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過中坤峰，寒意襲向每個人的心里。
中坤峰的內門弟子們，就像小時候，蹲在戲臺下，看著戲中的文臣武將，你方唱罷我登場。
他們的視線，從巨石看臺上的秦文庭，轉移到那蒲團上的天子、馮天華，又轉回到秦文庭身上。
除了每個人砰砰的心跳，此時沒有一個人開口議論。
事情的發(fā)展徹底超出弟子們的想象。
怎么短短的盞茶功夫，從場中熱鬧的比武，變成這樣？
想分靈石也就罷了，他們還能理解，這怎么就說道宗主之位了。
碩大的中坤峰，風聲停止，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打破寂靜的，是掌聲。
弟子們一時理解不了，這么壓抑的時刻，怎么會有掌聲傳出來？而且，聲音的源頭，來自巨石看臺之上。
北源峰峰主，汪潛。
在童顏驚詫的眼神中，在胡乾皺著眉頭的目光中，汪潛站了起來，持續(xù)地拍著巴掌。
弟子們漸漸低語著，但是動的只有嘴巴，眼睛還是直勾勾的盯著汪潛，生怕錯過什么。
“這人……看起來跟個普通老頭一樣啊。”中坤峰的一名新弟子悄悄說著，他是第一次見到汪潛真人。
“嗨，這是北源峰主汪潛，一點沒有峰主的樣子。昨天在歪脖子樹上，睡得歪三斜四，太不像樣了?！币粋€女弟子，昨天看到了汪潛在樹上的儀態(tài)。
“再不像話，也不該在這個時候鼓掌吧……”這句話倒是說出了大多數弟子們的心聲。不怕得罪宗主嗎？
汪潛停止了手中的動作。開口了：“厲害厲害！馮天華，你們這等于是到別人家做客，告訴主人，以后每天都要來吃一頓飯?！?p> 汪潛鄙夷的眼神，一點隱藏都沒有：“主人不同意，你們干脆掀桌子，要趕主人走？”
“馮天華，你知不知道，你們這他娘的叫不要臉？！”汪潛一點情面不留，這話，甚至把天子都捎上了。
童顏嘴巴一癟，這老汪，不看看什么場合，這是粗俗的時候么？
蘇文鏡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沒聽見?？赡苁撬晳T了，遇到汪潛沒正行的時候，自動忽略。
胡乾倒是舒展了緊皺的眉頭，逐漸揚起嘴角，也拍起了巴掌，這掌聲，給的是汪潛。
弟子中間，嗡的一聲。
本來壓抑到冰點的氣氛，被汪潛兩句話，徹底化開。
弟子中間，有人比胡乾還要興奮。
彭亮，熾熱的眼神，看著他崇拜的汪潛。峰主說的太好了，太有水平了！
江生鬼使神差的，又看了東林峰的方向一眼。
可能是想看看方泉的反應。他自己攤上這么個峰主，別再讓人家連帶著，自己都遭人嫌棄。
只不過這潛意識的想法，他自己并沒有感覺到。
“莫要逞口舌之利。審時度勢，趨利避害者，有何不妥？秦兄以錚錚鐵骨自傲，可是對貴派的發(fā)展，究竟是利是弊呢？一意孤行下去，受影響最大的，可是貴派成百上千的弟子們?！?p> 馮天華似乎早有應對，不急不慢地，將聲音擴散出去，稍稍活躍的氣氛再次沉悶下來。
蘇文鏡抬起頭來，看了看秦文庭，又低下了頭。
他注意到了，馮天華前后的兩句話，對秦文庭的稱呼，從秦宗主改成了秦兄。
不起眼的稱呼，蘊含著不一般的意義。
這說明，馮天華他們，今日打定主意，要把秦文庭趕下宗主之位。
可是，誰給他們的膽量和底氣呢？
蘇文鏡納悶著。汪潛雖然話糙，但理不糙，就是這么回事。跑到五行宗耍無賴，當真是……不怕死嗎？
入門時間久些的弟子們，內心也不是毫無波瀾。
五行宗近幾年的威勢，確實不復之前。
今日這些人敢來宗門提出三七分成，以及勸秦宗主讓賢。這在以前，根本就不可能發(fā)生。
三年前，外出執(zhí)行任務的弟子，折損近四十，受傷者更多。
從那以后，近三年來的新弟子們，都沒再安排過大規(guī)模的試煉任務。
外界也有風言風語，說是五行宗實力大幅下降，弟子們都不敢出門等等。
而宗門內部，近些年也是流言紛紛。
在各式各樣的流言中，一直持續(xù)長達幾年的，就是宗主該換人了……
如今，這傳言，已經被人擺在了臺面之上。
而那些峰主長老們，對于秦文庭的態(tài)度也看不太明白。
秦文庭不是不管，可是沒有管得很到位。
他也沒有跟別人說起過，對于宗門的未來，他是如何打算的。
胡乾終于有機會張嘴說話了：“馮天華，五行宗的宗主之位，也是你們可以置喙的？”
“誰讓秦宗主讓賢，我胡乾第一個不同意！”
秦文庭救過他的命，他自然全力維護著。
江生嘆了口氣。胡峰主，說這話，可就落入下乘了！
狗亂吠，讓它吠就是了。
胡峰主想維護秦文庭的心思，高層們都明白。江生也看得很清楚。
烏山鎮(zhèn)尋常的農戶家里，狗嫌剩飯剩菜不好吃，狂吠亂叫。胡乾這話，好像是跟狗在說：“就這個飯，你不吃不行！”
可實際上，主人會去理會那只狗嗎？
秦文庭自然不方便理睬，因為要求讓賢的人是他。他開口無論說什么，都顯得貪戀權勢，不肯讓位子。
江生心里想著，按照書上凡世間的帝王將相斗爭來說……
大軍壓境的下一步，就該朝堂上的爭權奪勢，有人逼宮了。
果然，天底下沒有新鮮事。
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換宗主，我贊成?！?p> 開口的人，是東林峰主——賀慕平。
胡乾高大的身軀，不可置信地轉動了半圈，看向開口之人。
“賀慕平！你瘋了？！”
呵斥了賀慕平之后，胡乾接著又看向了她的父母，東林峰賀、平二位長老。那意思很明顯，你們教的好女兒??！
當年把她推上峰主，胡乾就不贊同的。
賀、平二人感受到了胡乾灼熱的目光，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倆還未開口，胡乾的背后，又一道聲音響起。
“我也贊成?！?p> 開口的是，西鈞峰長老，韋靖云。