陳霸先在擊破侯景中,表現(xiàn)突出,襯托出王僧辯及眾位豪杰都是白癡一樣,為何?
這就像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只有曹操、劉備、孫堅(jiān)出力最多一樣,因?yàn)樗麄冏詈蠖嫉於嘶鶚I(yè),掌握了話語權(quán),自然要在史書上吹噓自己是奉天承運(yùn)、英明神武了;至于失敗者,命都沒了,哪兒來的話語權(quán)?就被描繪得蠢豬一樣了。
王僧辯、王琳、侯瑱、徐嗣徽、裴之橫、周鐵虎、杜龕、杜崱、荀朗、陸法和等等,都是出來創(chuàng)業(yè)的,都是見過世面的,都是從尸山血海里爬上來的,誰會比陳霸先愚蠢?大家智商都差不多,成王敗寇而已。
3.臺城訣別
侯景再窮途末路,也沒有失去理智。在臺城下,侯景停下了腳步,抬頭望著宮闕?!氨菹?,臺城近在咫尺,為何停下?”田遷問道?!拔臆姖?,進(jìn)入臺城無異于畫地為牢,必死無疑,不如來個戰(zhàn)略轉(zhuǎn)移?!焙罹袄潇o地說。
走之前,侯景想到了智囊王偉,是時候道別了。侯景讓田遷把王偉叫出來,劈頭蓋臉第一句話就是:“你讓我稱帝,今天卻落到這個下場,你可把我害慘了!我后悔沒有聽從郭元建的意見?!碑?dāng)初郭元建阻止侯景稱帝,而是建議他挾天子令諸侯。
王偉滿臉通紅,不敢直視侯景,躲在了宮門后邊。侯景轉(zhuǎn)身就要拍馬遠(yuǎn)去,王偉急忙跳出來勒住韁繩:“自古以來哪兒有逃跑的天子?臺城里還有很多將士,足以一戰(zhàn),陛下你扔下這里,到哪兒去安身?”
侯景長嘆一聲,慢慢說:“我曾攻破賀拔勝,擊敗葛榮,揚(yáng)名于黃河、朔方一帶,是和高歡一樣的人物。南下江南,奪城易如反掌,在北山攻打蕭綸,在秦淮河南岸大敗柳仲禮,這都是你親眼看到的。今天的慘敗,恐怕是天要亡我。你好生守城,我絕不坐以待斃,我打算去吳郡投靠謝答仁,重頭再來!”
侯景抬頭看了看樓臺和宮殿,又嘆了嘆氣,自言自語道:“大好河山,大好河山呀!”隨后便是沉默,候景雖然想東山再起,在下屬面前冷靜沉著,但深知現(xiàn)在是大廈將傾,前途兇險(xiǎn)異常,他內(nèi)心是很惶恐的。
“先生珍重!”侯景向王偉拱了拱手,轉(zhuǎn)身那一刻,他流淚了。畢竟是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戰(zhàn)友,沒有王偉,哪兒有他侯景這幾年的風(fēng)光無限?哪兒有他這紅紅火火的革命大業(yè)?
侯景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你們趕緊去準(zhǔn)備必要的物資,半個時辰后,我們在此集合?!薄笆牵 焙蚓胺叛弁?,身邊只有包括田遷、于慶、彭雋、房世貴、羊鹍、范希榮在內(nèi)的百余騎兵跟隨。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侯景想到了兒子!之前在北方舉義的時候,就是忘記了帶老婆孩子,以至于被高澄絕后。如今要戰(zhàn)略轉(zhuǎn)移了,他第一時間想到了兒子。老子英雄兒好漢,是呀,要是有幾個成年兒子的幫忙,我侯景也不至于狼狽如此。
侯景徑直來到住處,一進(jìn)門就開始東張西望找東西。“陛下,你找什么呢?”溧陽公主蕭妙淽嬌滴滴地問。
“兒子呢!我倆兒子呢!”候景發(fā)瘋一樣大叫。
“在這里呢!”小妾羊小妹(羊鹍的妹妹,羊侃的女兒)左右手各抱一個走到侯景面前。這倆兒子就是侯景和蕭妹妹、羊妹妹各自的愛情結(jié)晶。
侯景將兩個兒子一把奪過來,扭頭就要走。候景只要兒子不要她倆,二人抱作一團(tuán)泣不成聲。
“哭什么哭,別哭,不許哭!”侯景抽出了佩刀,眼淚一顆一顆順著臉頰往下流,他一邊退一邊說,“對不起,我只能這么做,對不起,你們各自尋找出路吧,我此去兇多吉少?!薄胺蚓?!”二人看著侯景決絕的背影,嚎啕大哭。
雖然是政治聯(lián)姻,畢竟也有過爾儂我儂,有過肌膚之親,石頭也是有感情的,更何況熱血沸騰的侯景?
侯景將倆個一歲多的兒子裝在皮袋子里,分別系在馬頭上。此時,田遷、彭雋等將士也都在此處聚集。侯景叫來侍中趙思賢,把玉璽塞到他手里,抓住他衣領(lǐng)說:“聽著,如果我死了,就把他仍水里,千萬別讓南方小兒再得到它。”趙思賢點(diǎn)頭稱是,大家急沖沖地朝著吳郡馳去。
侯景跑了,王偉失去了號召力,自然是守不住臺城的,他也打算跑。一出臺城,王偉便遇到了侯子鑒,二人一拍即合,要去廣陵投奔郭元建。
趙思賢并不看好侯景,一出門他就掉頭跑了,加入王偉的北上路線。周石珍、呂季略、嚴(yán)亶等人來不及跑就被王琳俘虜了。
奇怪,這半個時辰陳霸先去哪兒了?怎么沒有乘勝追擊侯景?這可是大功一件呀。
是的,正因?yàn)檫@是大功一件,王僧辯聽從了杜龕、王琳的建議,叫停了陳霸先的追擊,下令讓他去進(jìn)攻廣陵:“侯景窮途末路,應(yīng)該會去投靠郭元建,興國呀,你趕緊去廣陵吧?!?p> “大都督……”蕭摩訶要說什么,嘴卻被陳霸先攔住?!白衩??!标惏韵缺硎卷槒?。
在前往廣陵的路上,陳霸先悄悄對蕭摩訶等人說:“王僧辯怕我搶了頭攻,隨他去吧。侯景不是最重要的,不過是亡命之徒罷了?!薄澳鞘裁床胖匾?,忙活了半天不就是為了侯景么?”周文育問。
“最重要的是兵馬、糧草和地盤。自古以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侯景一死,長江下游出現(xiàn)權(quán)力真空,我們應(yīng)該趁機(jī)壯大實(shí)力,伺機(jī)而動?!标惏韵纫环挘蠹胰鐗舫跣??!昂i煈{魚躍,天高任鳥飛。哈哈,走吧各位。”徐度笑了笑,跟著陳霸先去了。
至于追擊候景,王僧辯想到了侯瑱。侯瑱嘛,侯景殺了他全家,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三月二十日,侯瑱、周鐵虎等帶著五千精銳鐵甲兵就上路了。
4.大勢已去
陳霸先被排擠走后,面對建康這塊最大的蛋糕,王僧辯則派出杜龕、王琳、裴之橫等前去接管。說是接管,實(shí)際上是去洗劫。
王僧辯對士兵不加約束,放任他們搶劫掠奪建康居民。全城男女,衣服被剝光,裸露著被趕出家門,從石頭城一直到東城,哭爹喊娘,一路上全是難民。當(dāng)天晚上,士兵失火,燒毀了太極殿和東西堂,宮殿中的珍寶神器、儀仗羽飾、車輛等,全被燒得干干凈凈。
一個精明強(qiáng)干的政府軍統(tǒng)帥,怎么能干出這種自絕于人民的事情?這不只是王僧辯的想法,而是全體官兵的想法。他們極度仇視革命軍,革命軍破壞了等級秩序,只有鐵和血才能再造乾坤。
“這些暴民也是亂賊的同黨!”王琳親自指揮士兵燒殺搶掠。王琳、杜龕等許多高級將領(lǐng)都是這樣想的,只有以暴制暴才能徹底鎮(zhèn)壓革命,畢竟他們都是地主出身,家里世代都是官老爺,不給這些如狼似虎的底層群眾一點(diǎn)教訓(xùn),那還了得?
建康亂作一團(tuán),看守蕭棟的人的跑了,蕭棟也來不及多想,帶著手鏈上鎖鏈,就和兩個弟弟蕭相、蕭橋一起從監(jiān)獄跑了出來,剛好遇見杜龕?!芭尽钡囊宦?,杜龕拔劍砍斷蕭棟身上的鎖鏈,下跪說,“王爺您受苦了!”
“將軍快快請起。”蕭棟把杜龕扶起來。兩個弟弟興奮地說:“太好了,今天總算是免去了橫死的災(zāi)禍!”蕭棟不以為然,他兩眼無光地說:“禍福相依變化難測,我心中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在群眾的哭喊聲中,王僧辯看到了在路旁恭敬等候的王克、元羅等南梁舊臣。“呵呵,您侍奉夷狄君主可是辛苦了呀!”王僧辯諷刺道。王克一臉尷尬,不知說啥好,王僧辯輕蔑一笑:“王大人,玉璽印綬在什么地方?”王克答:“亂賊侯景敗走時,他把玉璽交給趙思賢了?!?p> 王克在說“亂賊候景”時,故意加重了語氣,表明自己和侯景劃清界限的決心。王僧辯可不買賬,他湊過來大聲說:“瑯琊王氏百世公卿,一朝而墜!”
這猝不及防的一句話,王克聽后大驚失色,癱倒在地。王僧辯說的話像刀一樣,扎在了王克內(nèi)心深處。對呀,顯赫一時的瑯琊王氏,想當(dāng)年是可以左右東晉皇位的,如今卻被侯景沖擊得七零八落,絲毫沒有反抗力。
作為太原王氏的代表,王僧辯并沒有兔死狐悲,反而是對王克冷嘲熱諷,這或許就是貴族之間的鄙視鏈吧。
至于周弘正、徐陵、殷不害、顏之推等大才子大名士,王僧辯知道蕭繹喜歡,就護(hù)送他們?nèi)ソ炅恕?p> 接見完舊臣后,王僧辯又接見了張彪、程靈洗、留異等人,這些人也在光復(fù)建康戰(zhàn)斗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必須大力拉攏?!按蠖级?,這位是晉安郡太守陳羽的兒子,聽說天兵光復(fù)首都,陳太守也積極向中央靠攏,表示歸附。”留異指著陳寶應(yīng),給王僧辯介紹。
陳寶應(yīng)笑著給王僧辯行禮:“拜見大都督。”
陳寶應(yīng)出身晉安(福州鼓樓區(qū))陳氏,家族勢力遍及閩中(福建)一帶。侯景革命以來,陳羽、陳寶應(yīng)父子利用家族勢力,在晉安郡一帶巧取豪奪、縱橫捭闔,以抵御亂賊為名,趕走了朝廷委派的太守,自封太守割據(jù)了閩中。此后幾年,革命軍也沒有實(shí)力南下,陳氏父子也沒有北上,大家相安無事。
陳羽看政府軍又殺回來,他派兒子陳寶應(yīng)來建康拜見王僧辯,以探虛實(shí)。留異是東陽郡的土皇帝,他和陳寶應(yīng)關(guān)系好,大家多年都有來往,彼此照應(yīng),自然替陳寶應(yīng)說話。
“太守?”王僧辯一腳疑惑,他知道陳羽的太守根本沒有蕭繹的任命,這是赤裸裸的和中央對著干?!翱瓤取!币慌缘耐趿沾亮怂募绨颉M跎q秒懂,笑道:“只要是和亂賊侯景劃清界限的,都是我們大梁的好臣民,湘東王一定會重用的?!?p> 王僧辯順?biāo)浦?,以蕭繹的名義,任命陳羽為晉安郡太守,正式承認(rèn)了陳氏父子的割據(jù)行為。
安頓好各方勢力后,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大事”了。王僧辯下令把蕭衍、蕭綱的棺材抬出來,帶頭脫下鎧甲披麻戴孝,重新給二人舉辦下葬儀式,代表蕭繹對父兄的尊敬,表明蕭繹繼承大統(tǒng)的合法性。至于蕭棟嘛,王僧辯也好好相待,畢竟這是之前的皇帝。
面對王僧辯的熱情,蕭棟感覺頭皮發(fā)麻,他知道,面前這一堆如狼似虎的將士都是蕭繹的人,蕭繹會把辛苦打下來的江山送給蕭棟?想都別想!
二十一日,王僧辯聯(lián)合群臣上表勸進(jìn),讓蕭繹繼承皇位,并且到建康建都。在信的最后,王僧辯問道該怎么處理前任皇帝蕭棟。
蕭繹正在和王褒、庾信等才子飲酒賦詩慶祝勝利??赐跎q這么懂事,蕭繹自然高興了,忙活了幾年,不就是想當(dāng)皇帝么?不過已經(jīng)掌握全局的蕭繹卻不著急了。
蕭繹回信道:“淮南的長鯨魚侯景雖然敗了,但盤踞襄陽的短尾狐蕭詧還沒降伏,益州的毒蜘蛛蕭紀(jì)也虎視眈眈。稱帝的事情,等天下太平再說吧?!?p> 至于蕭棟,蕭繹回復(fù)了八個字:“六門之內(nèi),自極兵威!”也就是說,臺城六道城門之內(nèi),盡管發(fā)揮你的兵威,千萬別手軟。
看了蕭繹的命令,王僧辯并不驚訝,不這么做就不是他蕭繹。但王僧辯可不想去干這種弒君的事情,回信道:“討伐亂賊候景,我義不容辭;至于向成濟(jì)弒殺曹髦這種事情,王爺您還是找別人來做吧?!?p> “呵呵,這個王僧辯!”蕭繹自言自語道。最后,蕭繹把這個絕密任務(wù)交給了宦官朱買臣,讓他親自去建康解決掉蕭棟三兄弟。
朱買臣來到建康,笑嘻嘻地請蕭棟兄弟上船喝酒。一聽說是喝酒,蕭棟就懂了,蕭綱就是喝酒時候被弄死的?!昂呛?,這樣看來還不如死在侯景手里呢!到頭來居然死在自家人手里?!笔挆澬χD(zhuǎn)向兩位弟弟,可他們已哭成了淚人。
隨后,結(jié)局和蕭綱一樣,蕭棟三人喝著喝著就醉了,醉了就被朱買臣叫人推到水中淹死了。
王偉、侯子鑒、趙思賢三人在逃亡路上遭遇追兵,王偉走丟了,被曾經(jīng)的革命軍將領(lǐng)黃公喜抓住押送建康。
聽說王偉被抓,王僧辯很高興,他決定親自會一會這個革命軍的二號人物?!澳闵頌楹罹暗男母梗粸樗M節(jié),還想在茍活于世么?”王僧辯居高臨下質(zhì)問。
王偉并不慌張,撣了撣灰塵,平靜地答道:“朝代興替這是天命。如果漢帝侯景聽了我的話,明公你會有今天?”王僧辯一時啞口無言。
當(dāng)初王僧辯的勤王軍隊(duì)來到臺城下時,侯景已經(jīng)攻破臺城。王偉曾建議侯景除掉王僧辯,侯景卻讓蕭綱下令,把這些將領(lǐng)都全部遣返了。
副將虞騭之前被王偉羞辱過,如今王偉成了階下囚,還敢頂撞主帥王僧辯。虞騭怒火中燒,朝王偉臉上吐了口水:“你個階下囚,拽什么拽。”王偉并沒有反抗,很冷靜地擦干了口水,一邊擦拭一邊說:“呵呵,你沒有讀過書,沒資格和我說話,我呢也不怪你?!?p> 虞騭瞬間就像泄氣的皮球,趕緊退了下去。“拉下去關(guān)起來,擇日送往江陵?!蓖跎q把王偉下獄,和周石珍等人一起關(guān)押。
等侯子鑒、趙思賢二人來到廣陵,郭元建這才知道建康陷落的事情,侯景生死未卜,感嘆道:“哎,侯王當(dāng)初不聽我的勸諫,非要稱帝,落得如此下場,罷了罷了?!惫]有更好的選擇,當(dāng)即決定投降陳霸先。
陳霸先請示了王僧辯,王僧辯表示同意,并且派出使者去慰問郭元建??墒牵虑椴⒉豁樌?。包括王琳在內(nèi)的許多將領(lǐng),他們在建康殺紅了眼,就想要更多的好處,使者出發(fā)前,這些將領(lǐng)就去賄賂使者,讓他去郭元建那里勒索一些戰(zhàn)馬和武器。
使者收了好處,那就明目張膽地提出了這種要求。郭元建都震驚了,他遣使質(zhì)問陳霸先:“我們是來投降的,這算什么意思?”陳霸先回復(fù),表示自己也沒想到會搞成這樣。
“呵呵,這就是個騙局!”侯子鑒冷笑。“怎么說?”郭元建問?!澳阆胪郏蹅冞@些都是罪逆深重的人,還有什么面目去面對梁國的主子?他們接受我們投降后,肯定會找機(jī)會把我們?nèi)珰⒘?。還不如投靠齊國,說不定還能回到家鄉(xiāng)呢!”革命軍將領(lǐng)多數(shù)是北方人,所以侯子鑒才這樣說。
“對對對,蕭繹不會善罷甘休的?!壁w思賢也表示贊同。“可是,我們拿什么去投靠高洋呢,他會接受么?”郭元建問。
“將軍放心”,趙思賢一邊笑,一邊從懷里拿出玉璽,“將來請看!”看到玉璽,郭元建像是吃了定心丸,這份大禮高洋一定會收下的。郭元建即刻決定投降北齊,拿著玉璽去找辛術(shù),辛術(shù)一邊派兵南下廣陵,一邊把玉璽和好消息給高洋送去。
陳霸先還在來的路上,就得知廣陵已進(jìn)入北齊之手,私下對徐度等人說:“王僧辯恐怕難成大事呀?!薄拔覀兛峙乱缱鳒?zhǔn)備了?!倍派鲃竦?。
這時,王僧辯的命令下來了,檢討了自己的過失,并讓陳霸先鎮(zhèn)守京口以應(yīng)付北齊的威脅?!熬┛冢烤┛?!”陳霸先喜上眉梢。“大哥,這么興奮么?”周文育問。
徐度笑道:“京口是建康北大門,戰(zhàn)略位置重要,這正是我們大展拳腳的好地方呀!”“噢,懂了?!敝芪挠龁栭_始笑了,眾位兄弟都哈哈大笑。
陳霸先蛟龍入海,侯景卻是魚游淺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